那一尾鲋鱼,教我们怎样去助人
《庄子·外物》中有个关于“涸辙之鲋”的故事,读起来颇耐人寻味。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庄子穷得揭不开锅了,于是去监理河道的长官家借粮。该长官比较小气,可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扯皮说:您来借粮当然没问题,可是能不能等到我收好了老百姓的租税再借呢?
庄子心里有气,又不便直接发作,便讲了个关于鲋鱼的故事:
来您家的路上,我在车辙里发现了一尾鲋鱼,它正在朝我呼救,于是我问它,鲋鱼啊,你在叫我吗?鲋鱼说,是啊,我是东海来的,现在快渴死了,给我一升半斗的水吧。于是我对鲋鱼说,我这就去吴越两国,让他们的国君派人开一条河流,把西江的水引过来救你。鲋鱼就变了脸色,说,您这样子说,还不如去卖鱼干的摊子上找我呢!
不知道那位不肯借粮的长官听了庄子讲的这个故事之后,会不会有所触动借粮给庄子。但这一尾鲋鱼的激愤之言,却让我们觉察到: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要诚心诚意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决不能只说大话,开空头支票。换个角色来说,当我们自己陷入困境的时候,迫切需要的,当然是及时而妥当的帮助,而并非那些美妙动听但不切实际于事无补的承诺。
如果把鲋鱼比成是急需得到帮助的求助者,那“一升半斗的水”即是求助者提出的最起码、最迫切的需求。此时,最有效的帮助不是那些宏大的道理和浮于表面的安慰,仅仅是讲讲大话,或进行些不着边际的劝解,都无济于事。正如西江之水再如何浩荡,可怜的鲋鱼只怕也熬不到那时。
涸辙里的鲋鱼急切地需要帮助,一是在于它的情况危急,没有时间等待。二是在于它本来就是龙宫里的官员,只要给它创造一个有水的环境,帮助它解决目前最棘手的困难,它是有能力面对接下来的困境的——比如可以回到大海里面。
有意思的是,西方心理学越来越推崇一种叫做“来访者中心疗法”的心理疗法。这一疗法以心理学家罗杰斯为代表,其中最基本的假设就是:人在本质上是能够自我成长的,也足以信赖。每个人具有不需要治疗者直接干预就能了解自己以及解决自己困扰的极大潜能,只要提供适宜的环境气氛,建立有治疗功能的良好关系,使当事人体验到那些以前被自己否定和扭曲的感觉,学会接纳自己,增进自我反省和觉察的能力,他们就能朝着健康的方向成长。
从这个角度来看,故事中的鲋鱼就是那些具备潜能的求助者。他们有一定能力自助,但是需要他人在关键的时刻施加援手。对于这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们除了要给予实际的帮助之外,还应尽可能地让被帮助者感受到尊重。
比如,在处理危机干预热线中接到某些寻求轻生者的电话时,有经验的帮助者会注意找寻轻生者当下的迫切需求,从中找到一线契机。他并不婆婆妈妈地进行生命很宝贵、不要随便放弃的劝诫,而是强调尊重并理解轻生者此刻的心理感受,然后关切地询问是否还有什么话要留给亲朋好友,从此打开话题,或者由此得到轻生者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从而可以及时通知他们以便挽救轻生者的生命。
《礼记·檀弓下》就记载了这么一个助人不当反而害人的故事: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这个故事讲的是齐国出现了大饥荒。黔敖作为齐国的贵族士大夫,家里地多钱多,又特别喜欢做慈善事业,于是在路边准备好饭食,供路过的饥民来吃。有个饥民用袖子蒙着脸,无力地拖着脚步走来。黔敖左手端着吃食,右手端着汤,有点不耐烦地叫道:“喂!快来吃!”那个饥民抬起眼不屑地看着他,说:“我就是不愿吃嗟来之食,才落到这个地步!”黔敖赶紧追上前去道歉,饥民终究没有吃,最后饿死了……
很多文章引用“不食嗟来之食”这一典故,来强调做人要有骨气,绝不低三下四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哪怕是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也绝不能做出辱没骨气和志气的事情。这个引申我倒觉得有点过头了。其实,这不过是个典型的不知道如何助人的故事,助人者无视被助者的心理尊严,从而把一件好事变成了一个悲剧。我们的身边,其实也不缺这样的例子——比如,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款,却非要强迫他们在电视镜头前说出感恩的话。
罗杰斯曾提出过著名的“无条件尊重”的观点,尤其强调了尊重在助人中的意义。如果求助者感觉到助人者要居高临下地改造他们,很可能因感到压力而拒绝帮助。所以,尊重求助者,是助人的基本条件。
尊重,应当体现为对求助者现状、价值观、人格和权益的接纳、关注和爱护。尊重求助者,给他们创造一个安全、温暖的氛围,使他们感到自己受尊重、被接纳,获得一种自我价值感。特别是对那些急需获得这些接纳和信任的求助者来说,尊重更具有明显的助人效果。
2010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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