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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两万里

时间:2023-12-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大家坚决要求不惜任何代价清除海上这个可怕的怪物。但两派的论据都不充分。我初步认为这个怪物是一只巨大的独角鲸。美、英两国的一些注重实际的人,主张清除怪物,使海上的交通安全得到保障。一艘高速度的二级战舰“林肯”号定于近期驶出海面。“林肯”号是一艘时速18.3海里的战舰,装有高压蒸汽机,功率强大。距战舰1海里半左右,一个长长的黑色躯体浮出水上约1米。舰长下令死追,不追到战舰爆炸决不罢休。

海底两万里

〔法国〕凡尔纳

第一部

1866年,海上发生一件神秘离奇、无法解释的怪事:好些船在海上碰见了一个“庞然大物”,它像一个长长的巨大纺锤,有时还发出磷光。它的体积要比鲸鱼大得多,而且游速也比鲸鱼快得多。

这个神秘莫测的海中怪物的出现,在世界上引起了难以形容的轰动。

1866年7月20日,加尔各答——布纳希汽船公司的“希金逊总督”号,在澳大利亚东海岸5英里处,碰见这个巨大的物体。它喷出两道水柱,“哗”的一声射到150英尺高的空中。

7月23日,西印度——太平洋汽船公司的“克利斯托巴尔哥郎”号,在距“希金逊总督”号700法里的海面上碰见了它,可见它的速度是相当惊人的。

15天后,在离上述地点有2 000法里处,北纬42度15分、西经60度35分的大西洋上,又有两艘轮船同时遇见这个大怪物。估计它身长至少350多英尺!

之后,关于怪物的消息又不断传出,在舆论界、学术界都引起长期的争论。直到第二年,正当这种轰动有所平静之时,在1867年的3月5日,蒙特利奥航海公司的“摩拉维安”号夜间航行被不明巨物再度撞伤;事隔不久,4月13日,很少出事故的英国邮船公司的“斯各脱亚”号,在西经15度12分,北纬45度37分海面上,不知被什么怪物把船身撞了个很规则的等边三角形缺口。

一时间,舆论又起。人们把以前所有原因不明的海难事件都算在这个怪物的账上了。大家坚决要求不惜任何代价清除海上这个可怕的怪物。

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我——阿龙纳斯正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贫瘠地区进行科学考察回来。由于我是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的副教授,法国政府派我参加了这次考察。此时,我正在纽约,听说了“斯各脱亚”号的意外事件。

这件事把纽约闹得热火朝天,有学问的和不学无术的都发表自己的看法,大体上分成不同主张的两派:一派说这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另一派说这是一艘动力十分强大的“潜水艇”。但两派的论据都不充分。

但是怪物出现在海上又是个事实,所以人们的想像力就从鱼类这方面展开,造出种种最荒诞不经的谣言来。

因为我在法国出版过一部受到学术界特别赏识的书——《海底的神秘》,所以《纽约先驱论坛报》请我发表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我从政治上和学术上讨论了这个问题的各个方面。我初步认为这个怪物是一只巨大的独角鲸。但我没说得太肯定,以给我留条退路。但在当时有人怀疑有人相信怪物是否存在的争议中,我承认了“怪物”的存在。

美、英两国的一些注重实际的人,主张清除怪物,使海上的交通安全得到保障。公众的意见一提出来,北美合众国首先发表声明,要在纽约组织清除独角鲸的远征队。一艘高速度的二级战舰“林肯”号定于近期驶出海面。各造船厂都给法拉古司令官以种种便利,以帮助他早一天把这艘二级战舰装备起来。

我也受到海军部长赫伯逊的邀请,同法拉古司令官同船出发。

接到邀请信还不到两小时,我和我的仆人康塞尔就踏上了“林肯”号军舰。康塞尔是比利时人,年仅30岁,他生性冷静、循规蹈矩、为人热心、正直礼貌,他懂得很多生物知识。10年来,他一直陪我旅行。我们受到了法拉古司令的热情欢迎。

“林肯”号是一艘时速18.3海里的战舰,装有高压蒸汽机,功率强大。准备就绪,“林肯”号在上百只满载送别人群的渡轮和汽艇的行列中,庄严地驶向大西洋黑沉沉的波涛中。

法拉古舰长是一位优秀的海员,完全配得上他指挥的这只战舰,他是战舰的灵魂。他许诺:谁最先发现海怪,谁就可得2 000美元的奖赏。

在船上,捕鲸用的器械齐全,大家都以我的理论为指导,大都以巨鲸为搜寻目标。

可是船上有个人称“鱼叉手之王”的勇士不同意我的看法。他叫尼德·兰。他是加拿大人,约40岁,身材魁伟,有6英尺多高,体格健壮,身手矫健,本领高强。就捕捉大鲸而言,法拉古舰长让他上船,是最恰当的人选。但他不相信怪物是独角鲸,他见过也用鱼叉叉过多种鲸,他认为鲸没有这么大和这么大的威力。

尽管意见不同,但我们相处还是相当友好的。

“林肯”号以惊人的速度沿着美洲东南的海岸航行。7月3日,到达麦哲伦海峡;7月6日,绕行合恩角;次日战舰驶入浩瀚的太平洋。

我们在太平洋上搜寻,穿过帕摩图乌岛、马贵斯群岛和夏威夷群岛,在东经132度越过了北回归线,向中国海开去。

转眼3个月过去了,“林肯”号跑遍了太平洋北部所有的海面。一无所获。大家有些失望了,舰长否决了返航的建议,让大家再坚持3天,向欧洲海岸进发。

11月5日是3天期限的最后一天。这时离日本列岛还不到200英里。

黑夜快到了。一片片的乌云掩盖了上弦的新月,大海的波纹在船后面平静地舒展着。月亮时隐时现,朦胧而宁静。

大家还在搜寻,静默无声。

“看哪!我们寻找了多时的家伙就在那里,正斜对着我们呢!”尼德·兰突然大声喊道。

大家都朝鱼叉手尼德·兰这边跑来。停船的命令发出了,船只凭本身的惯性移动。

大家看到了怪物,尽管天色黑暗。

离“林肯”号右舷约370米左右,海面好像是被水底发出的光照亮了。这个怪物潜在水面下几米深,放出十分强烈而神秘的光。

舰长下令,战舰很快离开光亮的中心,而那神秘的物体却以惊人的速度逼来。但在离船身20英尺的海面上突然停住了,光全灭了。不久它又在军舰另一边出现,谁也说不清它是怎样过去的。

它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给我们致命的冲撞。

舰长有些惊慌了:“阿龙纳斯先生,很明白,这是一条巨大的而且是带电的独角鲸,它一定是造物主制造出来的最可怕的动物。”

“林肯”号的速度敌不过怪物,只好慢速行驶。而“独角鲸”也模仿战舰,随波逐流。零点53分,一种震耳欲聋的、像被极强的压力挤出来的水柱所发出的啸声——鲸鱼的叫声,给人们带来一阵新的恐慌。然而大家从未放弃警戒,每个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天亮了,雾散了,在船左舷后面,怪物又出现了。距战舰1海里半左右,一个长长的黑色躯体浮出水上约1米。它的尾巴打着水,搅成很大的一个漩涡。它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巨大的、雪白耀眼的水纹,形成长长的曲线。

当战舰挨近这个鲸类的动物时,两道水和汽从它的鼻孔喷出来,有40米高!

舰长看准了这个动物后就命令轮机师把气压加足,全力驶去。但这个怪物一点也不在意,总跟战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你追我赶,变换着时速,当战舰以19.3海里的最大时速快追上怪物时,尼德·兰正要投鱼叉,那鲸鱼立刻敏捷地逃跑了,时速至少是30海里。

这场激烈的追逐从早晨8点一直到中午,毫无进展。开炮也无济于事。舰长下令死追,不追到战舰爆炸决不罢休。仅11月6日这一天,“林肯”号所跑的路程就不下500公里!

黑夜降临了,阴影笼罩了波涛汹涌的海洋。

晚上10点50分,怪物又像昨晚那样停在那里,“林肯”号偷偷地靠拢过去。

尼德·兰距那“睡着”的动物约20英尺的地方,将鱼叉投了出去,鱼叉发出响亮的声音,像是碰上了坚硬的躯壳。

怪物的亮光突然熄灭了,两股巨大的水流猛扑到战舰的甲板上,像急流一样从船头上冲到船尾,冲倒了船上的人,打断了护樯桅的绳索。接着战舰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就从船栏上被抛到海中去了。

我尽力保持清醒,我两脚一蹬就从20米的深处浮上了水面。

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我仿佛看到一块黑东西在东方渐渐隐去,这一定是“林肯”号。我拼命喊:“救命!救命!”

一只手抓住了我!原来是我的仆人康塞尔。他是为救我而跳船的。我俩拼命地游啊游啊。就在危在旦夕之际,尼德·兰出现在我俩的眼前。原来,“林肯”号受撞时尼德·兰掉到了一个浮动的小岛上。他断定,踩在我们三人脚下的这个浮动的小岛就是那怪物。我用脚踢了踢它,发现它分明是用坚固的钢板做的!看来,这是一艘人工制造的怪船!

怪船速度变化很大。我们在上面被弄得头昏眼花。天亮时,怪船渐渐下沉。尼德·兰开始用脚踢钢板咆哮起来。这时船又不沉了。突然一块钢板掀开,出来一个人,见到我们后怪叫一声,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8个高大的蒙脸壮汉一声不响地钻出来,把我们拉进他们可怕的怪船中。

四周漆黑一团,我们先被关进一个屋子里。过了好久,船长接见了我们。他的岁数很难估计,大概在35岁到50岁之间,身材高大,额宽鼻直,两手修长,目光敏锐,显得自信、镇定而刚毅。

我们之间开始对话,但船长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用法语、英语、德语和拉丁语介绍我们海上遇险的经过,而他们毫无表示。

之后,船长走了。侍者给了我们吃的,然后我们睡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海风轻轻飘来。我们醒了,原来这个怪船每24小时浮到水面换一回空气。

这时,进来一个侍者。愤怒的尼德·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扼住喉咙,正当我和康塞尔把可怜的侍者救下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用法语说:“您不要急,尼德·兰先生。您,教授先生,请听我说!”

我们不禁吃了一惊。

说话的是船长。

“先生们,我会说法语、英语、德语和拉丁语。我所以没有在初次见面时回答你们,是因为我想听听你们几次复述事实是不是完全相同,由此来肯定你们三人各自的身份。我再次来访是太迟了些,那是我在考虑应当如何对待你们。这事很棘手,因为你们是在跟一个与人类不相往来的人打交道。你们打乱了我的生活……”

“这不是故意的。”我说。

船长提高嗓门:“不是故意的?‘林肯’号到处追逐我,用炮弹轰击我的船,尼德·兰用鱼叉打我们的船,难道都不是故意的吗?”

船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接着说:“阿龙纳斯先生,我有权利把你们视为敌人,抛入海中。”

“这也许是野蛮人的权利,但不是文明人的权利。”我激动地说。

船长也激动了:“教授先生,我不是你们说的文明人,我跟整个人类社会已断绝关系,所以我不服从人类社会的法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东西了。”

沉默,长久地沉默,船长又开了口,态度有些缓和:“但我认为,我的利益是能够与人类天生的那种同情心相一致的。既然命运把你们送到这里来,那就留在我们的船上吧。你们在船上是自由的,不过可能因为某种意外事件,不得不关你们一些时间,只要求你们绝对服从。能接受这个条件吗?”

我们的一切辩白都是无用的,只能接受。

“那么,怎样称呼您呢?”我问。

“教授,对您来说,我不过是尼摩(拉丁语,意即‘无名氏’)船长,对我来说,您和您的同伴不过是我们‘诺第留斯’号的乘客。好,请用餐吧。”

桌上的菜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一切都是大海提供的。

“这么说,船长,您特别爱海?”

“是的,我爱海。因为它的气息纯洁而芬芳,它的领域辽阔而又壮观。……海不属于压迫者,尽管有人可以在海面上为非作歹,但在海平面30英尺以下,他们的权力、气焰和威势,便达不到了。您要生活就生活在海中吧!只有海里才有独立,才完全自由!”

船长的情绪激动不已。待他安静下来,他领我们参观了“诺第留斯”号。

首先参观了考究的图书室,然后进入博物馆,博物馆里到处是精品,名画、乐谱、自然界罕见的产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可以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品聚集地。

“诺第留斯”号靠电供给它强大的原动力。电是大海供给它的原料产生的,可以说,电就是“诺第留斯”号的生命。

这只船的设计师、工程师,就是如今的船长。经过相当严格和复杂的组材安装,最后才秘密下海。它的所有装备都是极其先进的。能够在海中自由航行,能左能右、能沉能浮,像一条巨鲸那样灵活。我为“诺第留斯”号而惊叹不已。

按尼摩船长的意图,我们将继续在神奇的海底世界游历。

11月8日,“诺第留斯”号处在西经137度15分,北纬30度7分的太平洋上,距日本海岸约300海里。中午时分,我们的海底探险旅行开始了。

船在海面50米以下,向东北航行。

海洋跟大陆一样,也有江河,只不过这些河流是从它们的温度、颜色辨认的。我们正沿着一条暖流,日本人称之为黑水流行驶。

海水清澈超过山间清泉,阳光的照射力能达到300米深。海中各种鱼类竞相游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简直就是中国海和日本海的全部标本。

1867年11月17日,我们三个同伴受尼摩船长之邀,前往海底森林打猎。尼德·兰不愿同去,船长也没强求。

我们穿着不透水的衣服可以在水中行走,空气问题是用一种可以背在后背的呼吸器解决的,照明用探照灯带在腰间,武器是特制的靠压缩空气发射带电子弹的猎枪。

阳光穿过30英尺的水层,把水中的黑暗驱散,我可以清楚地分辨百米以内的物体。

我们踩着又平又细,没有皱纹而且很明亮的沙层走动。“诺第留斯”号船体渐渐隐没了,但它的探照灯射出十分强烈的光线,可以指示我们回到船上。

我用手拨开水帘,走过后它又自动合上,我的脚印在水的压力下立刻消失了。

康塞尔一边和我同样惊奇地欣赏着灿烂的美景,一边对形形色色的动物进行分类。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叫做“克利斯波”的海底森林。

森林里生长的都是很高大的植物,我被林中奇形怪状排列的枝枝桠桠所吸引。林中地上并没有生长什么草,小树上丛生的枝杈没有一根向外蔓延,也不弯曲垂下,也不向横的方向伸展。所有的草木都笔直伸向洋面。不管怎么细小,都是笔直的,像铁杆一样。海带和水藤受到海水强大密度的影响,坚定不移地沿着垂线生长,并且毫不摇动。当我用手分开它们然后再松手,它们便立即回复原来的笔直状态。这样子简直是垂线的世界!

我们走了4小时的路,虽然没饿,但是很困。于是在船长的示范下,我们都昏昏睡去。当傍晚时分我醒来,惊奇地发现一只海蜘蛛正斜着眼睛注视我,正要向我扑来。船长的同伴一枪托就打死了它。

这时我们打开了探照灯,4盏灯把周围25米内照得通明雪亮。接着我们往回搜寻猎物。

船长的枪响了,倒下的是一只很好看的水獭。不多时,他又打中一只美丽的大海鹅。

走着走着,船长和他的同伴突然把我和康塞尔按倒在地。原来一条十分厉害的蛟鱼向我们游来,它的利齿可以把整个人咬成肉酱!幸运的是这种贪食的凶猛的鱼眼力较差,没有发现我们。躲过这次危险真是奇迹,这条凶恶的鱼比陆上森林中遇到的猛虎要大得多。

半小时后,我们顺利返回“诺第留斯”号。

好些天过去了,船长很少来访。

11月26日早晨3点,“诺第留斯”号在西经172度上越过了北回归线。计算起来,全程已走了4 860法里了。从12月4日至11日,又走了4 000法里,在这段航行中碰见一群大乌贼。

在这次航行中,海洋把所有的各种奇妙景象不断地摆出来。它时时更换布景和场面,我们被大海的奇妙所吸引,在海水中十分愉快地观察了造物者的作品,探究了海底的秘密。

就在12月11日,“诺第留斯”号潜入1 000米深的海底。在那里,发现了一只沉船。船上有3男1女4具尸体,一些巨大的鲛鱼瞪着贪婪的眼睛向遇难者游去。虽然这种情形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一次都免不了心惊肉跳,为不幸者痛楚和惋惜。

转眼1868年了。现在全程已经走过11 340海里。1月4日,船到达巴布亚岛海岸。船长打算经托列斯海峡到印度洋去。尼德·兰很高兴,因为这条路使他渐渐地跟欧洲海面接近了,他时刻都惦记着有朝一日能逃跑。

托列斯海峡之所以被认为是很危险的地带,不仅由于它有刺猬一般的暗礁,而且还由于有住在这一带海岸的土人。为了安全通过这个海峡,船长采取了必要的措施。让“诺第留斯”号浮在水面上前进,它的推进器像鲸鱼尾巴一般,慢慢地冲开海浪。

下午3点钟,波浪汹涌,大海开始涨潮。

然而,“诺第留斯”号还是搁浅了,无法通过。只有等5天以后潮水继续猛涨才能通过。

1月5日,大家乘小艇上了岛。

好久没有在陆地上生活了,我们一踏上小岛,就欢呼雀跃起来。6日傍晚,康塞尔被岛上生活所吸引,说:

“我们今晚不回船上好吗?”

“我们永远不回去好吗?”尼德·兰补问一句。

还没等我回答,一块石头落在我们脚边,立刻把尼德·兰的提议打断了。

掷石头的原来是当地的土人。我们打退了土人的袭击。

1月9日,“诺第留斯”号在大潮波浪的掀动下,向大海驶去。

船头驶向印度洋。

1月18日,“诺第留斯”号到了东经105度和南纬15度的地方,狂风猛烈地从东方吹来,暴风雨即将来临。

在船上面的平台上,船长正对着望远镜瞭望天边,船副在测量角度,两个人比手划脚地争论着什么,说的话我全听不懂。船长在平台上踱来踱去,两眼闪着阴沉的火光,牙齿半露,很可怕。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表情才恢复平静。他用神秘语言跟船副说了几句话后转身对我说:“教授先生,根据当初约定的那一条款,您和您的同伴现在都要关起来,直到我认为可以让你们自由的时候为止。”

我们只有服从。第二天早晨我们又重获自由。

这天船浮上水面好几次。两点左右,尼摩船长走进我们的客厅,他一声不响地注视着我。他两眼发红,脸上布满忧愁,显得很痛苦。他问我是不是医生,我回答说是。然后他把我领到后部的一间船舱。床上躺着一位40岁左右的人,他伤势很重,头盖骨被某种器械击碎,脑子都露了出来,上面凝结着一块一块的血迹。我把病人包扎好,问船长:“这是怎么造成的?”

“没什么!”船长掩饰地回答,“‘诺第留斯’号受到一次冲撞,机器上的一条杠杆被折断,眼看就要击中大副,当时他正在旁边,奋不顾身扑上前去,不幸被断杆击中……兄弟为自己的兄弟牺牲,朋友为自己的朋友牺牲,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这是船上全体船员共同遵守的法则!”

这位伤员没过几小时就停止了呼吸。

船长为殉职者在海底选择了一块珊瑚地。尸体用白色的麻木裹着,放到了湿润的墓坑中。船长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们三人和其他人一样都跪下来祈祷。

当坟穴填好后,船长和他的水手都站起来,走到坟前,大家屈膝、伸手,作最后的告别。

第二部

珊瑚墓地的感人场面,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868年1月21日午后,“诺第留斯”号开始航行在印度洋的万顷波涛中。

1月28日上午,当“诺第留斯”号浮上北纬9度4分的海面时,望见西边8海里处有一块陆地。原来那就是挂在印度半岛南端的一颗明珠——锡兰岛。

船长在地图上看一下之后对我说:“锡兰岛是以盛产珍珠闻名于世的地方。阿龙纳斯先生,我想请您参观采珠场,您愿意吗?”

“船长,当然愿意。”

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伙伴随同船长整装出发,来到采珠场。我们在清澈的海水中悠闲地散步,观赏着美丽的景色,并且捕获了孕育珍珠的珍珠贝,在巨大的珍珠贝腹腔内发现了像椰子那么大的珍珠。

这时,船长突然停住了。在前方5米远的地方有个黑影潜到海底。这是一个未到采珠期就来采珠的印度人。我们看到他的小艇停泊在距他头顶上方只有几英尺的水面上。他动作熟练,一上一下只需30秒。

忽然一条身躯25英尺长,张开的大嘴占全身的三分之一的大鲨鱼,迎面扑向印度人。那个印度人赶紧向一边一闪,但没能躲过鲨鱼尾巴的一击,他跌倒在海底。鲨鱼又游了回来,翻转着脊背,眼看那个印度人就要被鲨鱼的利齿切成两半。这时,我身旁的尼摩船长猛地站起,手握短刀,向鲨鱼冲去,鲨鱼离开印度人直奔船长。沉着的船长弯下身子,机灵地躲过了鲨鱼的冲击,并用短刀刺入鲨鱼腹中。鲨鱼喷出的血把海水都染红了。船长抓住鲨鱼的一只鳍,不停地将短刀插进鲨鱼的身上。鲨鱼死命地挣扎,疯狂地搅动着海水。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尼德·兰一叉刺中了鲨鱼的心脏。这个海洋霸王挣扎了几下之后终于死了。

印度人得救了。

1月29日,“诺第留斯”号以20海里的时速离开了锡兰岛,驶入把马尔代夫群岛和拉克代夫群岛分开的弯弯曲曲的水道中,向阿曼湾驶去。

2月7日,进入红海。

2月10日,一场大战海马的战斗开始了。

我们发现了海马。紧接着,7个水手都上了小艇,尼德·兰、康塞尔和我坐在小艇的后部。

小艇离海马不远时,尼德·兰投出了鱼叉。一连几叉都没能击中要害。我们继续追赶。海马突然停住了,反而向我们扑来。勇敢的尼德·兰靠在小艇前头,用鱼叉再次刺去。这东西咬住小艇边缘,把小艇顶出水面,我们被撞翻了。就在这时,尼德·兰又是一叉,直插其心脏。海马被擒。这家伙有5 000多公斤重。全船人都饱尝了鲜美的海马肉。

这日10点钟,尼摩船长亲自掌舵,顺利渡过艰险的阿拉伯海底隧道。地中海到了。

尼德·兰时刻寻找着逃跑的机会。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诺第留斯”号经常潜在水中航行,或者在距离海岸很远的海面行驶,或者只让领航室浮出水面。

我开始研究地中海中的各种鱼类。

很快,我们进入地中海的第二道水域,船一直潜在最深的水层。这期间,我们驶过了地中海发生沉船事件最多的地方。海底船只的残骸越来越多,“诺第留斯”号无情而迅速地开足马力从这些残骸中间驶过,它在2月18日早晨3点左右顺着直布罗陀海峡下层水流钻入大西洋。

“诺第留斯”号浮在水面上。我们仨同伴在上面的平台散步。西班牙海岸遥遥可见。

外面风太大,我们回到舱中。尼德·兰开始策划逃走事宜。在他的怂恿下,我们约定今晚9点行动,一些必备器械都准备停当,他让我9点整在图书室门口等他的信号。

海面上天暗风涌,难得的机会。

8点啦,我全身颤抖起来。船正处于水下60米深,这对逃走有些不利。

差几分就要到9点了,我刚要到图书室门口去,我的客厅的门开了,尼摩船长走了进来。

他没有寒暄,就热情地问我:“您知道西班牙的历史吗?”

“知道得很少。”我回答。

接着他就开始给我讲西班牙发生在1702年的一个新奇事件,在这个事件中,一艘装满金银的大船葬身海底。位置就在西班牙西北海岸的维哥湾。我们现在正行驶在这里。船长让我跟他一起去探察这个秘密。这时许多水手潜入海中。一只古船的残骸周围铺满金银,水手们开始向“诺第留斯”号上搬运。

我惊呆了。这时船长说,不仅在这维哥湾,在其他千百处的失事地点也一样,这些地点他都在海底地图上标记下来。此时我明白了,船长为什么那么富有。

“船长,只是我为这笔财富不能用在千千万万受苦人的身上而……”

“不用说了,阿龙纳斯先生。您以为我辛辛苦苦打捞这些财富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您以为我不知道世上有无数需要救济的穷人,需要报仇的牺牲者吗?……”

船长说到最后几句就停住了,是不是心中后悔说了过多的话呢?我猜对了。我于是明白了,当“诺第留斯”号航行经过起义反抗的克里特岛海域的时候,尼摩船长送出去的数百万金子是给谁的!

第二天,也就是2月19日早晨,尼德·兰神色沮丧地问我,那个鬼船长为什么在我们要行动时把船停在海底。我把昨晚的意外事件告诉了他。他似乎对这不太感兴趣,他坚持要寻找另一次机会。

这日中午时分,船航行在西经16度17分,南纬33度22分,距最近的海岸有150法里。

晚上11点左右,尼摩船长要我和他做一次新奇的黑夜旅行。

这次船长没让带探照灯。我俩在300米深的海底行走,离开“诺第留斯”号明亮的灯光,我发现在2海里外有一团淡红色的亮光。原来那是海底火山喷发时所发出的光。

早上6点钟,我们到了这座山下的乱石丛林中。这是一片死树林,是受海水作用而矿石化了的树。

不多时,一座水下废城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坍塌的屋顶,倒下的庙宇,破损的拱门,横在地下的石柱,看得出这些都是多斯加式建筑的坚固结实的构件。远处是堤岸的遗迹,就像一座古老的海湾。更远一些,则是一道一道倒塌下来的墙垣,宽阔笔直的大道。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这时船长用小铝石在一块黑色玄武岩上写下3个字:大西洲。我心中豁然开朗,这是大西洲,就是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说的大西洲!

我的脚踩在这个大陆上的一座山峰上,我的手摸到了10万年前古老的遗址!我走的地方就是最初原始人类曾经走过的地方!

大西洋的这一带海域有许多海底火山。又有谁知道,在遥远的将来,由于火山喷发物的层层累积,那火山的山峰会不会露出大西洋呢!

当我们回到船上时,已是黎明了。

2月20日,“诺第留斯”号以每小时20海里的速度在水深100米、大西洲上面10米的水层向南行驶。在一个死火山口形成的秘密港湾里逗留一些时候,然后穿过了遮覆整个大西洲的萨尔加斯海。

一直到3月13日,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诺第留斯”号一直下潜到16 000米水深处,这是人类从未到达过的深度。我们在那儿拍了很多难得的水下照片。

3月14日早晨,“诺第留斯”号在大洋面上航行在成群的长须鲸中。

鱼叉手尼德·兰一看见鲸鱼便手痒起来。船长拒绝了他捕鲸的请求。他不明白,在红海时船长不是让他打过海马吗?船长解释说,那是出于船员需要新鲜的肉,而这是为杀害而杀害。这些长须鲸是弱者,大头鲸、狗沙鲸、巨鲛都是它们的天敌。

这时下面有大头鲸在游动,船长说,消灭他是对的。尼德·兰马上想行动,船长制止了他:“用不着去冒险,‘诺第留斯’号的钢制冲角,足以相当于你的鱼叉。”

大头鲸群向长须鲸攻来。为援救长须鲸,“诺第留斯”仿佛变成了一支厉害的鱼叉,由船长亲手挥动,投向那些肉团,一直穿过去,穿过之后,留下那怪物的两半蠕动的身躯。大头鲸冲撞船,用尾巴扑打船的侧面,但这只是白费力气。大船打死了一条又一条的大头鲸。它灵活自如地追击着那些大头鲸,大头鲸沉入深水,它就潜下去追,大头鲸浮到水面来,它也追上水面。或正面打,或侧面打,或切割,或撕裂,四面八方,纵横上下,用它那可怕的冲角乱刺乱戳。

好一场屠杀!大头鲸不肯认输,它们好几次十几条联合起来,想用它们的重量压扁“诺第留斯”号。但船催动它的推进器,战胜它们,拖住它们,毫不在意它们的巨大重量和它们的强大压力。

最后这一大群大头鲸还是四散逃窜了。

“诺第留斯”号沿着西经50度,快速地向南行驶。3月16日早晨8点,大船顺着西经55度切过南极圈。这里处处都有冰块围绕着我们,四面封起,无路可通。

坦白地说,这种冒险的游历实在叫人痛快,南极海域令人迷醉、惊异。冰群千姿百态,雄伟壮丽,冰山断裂崩塌的响声,震天动地、惊心动魄。

“诺第留斯”号在冰地横冲直撞,直驶到南冰洋地区相当深入的地点。危险来了,大船终于动不了了。

根据测算,大船可以潜入冰下行驶。功率强大的抽气机把空气吸入储藏库,以备船潜航时使用,因为船要在水下好几天。

十来个水手拿着尖镐凿开船身周围的冰,船身开始下沉,直沉到深800米的水下。

在自由通行的海底,“诺第留斯”号在3月19日早晨6点,就到达了南极。

这里只有一些散乱的冰块和浮动的冰层,远方一片大海,空中群鸟飞翔,水底鱼类种种。水的颜色深浅不同,时而是深深的靛蓝,时而是橄榄的青绿。冰山被远远地抛在北方天际。

在南边2海里处,有一座孤立的、周围有四五海里长的小岛,一条狭窄水道把它跟一片广大陆地分开。或者这不是小岛,而是一个大洲,因为我们望不见它的边缘。

“诺第留斯”号靠了过去。尼摩船长第一个踏上南极的土地,他异常激动、自豪。亘古以来,他是第一个在这陆地上留下足迹的人。

在这个荒凉的大陆上,几乎没有植物,但却有不少种类的动物。海鸟、海豹、海象,以及特殊形貌的海马,还有这里特有的鲸鱼。

3月21日,我们用航海表测定,我们正处在南极点上!

尼摩船长手扶着我的肩头:

“教授先生,自1600年到1842年,先后有几十位航海家来过南极这块陆地的边缘及岛屿,而今天,1868年3月21日,我,尼摩船长在南纬90度上到达了南极点,我占领了地球上这一部分面积等于人所知道的大陆六分之一的土地。”

说着,船长展开一面旗,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正把最后光芒射在大海水平线上的太阳喊道:“再见,太阳!沉下去吧,光辉的金球!你安息在这个自由的海底吧,让6个月的长夜把它的阴影遮覆在我的新领土上吧!”

3月22日清晨,“诺第留斯”号准备开走。各星座在天空中照耀,特别明亮。天空的顶点有那辉煌的南极星。这时温度开始下降,海面渐渐冻结。显然,南极的海面在冬季6个月全是结冰的,绝对无法通过。

“诺第留斯”号下降到1 000英尺深,以时速15海里直向北方行驶。晚上,它已经驶到冰山下边巨大的冰冻甲壳下面了。

早晨3点钟,我被一下猛烈的撞击惊醒,人们乱作一团。“诺第留斯”号意外触礁!

“一群巨大的冰,整整一座冰山翻倒下来。”尼摩船长说。

但智慧的船长,很快就使大船转危为安了。

不幸的是,5点左右,大船前端又发出一次冲撞。这次船不能前行而只能后退了。

8点25分,又一次冲撞。这一次是发生在船后部。

“诺第留斯”号被封锁了。

船长采纳众人的建议,采取人工穿凿冰墙和用开水烫(电池发生的热量可以把被抽水机吸进去的海水烧开,再放出去以延缓水的冻结)的方法,经过全体船员的顽强拼搏,终于使“诺第留斯”号周围的冰让开了一块地盘。

船能浮动了,然后开始下沉。紧接着,推进器全速开行,船身震动着向北方驶去。

3月28日上午11点。“诺第留斯”号以每小时40海里的惊人速度行驶。这时压力表指示,我们距水面只有20英尺。一层很厚的冰层把我们跟大气分开,唯一的出路就是破冰而出!

这时,我感到船尾开始向下倾斜,船首向上昂起。然后,它靠着功率强大的推进器的推动,从冰层下面,像一架强力的掘进机向冰层冲去。冰层被冲开了一个裂口。然后它又退下来,开足马力再次向已裂开的一个口子的冰层冲击。成功了!“诺第留斯”号破冰而出,并压出了一条水道,浮在了海面上。

“诺第留斯”号驶得很快,不久就驶出南极圈,船头直指合恩角。我们是在3月31日晚上7点横过南美洲这个尖岬的。然后从大西洋的水路到北方去。

尼德·兰得知后,高兴地说:“恕我不奉陪了。”

4月2日早晨11点,我们驶过佛利奥岬海面。尼摩船长不喜欢让他的船离有人居住的巴西海岸太近,所以飞速行驶,这使尼德·兰大为不快。

4月11日,“诺第留斯”号忽然上升,陆地就在亚马孙河的入海口呈现出来。

4月12日,打了一天鱼,我们在亚马孙河入海口的停留也就结束了。尼德·兰一直没能找到逃走的机会。

黑夜降临,“诺第留斯”号又回到了大海中。

这几天,“诺第留斯”号经常躲开美洲海岸。很显然,它不想到平均深度18 000米的墨西哥湾或安地列斯群岛,这一带船多,对于尼摩船长说来是不适合的。

4月20日,船在平均1 500米深的水层中航行,那时船最接近的陆地是留加夷群岛。在这一带有高高的海底悬崖,悬崖上铺着层层阔大的海洋植物叶子,有宽大的昆布类植物和巨大的黑角菜,简直就是海洋植物形成的墙壁。

大约11点左右,在这些昆布类植物中间,有巨大凶恶的章鱼发出怕人的骚动。

我们都跑到玻璃窗前观察。嚯,简直吓得人倒退,叫人不禁浑身都产生一种厌恶感。这个令人害怕的家伙,真可以说是从古代传说中钻出来的怪物。

这是一条身躯巨大,长达8米的章鱼。它极敏捷地倒退着,方向跟“诺第留斯”号相同。它那呆呆的巨大眼睛盯视着。它的8只触手长在脑袋上,每只触手都有它身躯的两倍长,伸缩摆动,像疯妇人的头发那样乱飘。长在上面的无数吸盘,不时贴在客厅的玻璃上。它那骨质的嘴,像鹦鹉的一样——垂直地或开或合。它的骨质的舌头本身有几排尖利的牙齿,颤抖着露出那一副真正的大铁钳。大自然真是离奇古怪呵!这软体动物有一个鸟嘴!身躯像纺锤,中腰膨胀,形成一大肉块,重量不下2 000公斤。它有3个心脏,这决定了它运动的劲大和活力的出奇。

“诺第留斯”号身边又出现7条章鱼,船不得不减速行驶。忽然,船停住了,一次冲击使它全身都发生震动。不多久,它又浮起来,但它停着不走,它的推进器的轮叶搅不动水了。原来,一条章鱼的下颚骨撞进了轮叶中。要宰掉这条害虫很不容易,因为电气弹对这团软肉没办法,它软得没有足够的抵抗力,不能让电弹爆发。所以还得用斧子来砍。尼德·兰以及10个水手已跃跃欲试。

这时船已浮上水面。一个水手把嵌板上的螺钉松下来,母螺旋刚放开,嵌板就猛烈地掀起来,显然是被章鱼的一只触角的吸盘所拉的。接着,立即有一只长长的触角,像一条巨蛇,从开口处伸进来,另外还有20只触角在上面摇来摇去。这时船长一斧子把这根巨大的触手斩断,它绞卷着溜下去。另外两只触手,像双鞭一样在空中挥动,落在站在尼摩船长身旁的那个水手身上,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卷走了。这个不幸的人,被触手缠住,粘在吸盘上。水手喘息着连喊“救命”。

尼摩船长大喊一声跳到了外面,跳到章鱼身上。又一斧子,掉下一个触手。全体船员一起进攻,一瞬间,那章鱼的8只触手被砍掉7只。剩下的一只仍然紧紧缠着那个水手,在空中挥来舞去。

当船长和大副扑向这只章鱼的时候,想不到它喷出一股灰黑色的液体(这是从它肚子里的一个口袋里分泌出来的黑水)。我们的眼睛都被弄得昏花了。当这团浓黑雾气消散时,章鱼不见了,我们不幸的同胞也不见了!

肉搏战特别激烈。有10多条章鱼侵到船的两侧和平台上。我们在平台上,在血泊和墨水中跳动着的一段一段的触手中间滚来滚去。这些黏性的触手就像多头蛇的头一样,砍掉一个又上来一个。尼德·兰的鱼叉每一下子都刺入章鱼的灰蓝色眼睛中,把眼珠挖出来。

突然,尼德·兰被一条章鱼的触角卷住掀倒在地。章鱼张开可怕的大嘴对着尼德·兰,情形万分危急。说时迟,那时快,尼摩船长一斧子砍入那两排巨大的牙齿里面。

尼德·兰得救了。他站起来,把整条鱼叉都刺入章鱼的心脏中。

一刻钟的战斗结束了,我们终于打败了可怕的大章鱼。

尼德·兰对尼摩船长充满感激之情。船长说:“我应该有这次机会报答你!”说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探照灯附近,眼睛望着吞噬了他一个同伴的大海。想到这个水手的惨死,想到他不能跟其他殉难的水手们一样长眠于安静的珊瑚墓地,尼摩船长不禁热泪盈眶。

5月1日,“诺第留斯”号在巴哈马水域转向北,驶入大西洋暖流。

5月8日,跟北加罗林群岛在同一纬度上,我们与哈提拉斯角侧面遥遥相对。此时,逃走的计划是很可能实现的,因为有人居住的海岸到处能给人以藏身之处,海上从纽约或从波士顿到墨西哥湾的定期往来船只也能提供方便。

我接受了尼德·兰的主张,可我并没有失去光明正大离去的希望,便向船长要求离开“诺第留斯”号给以登上陆地的自由。

然而,尼摩船长一概不理,最后说:“阿龙纳斯先生,我今天要回答您的话,就是7个月前我回答过您的:谁进了‘诺第留斯’号就不可能离开它。”

尼德·兰不再对船长报有希望,他主张大船一接近长岛,不论天气如何也要逃走。

然而,天气愈来愈坏,有迹象预告,大风暴就要来了。

正当大船跟长岛在同一纬度时,大风暴爆发了,风速每秒25米。巨浪滔天。逃走根本不可能。

5月28日到6月1日,“诺第留斯”号在欧洲西海岸附近转来转去,船长用仪器测来测去。弄得我莫名其妙。

在6月1日这天,船下沉,下沉到833米深的海底。

海底有一艘沉船。

尼摩船长对我说:

“这只船装有74门大炮,于1762年下水,经过多次海战。共和纪年2年,这只法国战舰与英国舰队在海上遭遇。它经过英勇的战斗后,3支桅杆被打断,船舱中涌进海水,三分之一船员失去战斗力,365名水手宁愿沉到海底去,也不愿意投降敌人。战舰在‘法兰西万岁!’的欢呼声中沉没海中。”

“是‘复仇’号!”我喊道。

“是的!先生。‘复仇’号!多美的名字!”尼摩船长交叉着两手,深沉地说。

“诺第留斯”号慢慢地回到海面上来。

这时候,远处传来轻微的爆炸声。尼摩船长无动于衷,我们几个有点慌神。

尼德·兰看到,距“诺第留斯”号6海里处有一艘没挂国旗的战舰。它迅速驶来。

无论它是哪国战舰,都是我们逃走的好机会。

这时候,一道白烟从战舰的前部发出,几秒钟后,一件重东西落下,把水搅乱,水花溅到“诺第留斯”号的后部,紧接着爆炸声传来。

眼看那艘铁甲战舰距我们只有3海里了。尼德·兰稳不住了,他拿出毛巾在空中摇摆。刚摇了两下,就被一只铁一般的手掀倒在平台板上。

“混蛋!你要我在‘诺第留斯’号冲击那只战舰前,先把你钉在冲角上吗?”脸色苍白的尼摩船长抓着尼德·兰的肩头,愤怒地说道。然后他对着打来雨点般炮弹的战舰,用有力的声音喊道:“啊!你知道我是谁?你这被诅咒的国家的船!我不看你的旗就认得你!你看,我给你看我的旗!”

船长展开他的旗,跟在南极插下的旗相同。

又有炮弹打来。尼摩船长耸耸肩,让我们都进舱里去。他决心要把那艘战舰击沉!

“诺第留斯”号十分巧妙地躲避着战舰的炮击,诱使战舰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跟它在海上兜圈子。

我劝尼摩船长:“躲开算了,别跟它一般见识。”船长激动地说:“我是权力!我是正义!我是被压迫的,祖国、妻子、儿女、父亲、母亲,他们全死了!所以我仇恨一切,就呆在那里!您不要说话!”

6月2日5点,船速减慢,这是故意让敌人接近。趁这个机会,我们三个人正要逃走,突然船潜入水下几米的深处。原来,它要从吃水线下面攻击敌舰。

“诺第留斯”号猛地向敌舰撞去。如巨石碰鸡蛋一样,敌舰支离破碎,渐渐下沉,紧接着一声爆炸,敌舰彻底毁灭。

尼摩船长的房间里,他,这个仇恨之神,两眼凝视着一幅画着一个年轻妇女和两个小孩的肖像。他向像中人伸出两只胳膊,跪下去抽咽起来。

“诺第留斯”号驶过英吉利海峡,直奔北极海。

尼德·兰忍无可忍,索性谁也不见了,康塞尔怕他犯思乡病寻了短见,时刻忠实地看着他。

一天早晨,尼德·兰把我推醒:“我们不能拖下去了,一定要逃。趁现在船上监督不严。今晚10点,趁月亮还没有升上来时,我们乘黑暗逃走。死活也得逃!”

船上最后一天是多么漫长。6点的晚餐我勉强吃了些,那是为了逃跑时有点力量。我收拾好东西,等待10点的到来。不由得回想起了在“诺第留斯”上的日日夜夜……所有的事情都涌在我的眼前。我觉得,尼摩船长在这离奇古怪的环境中间显得异常巨大,他是超人的典型,但他却是我的同类。他是水中人,海中神。

时间已过9点半了,一个突然的想法使我害怕起来,我怕碰上尼摩船长,他只要一句话就可能把我锁在他的船上!然而10点的钟声就要敲响了,我没有丝毫可犹疑的了。

当我小心翼翼地经过船长房间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他声音很低地说出下面的话——这是传到我耳中来的尼摩船长的最后一句话:“全能的上帝!够了!够了!”

这是从这个人良心里发出来的悔恨的自白吗?别管他了,船内的嘈杂声已经告诉我们,大风暴就要来临了。

我们三个赶紧行动。

风暴卷起。

“诺第留斯”号,在小艇要离开它的时候,被卷入这巨大风暴的深渊之中。

涨潮时,夹在费罗哀群岛和罗夫田群岛中间的海水,奔腾澎湃,汹涌无比。滔天大浪从四面八方冲到那里,形成了很恰当地被称为“洋眼”的无底深渊,它的引力一直伸张到15海里远在深渊的周围,不但船只,而且鲸鱼和北极白熊,都不能幸免,一齐被吸进去。

“诺第留斯”号也被吸了进去。它沿着螺旋线被吸向海眼的中心。我们藏身的小艇也被“诺第留斯”号带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海眼的中心。

“诺第留斯”号顽强地抵抗着这股强大的引力,船身发出“嘎嘎”的响声。

忽然,用来把小艇固定在大船上的螺丝脱落了,小艇离开了它在大船上的窠窝,像投石机发出的一块石头,飞掷入大漩涡中。我的头部碰到一根铁条,顿时失去了知觉。

那天夜里的经过,小艇怎样逃出那个可怕的漩涡,尼德·兰和康塞尔怎样脱险,我一无所知。当我醒来时,发现我躺在岛上一个渔人的木头房子中。我的两个同伴和我热情拥抱,庆贺脱离了困境并安然无事。

可是,“诺第留斯”号怎样了?它抵住了北冰洋大风暴的压力吗?尼摩船长还活着吗?我希望他作为一个高明学者继续作和平的探海工作,他性格稀奇古怪,但崇高伟大,我从10个月的超自然生活中了解了他。

《圣经)中说:“谁能有一天测透这深渊的最深处呢?”

我敢说,在现在的世界上有权回答这问题的只有两个人——尼摩船长和我阿龙纳斯!

附 录

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有5个被困在南军占领区域中的北方人利用气球逃走,他们被风暴带到太平洋上的一个荒岛上。每当这几个遇难者在荒岛上遇到危险时,总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找这位神秘的恩人,但始终没有找到……

几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这些人被一根电缆引到荒岛腹地的一个地下湖中。那里停泊着一艘潜水艇,艇的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尼摩船长!

自从阿龙纳斯见到他,已经过去16年了,尼摩船长已是个垂死的老人。临终之际,他向这几个遇难人吐露了他的身世。

尼摩船长是印度达卡王子。1849年,他从欧洲留学回国,娶妻生子,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个人的幸福并未使他忘记印度的解放事业。

1857年,印度士兵武装起义,达卡王子是主要领导人。起义最后被镇压,达卡王子只身逃入深山,他的父母妻儿全被英军杀害。

从此以后,达卡王子对人类的一切都厌恶了,对世界充满仇恨。终于有一天,他变卖了自己剩余资产,集结了二十几个忠实伙伴,从此在陆地上销声匿迹。

1868年6月22日,偶然落到他潜艇上的阿龙纳斯教授等人逃离后,世人才知道有“诺第留斯”号潜水船。

在这个事件发生后,尼摩船长继续漫游地球上的各个海洋。十年过去了,他的同伴相继故去,他只身一人将“诺第留斯”号驶入那个过去经常藏身的地下石洞,在里面孤独地生活了6年。

他本不打算再与人类接触,但荒岛上几个遇难者团结互助,以集体的智慧和劳动,赤手空拳地建立起幸福生活的行动和精神感动了他。他给遇难者以很多帮助。

这几个遇难者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险,使得船长不得不在死前见他们一面,给他们提出警告。

尼摩船长对这几个人留下了他的最后遗言:

“我在大洋撞沉了一艘英国战舰。我是主张正义和公理的,无论在哪里,我都尽力做我能做的好事,同时也干了我应当干的‘坏事’。要知道,正义并不等于宽恕!”

接着他问:

“你们对我怎样看呢?先生们?是我错了,还是对了?”。

(孙天纬 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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