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
夏末,微凉。
夏天不知不觉地过去,知了的聒噪,声音一点点淡去,像是歌曲结尾的余音,无限空白的寂静。
开学日,通往学校的道路重现繁忙的景象,我依旧单肩背着背包走在路上,风轻轻的吹,穿梭过树叶的间隙,淡白色的阳光透过树杈间隙跌落在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交错。
“未央。”呼唤从人群里传来。
我转过身去,只看到拥挤的人群里,发小七喜像沙丁鱼一样从罐头里挤了出来,一股脑地冲到我面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未央。”
“什么事么。”我不太情愿地问。
“星期天去看电影吧,经典欧美老片《魂断蓝桥》。”他献宝似的从个性的背包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电影票,眼神热切且期待。
“就我们两个人。”我微微质疑的声音很低。
“不是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突然微笑着看我,变戏法似的从背包口袋里又变出几张票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六张票,汐,豆芽,阿宝。”七喜掰着指头数给我听,“我,你。”他顿了顿,恍然道:“对了,还有一张是给温凉玉的。”
“他的不用。”我一把从七喜手里抽出了一张票,死死地攥在手心。
“为什么。”七喜耸着肩笑问。
“没有为什么。”我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炸毛一般地低吼起来。
“以后不管是谁,都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我很霸道地宣布着自己的决定,无视七喜充满不解的眼神转身而去。
“那你还去不去看电影。”七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发脾气一般地转头喊道:“去,怎么不去。”
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还是回到了这片干净的水泥地,我缓缓蹲下身来,诺大篮球场里寂寥无声,围栏后不甘寂寞的香樟树欢快地唱着轻快的歌,几片香樟叶落了下来,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端,路过篮球场的学生们莫不是结伴而行,有说有笑,伴随着脚步声飘入耳膜,我不想去思考什么,只是低着头,盯着蓝灰色的板鞋洁白的鞋尖。
手缓缓地松开,掌心里,是被揉成纸团的电影票,纸张褶皱,像是苍老的皱纹。这张电影票他永远都不会再用了,从此,我人生的观众席里,他在未散场之前彻底消失了。
“发什么呆呢。”有宠溺的声音自我头顶传来。
我抬头,视线从面前的那双adidas韩版非主流复古限量版运动鞋由宽松的深蓝牛仔裤,到中袖白色蕾丝衬衫,一张面容在阳光里,浸染着淡金色的闪烁光芒,她站在透明光柱里,光辉刺眼。
“曼汐。”我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像是迷途的孩子找了回家的方向那般纯净无邪。
脸颊上,是她冰凉的指尖抚过,她蹲下身来,面对着我,漂亮的大眼睛有着水波的潋滟光彩。她缓缓露出一抹俏皮而妩媚的笑,“年小狐狸。”
我眯着眼看她,迷失在她嘴角的笑靥里。
记得第一次见到曼汐时,是在来报考秋云高校的时候,我独自脱离拥挤的人流,随处漫步,无意瞥见,篮球场香樟树旁,树影婆娑,寂静的集会场上台阶上做着一个女生,有些迷离的阳光和围绕在她身旁的烟雾使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亚麻色的头发微卷着,低端的发丝打了个很俏皮的卷,亭亭玉立地依偎在她洁白的锁骨上,韩版蕾丝薄纱衬衫配着小吊带,随意而舒适,搭配着当下最流行的宽松牛仔七分裤,衬得她高挑的身形更加纤细,白皙的小腿颓然悬挂在台阶的边缘,双腿微微摇摆着,烟雾渐渐地消散,这才让我看到了她的面容,盈盈闪烁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可是仔细看,那瞳孔的深处那种叫做落寞的难过还是在措不及防的时候流露出来。
我怔了怔,而女生并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泯灭了涣散着烟雾的烟头,然后拿着烟头比划着什么,我全然懵懂,直到女生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到拐角处,她却突然转身对着我微笑,很魅惑地眨了下眼睛。
我静静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俯身却看到洁白的石阶上有些灰色的灰尘,却莫名地勾勒了一个笑脸,狭长的嘴线轻轻扬起,绽放着微笑。很明显,这是用烟蒂画的。
“曼汐。”陷在回忆里的声音虚无地从嘴里逸出,我把头缓缓靠在她的肩膀上,呢喃道:“你又抽烟了。”
“未央,鼻子怎么这样灵。”她喃喃地回应着,轻轻地拥着我,温暖从肌肤的摩挲而涣散。
我低低地笑了起来,双肩颤动着,她微卷的发梢挠得我的鼻尖痒痒,像是冬日的暖阳
缓缓勾起嘴角,我心满意足地闭着眼,被揉成纸团的电影票从我手中滑落在地。
⑵
黑暗中,一束淡蓝色光柱从电影院半空投射到幕布上,屏幕上,倾泻落地的雨水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罗伊向玛拉求婚。
玛拉说:But you don’t know me!(可是你还不了解我呀!)
罗伊说:Then I’ll discover you。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doing it。(那我就用我的一生去了解你。)
我与曼汐坐在观众席的后排,隔着座位扶手两只手紧紧相扣,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看这部经典欧美老片《魂断蓝桥》。
七喜坐在我们这一排最外面的位置,看得入迷,下排的阿宝与豆芽各自抱着一桶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
多年以后的罗伊站在滑铁卢桥上追忆在这里香消玉殒的玛拉:loved you. I never shall. That’s the truth, Roy. I never shall(我爱你,从未爱过别人,永远不会,这是真的,罗伊,永远不会)
两个明明相爱最后却生死相别,阴阳相隔的年轻人的爱情就这样随风而逝,如泣如歌。
电影放映结束,我们随着人流从电影院里出来。
七喜一步从第五阶楼梯跳到最底层。
“你鸡血打多了。”曼汐笑骂道。
“500cc的鸡血,能不鸡动嘛。”豆芽从后面挤了上来,轻挑地把手搭在七喜肩上,挤兑道。“咱们中午去哪吃。”阿宝看着腕表问道。
“曼汐,你说。”七喜与豆芽勾肩搭背地走在一块。
“未央,你要吃什么。”曼汐牵着我的手朝电影院外走去。
“我想吃麻辣烫。”笑眯眯地说。
“未央,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曼汐学着大人的样子捏了捏我的脸颊,仿佛我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的嘴角僵硬地抽了抽。
“未央,你不能吃太辣的,怎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走在最前面的七喜突然转过头来道,给我脑袋就是一个爆栗。
“怎么了怎么了”曼汐耸了耸肩,愤愤不平“吃辣有罪呀。”
“未央有胃病,不能受辛辣的刺激。”七喜看着我说,耀眼里的阳光里恍恍惚惚是五月开遍了的槐花簌簌从树梢抖下,落在窗台前。
走在喧闹而繁华的街道上,步行街中心的小广场中央,围聚了一群人,我和曼汐好奇地挤进去一探究竟,她牵着我的手,像一尾自由游弋的鱼,穿梭在人海里,一会儿,我们就站在了围观人群的里圈,小广场上,有三位流浪艺人拿着吉他在唱Monkees的《I wanna be free》,沙哑的声线,仿佛夹杂着旷野上沙砾。
I wanna be free
Like the bluebirds flying by me
Like the waves out on the blue sea.
If your love has to tie me
don’t try me
Say good-bye
I wanna be free
Don’t say you love me say you like me
But when I need you beside me
Stay close enough to guide me, confide in me
Oh-oh-oh
I wanna hold yur hand
Walk along the sadn
Laughing in the sun
Always having fun
Doing all those things
Without any strings
To tie me down.
I wanna be free
Like the warm September wind,babe
Say you’ll always be my friend, babe
We can make it to the end, babe
Again, babe, I gotta say
I wanna be free
I wanna be free
I wanna be free
我怔忪地看着流浪艺人手里的吉他,那被撩动的弦,在我心底发出悠长的颤音,仿若滴血的声音。
“好听。”“别闹了。”“那里东西口味不错。”“喂,你是哪位。”“刚才买的项链不好看。”“公交站那边人少。”“咱再去那家店看看吧。”拥挤的人流里,围观者的交谈声传来,交错成夏蝉般的聒噪。
我的脑袋瞬间像是被冻住了,思绪开始混乱,像烧坏的电线,意识像电光乱窜。
“《I Wanna Be Free》,意思是我要自由。”仿若咒语在我的耳边回响,我的眼前视线开始模糊,只剩下艺人在吉他弦上弹动的指尖。
“未央,未央。”似乎有人拉住我的身体,我却毫无知觉地继续朝弹着吉他的艺人走去。
直到走到他们面前,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的歌声,“我要自由,像那天际飞翔的青鸟,像在蓝色大海里激起的浪花,如果你的爱将会束缚我,请不要试着束缚我,请说再见吧,……”歌声莫名地令人心绪平缓,我停止向前,呆滞地站在原地,风还在吹,有女子清丽的声音响起:“温凉玉,你唱《I Wanna Be Free》给我听吧。”
“你想听?”有清冷而温暖的声音回应着。
“想,很想听。”声音迷离而淡漠。
“I wanna be free, Like the bluebirds flying by me,Like the waves out on the blue sea,
If your love has to tie me, don’t try me,Say good—bye。”
……
刺眼的光线模糊,逐渐清晰成影像,是曼汐,是七喜,是豆芽,是阿宝,每张脸庞上溢满了焦虑与担心,瞳孔开始明朗,蓝天倒映在深色黑点里。
“未央,你怎么了。”曼汐微带哽咽地问,我伸出手去抚在她的脸颊上,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精致的眼眶里滑落,滴在我的手指上。
“我没事。”我轻轻地出声,他们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吓死我了,年小狐狸。”曼汐掐了掐我的脸颊,咬牙切齿道。
“我想回家了。”我蹲在地上不愿起来,像个柔软的动物,失去了坚硬的外壳。
“我送你。”七喜从曼汐身后走出来,他环顾着四周,突然朝另一边的街道跑去,大家的视线也随之移动。
“不然我叫辆出租车吧。”曼汐双手插在裤兜里商量道。
“未央。”远处街道传来七喜的声音,穿梭在人群里。
七喜骑着一辆单车朝我而来,说:未央,上车。
我埋在双膝里的脑袋缓缓抬起,抬眸,眼前是他的手缓缓向我伸来,阳光打在他手心,每一条纹路都十分清晰,我恍然看到了儿时,七喜拉着我坐在屋顶上,学着算命的老先生的样子看纹路来算命理,微笑时,他洁白的牙齿仿佛是夏天里最清晰的颜色。
坐上单车的后座,我与七喜挥手向曼汐等人再见,车轮转了起来,她们的身影被湮没在人海里,再也看不见了。
七喜载着我朝行人道骑去,树荫下,微凉的风卷着落叶吹来,我双臂环抱着七喜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上面,单薄的衬衫下,瘦弱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是我童年里的一盏路灯,那么光晕延绵。
记忆那么遥远,远到我不能触及,仿若流星拖曳着回忆的尾巴滑过天际,那些人与物陨落在那些曾经。
(3)
空灵的歌声中,枕着柔软的羽毛,柔软的梦,柔软的幸福,平躺在旋律里,在阳光下沉沉睡去。
摘自 年未央日记
彼时,缠绵的曲调里,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所有人的影子,流年的缝隙里,好像电影倒带那般清晰而深刻。
房间外的阳台上,初秋温暖的阳光里,我惬意地躺在摇椅里,睡眼惺忪,半梦半醒,怀里的书本的扉页在微风中翻开,沙沙声像是音符在轻盈地跳跃。
闭上了眼睛,MP3的耳机里音乐舒展着羽翼,载着歌声飞扬,英文歌英语迂回,淡淡的倦意就像蒲公英的飞絮扫过脸颊,扫过双眼,近日积压的疲困像是瓢泼的大雨劈头盖下,我陷入了梦乡里。
迷蒙中,母亲熟悉的哭泣声还有爷爷气息不稳的咳嗽,父亲提着行李箱在院子里,葱绿的葡萄藤从天台上垂挂而下,在有些寒冽的秋风里打着转地拂动,细碎而斑驳的光影投在院子里,父亲一半身子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慢慢朝他走去,如朝圣的僧侣匍匐叩拜前进,儿时等待里的恍然希冀与不可触及的金色梦幻。
“爸爸。”我平静地蠕动嘴唇,轻轻地出声,却被自己沙哑干涩的声音吓了一跳。
父亲松开行李箱,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如平常那般用手指抚了抚我的脸颊,我却如触电般突然哭着扑倒在他怀里,“爸爸,你去哪里,带未央和妈妈也去好不好。”
“未央,你听话,爸爸在这里,是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的,未央,快放开爸爸。”父亲狠下心抓着我的手臂一把推开,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门边走去。
“爸爸,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我冲了上去,使劲全身力气抱住了父亲的腿,跌坐在地上,地上尽是未干潮湿的青石砖与彻骨的冰凉。
“未央,你让他走,你让他走,我没这样的儿子,你没这样的爸爸。”爷爷又气又怒,从正厅里冲出来,浑身颤抖着指着父亲,一张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我抱着的父亲的腿忽然一颤。
“爸爸,你不要走,不要丢掉未央,未央以后会听话,爸爸,回来,不要丢掉未央,不要丢掉我。”我终是敌不过爸爸的力气,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我惶恐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仿佛要把一切的委屈和内心深处的恐惧发泄而出,正厅里,母亲的盘发散乱,目光呆滞地看着大门,颊上两行泪水浸染苍白。
我流着泪仰头看着天空,攥紧地上被风飘散的兔草,或是漂泊皈依的灵魂,揉碎,满手的鲜活汁液与眼泪。
……
流年的罅隙里,画面转换。
“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么。”我眨了眨眼睛,把目光投向曼汐。
“是呀。”曼汐得意地微笑着说。
“可这是酒吧,我们能进去么。”我的声音质疑。
“年小狐狸,你放心就是,这家新开的酒吧,是我朋友的。”曼汐介绍道,她歪着脑袋斜视着书写优美的字体,神情很温柔,“流年,是我取的名字。”
在一霎那,我仿佛看到了那微笑背后的曼汐,像是盛开到极致的荼蘼花,开到花事了。
“进去吧,白天酒吧是不营业的。”曼汐拉着我的手进去了。
“良,我来了哦。”她朝酒吧里面喊道,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四周伤感而简洁的装潢,微笑自然而然流露在她的嘴角。
“曼汐,你来了。”从酒吧昏暗灯光的过道里出来一个人,他看起来似乎比曼汐大了很多,他招待着曼汐和我到酒吧的吧台那里,为我们点了一杯鸡尾酒。
“未央,这位是陆良,我朋友。”曼汐拿着吸管拨弄着酒杯里的彩色液体,霓虹般的色彩像水中的墨汁晕染开来,是雨后初晴的彩虹。
“我叫年未央。”我向他介绍自己,曼汐却一把揽过我的肩,轻挑道:“年小狐狸可是我的学妹,以后多照顾一些。
“那是自然的。”陆良像位兄长般宠溺着对曼汐笑。
“老板。”酒吧里的领班来找陆良。
“什么事情。”陆良放下手里的酒杯。
“昨天约好的那个弹吉他的男生他来了,在等您。”领班指了指华丽的舞台边……
(4)
我顺着领班的手指看去,角落里,有一抹清辉的剪影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怀里抱着吉他,黑色的刘海垂下来掩住了侧脸,有种说不出的清冷与干净。
“不会吧。”身侧的曼汐用手掌支撑着下巴,她拍了拍陆良的肩膀,啧啧道:“你确定他是你这来打工的。”
“是呀,怎么了。”陆良转头看她。
“开玩笑吧。”曼汐耸肩道,指着角落里的男生,用她十分专业的口吻来讲,“就他身上那件衬衫,美国进口,普莱诗品牌的高等校园气质系列。一般的人怎么穿得起,光普莱诗预制衬衫的价格来讲,从牛津纺纽扣领式的55美元到正装衬衫的89.5美元不等。”
“这种奢华程度,怎么会来小酒吧打工。”曼汐嗤之以鼻。
“是么,我没看出来。”陆良微微一笑。
“人家这叫低调的华丽。”我笑着与曼汐相互推搡。
“要不要去看一看他唱歌呢。”陆良发出邀请。
“去,当然去。”曼汐从高脚椅上跃下,拉着我的手朝舞台去。
淡淡忧伤的男声缓慢地响起,回荡在耳蜗里,在吉他弦拨动间,画面转换。
Pussywillows cat-tails soft winds and roses
Rainpools in the woodland water to my knees
Shivering quivering the warm breath of spring
Lightfoot Gordon
Pussywillows cat-tails soft winds and roses
Catbirds and cornfields daydreams together
Riding on the roadside the dust gets in your eyes
Reveling, disheveling the summer nights can bring
Pussywillows cat-tails soft winds and roses
Slanted rays and colored days stark blue horizons
Naked limbs and wheat bins hazy afternoons
Voicing rejoicing the wine cups do bring
Pussywillows cat-tails soft winds and roses
Harsh nights and candlelights wood fires a-blazin'
Soft lips and fingertips resting in my soul
Treasuring remembering the promise of spring
Pussywillows cat-tails soft winds and rose
歌声在吉他声中消散,舞台边的金属地上,男生不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弹着吉他,微凉的歌,微凉的声音,明净的雪,透明的冰棱,些许忧伤在融化成花,一朵永不凋谢的冰花。
“这歌叫什么名字。”我站在他身边,看不见他的表情,缓缓蹲下身来,轻声问道。
“《Pussywillows》”男生转过身来,我的视线从吉他的弦上那双修长的手移动到那张清冷而秀丽的脸。
这是怎样的一个少年,美得荷泽一般干净。骨子里透出的傲气。眉目间的清秀,让一众男女黯然失色。
“你知道歌的意义吗”我很平静地问,离他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知道。”他的回答依旧很简单,刘海掩住了他眼神。
“真好听,像是心灵的一场洗礼”我微笑着说。
“谢谢。”他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黑色的眼瞳似雨后琉璃透彻。
“我叫年未央,你叫什么。”
“凉玉,温凉玉。”淡淡的字眼从他嘴里吐出,说不出的好听。
“你好,温凉玉。”我的嘴角扬起美好的弧度。
醉生梦死中,我睁开惺忪迷蒙的眼睛,白云在蓝天上舒展着柔软,候鸟开始迁徙,回来的时候,又是一年春天。
我拔下耳机,拿起播放着录音的MP3,打开一看,歌曲循环,正在播放《Pussywillows》。一条温暖的毯子突然盖到我身上,我从摇椅里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妈妈温和的笑。
“秋天到了,这样睡着会着凉的。”她关爱的语气很平淡,却异常的温暖。
“妈妈。”我突然坐起身抱住妈妈,在她耳边呢喃道:“妈妈,你爱不爱爸爸。”
“傻孩子。”闻言妈妈身子一震,随即轻轻地拥着我,像是平淡的叙事一般娓娓道来,“妈妈爱爸爸,很爱,很爱。”
“谢谢你,妈妈。”我深吸一口气,摄入取之不尽的氧气。
那个傍晚的黄昏很美,妈妈陪着我看日落。斜晖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像是电影镜头里定格放慢的画面。
(5)
清脆的下课铃回荡在教学楼里,讲台前不停讲解题目的老师,目光扫视过全班,直接忽略所有人幽怨的眼神,坚持革命到底,在离下节课快要开始的两分钟前,老师的一声“下课。”全班就像是解放时翻身做主人的人民,青春的气息洋溢在整个喧闹的教室里。
我径自伏在桌上,在试卷上奋笔疾书,前排的江彦神秘兮兮地转过身来,唤我的名字,“未央。”
抬头,我看着她微笑道:“什么事情么。”
“你最近有听说什么么。”江彦对我挤眉弄眼道,年轻的脸庞笑容简单。
“我要听说什么么。”我不禁好笑。
“自然是转学生的消息啦。”后排的刘进凑上前来,一脸‘你OUT了’的表情,“听说,这次我们班安排到了一位女学生。”
“那又关我什么事情。”我耸了耸肩。
“未央呀,你真冷淡,要学会八卦一点,这样生活才有乐趣一些,学校的动态你都要跟不上了。”刘进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瞪了瞪我。
“听说,还是个富二代,而且是位美女。”刘进拖着板凳往江彦的位置上拉,两人大有煮酒一壶知己笑谈的架势。
江彦剥了一支棒棒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回应刘进,“在温州富二代那是遍地栽,不稀奇。”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
我停下笔,看着前面两位的对话,做题的思绪早就被打乱了,随即起身,拉着依婷陪我去上厕所,上完厕我慢悠悠地返回教室,只因为下节是班主任的课,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对班主任这个名称有着太多的轻蔑与仇视,不是有句话叫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就算是工程师也只是凡胎肉体,也免不了七情六欲,在情绪的催化下,这些所谓的人类灵魂工程师的面貌扭曲了,教案上的摘录瞬间变成了天使与撒旦的较量,记忆里的一声巴掌,“啪。”
“啪。”将我从思绪里拉回,这声巴掌声是真实地从耳边传来,角落里,有高年级在教训人,一个打扮时尚女生蜷缩在死角里,我转身朝那里看去,对方随即投射出狠毒的眼神来警告我少惹事。
依婷像是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将我护在身后,拉着我离开,我不说话,依婷以为我被刚才场景吓住了,高度紧张地在那里做担保,扬言她会保护我的。我不禁好笑,难道我真是弱势群体的形象人么,小学到初中九年在七喜的保护下顺利并且嚣张地度过,高中从一开始曼汐便将我纳入她的羽翼下,我总是那么冷淡地享受着所有人的关心与保护,我缄默低头看着依婷牵着我的手,一股信念在心底开始愈演愈烈,从现在开始,我是不是应该学会照顾珍惜我的人,保护我珍惜的人。
回到教室,毫不意外地看到班主任站在讲台前操作小媒体放映课件,自顾自地忙着,完全忽视了站在教室门口那么显眼的两个大活人,直到课件开始操作时,她才肯将视线施舍给我们,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不满地道:“年未央,你怎么总是迟到,今天这节课已经迟到了八分钟。”
“八分钟,你最起码都浪费了五分钟。”依婷在身侧嘟喃道。
“进来吧。”班主任大发慈悲地让我们进来了,依婷在我身边小声地说了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瞬间像是镁光灯一样的目光齐齐向我看来,我连忙恢复平日里冷淡的模样,转身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却在众人的目光里捕捉到一双陌生的眼睛,我习惯性地一脸警惕地朝目光的来源地看去,却发现我座位旁边的空位上此刻坐了一名女生,头发盘成校园里常见的花苞头,穿着甜美而简洁的过膝长裙,韩版粉色兔毛坎肩衬得她肤色白皙,她朝我淡淡一笑,百分百的乖乖女。
(6)
没有理会她的笑容,我径自回到座位上,翻开英语书,目光对上幕布上的课件内容,因为昨天的晚自习被曼汐带去滑冰场练习滑冰,所以没有预习今天上课内容,保不准班主任提个问题或者单词来刁难我,我很是仔细地将内容在心底默默浏览一遍。
这世界上果然只有万一,没有一万,班主任在讲到英式语法与美式语法的差别或者相同时,如果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依旧态度松散地站起来,却发现有些学生翘首以待看我出笑话,目光扫过班主任的短发,简单的几个字从嘴里吐出来,“美式英语是建立在英式英语的基础上,从而简化,它们拥有共同的母体。”我实在不愿意和班主任多说几句话,不等她的发话径自坐下。
“虽然自我组织语言没有标准答案那么详细与精准,但是大致意思明白。在一定意义上说,美语是在英语基础上分离出来的一个支系。年未央,你坐下吧。”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框,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我很是不自在地翻着书页,旁边的女生的目光从我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看得我快从曼汐口中的狐狸进化成刺猬。
“我叫苏云别。”身侧她的声音传来,她侧过身来面朝着我,“刚才班主任介绍我的时候,你不在教室里,从现在开始,我将成为你的同桌,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未央。”我转过头去,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却对上了她探究的目光,她朝我勾唇微笑。
“年未央。”班主任的声音像是喇叭一般,我只能揉揉耳朵转过头来,将视线投向讲台上面色不善的班主任,她厉声道:”好好上课,不要影响周围同学。”
我翻了翻白眼,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圆珠笔,却听间她在那里娇笑着说:你真有意思。
放学以后,我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东西,背着我的背包从教室里出来,朝校门口走去,走在路上,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即转身,身后行人步伐匆匆,一抹白色格外清丽,我低低地笑了起来,与身后的人玩了起走迷宫的游戏,过了马路朝即将拆迁的住宅区七弯八拐的青石小巷走去,连续了许多个拐角。
我坐在小巷子的青石凳上休息,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白色身影从拐角绕了过来,背靠着小巷墙面喘气。
“不累么。”我翘着二郎腿轻挑地看她,随即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喝了一口水。
“你也太狠了吧,累死我了。”她喘着气,从名牌背包里拿出了一瓶酸奶,把吸管插进瓶口,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青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喝了半瓶酸奶,丝毫不见了富家小姐的举止礼仪。
“苏云别,你跟踪我干吗。”我歪着脑袋看她,语气冷淡。
“谁跟踪你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了瞪我,粉嘴撅得老高。
我不再理她,身体往后仰背靠在墙上,青石凳旁摆着几盆盆栽,种着菊花,娇艳的花瓣舒展淡淡香气,小巷里两面长墙绵延,两条直线里狭隘的空间上,年代久远的瓦片青苔的味道,一盆蝴蝶兰吊篮垂挂在屋檐,彩块玻璃窗后书桌上台灯晕黄,还有那如水彩涂抹出的蔚蓝天空,几朵轻盈的白云最淡漠而悠闲地飘。
“年未央,我要你做我朋友。”身旁,苏云别晶莹的眼睛看着我,霸道地宣布道。
我歪着脑袋看她,目光平静而冷淡,用我最轻挑的语气说:“是不是你们这些乖乖牌,都这样闲,都这样无聊。”
“不管怎样你怎么说,年未央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苏云别的朋友。”她俏皮地微笑,背起她的背包朝原来的小巷而去。
看着苏云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轻咬着下唇,提着背包的带子朝小巷的另一边走去。
身后不远处传来女子抱怨:啊,我怎么回去。我笑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7)
我以为这位大小姐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她居然给我来真的,仅仅是一夜之间,高一全年级都知道了这位苏大小姐要罩着年未央了,走在教学楼的楼梯上,总是会有人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我冷冷地瞥回去。
回到教室里,我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却发现桌子里放着一瓶帕玛拉特的牛奶,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早上喝牛奶有益健康。
我把牛奶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背包塞进去,阿宝和青如从食堂回来看桌子上的牛奶大吃一惊:“未央。”
“怎么了。”我在一堆一堆的书本里抬头。
“你来真的呀。”阿宝拉出苏云别的凳子自己坐了上去,翘着二郎腿。
“什么真的呀,我还煮的呢。”我没好气地继续在书堆里翻东西,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试探问:“不会是因为苏云别吧。”
“对呀,今天一大早学校就有人在传,我过来听到还不相信呢,这种乖乖牌的富家女,可不是你的style。”阿宝一脸郁闷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
“牛奶。”阿宝拿起桌上的牛奶,啧啧道:”帕玛拉特的牛奶,意大利进口,真是够奢侈。”
“我一大早过来就有,也不知道谁放在这里。”我继续埋首在书堆里。
“当然是我啦。”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我和阿宝吓得地同时回头,贞子般脚步无声的苏云别捧着几本书笑眯眯地看着我。
她把书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目光扫过我桌上的牛奶,“你怎么还没喝。”
“对不起,我对牛奶没兴趣。”我把牛奶重新放回她桌子上,我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馈赠。
“为什么。”她嘟着水润的粉唇问我。
“牛奶喝多了我怕我拉肚子。”我连眼皮都没有抬,嘲讽道。
“你放心,这个奶牛营养很好的,不会拉肚子的。”她继续把微笑挂在脸上,将牛奶递了过来。
我拿起桌上的牛奶,面对着苏云别含笑的脸,“你听好了,我这种人,只配喝光明伊利的廉价牛奶,帕玛拉特,我喝不起。”一字一顿,冰冷而伤人的话从我嘴里吐出来,苏云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从未受过委屈的她,眼里闪现了泪光。
阿宝见情况尴尬起来,在背后轻轻地推了推我,嬉皮笑脸地朝苏云别笑道:“苏同学,偏心哦,有牛奶居然没有我阿宝的份。”
苏云别讪讪地笑着,把刘海挽到耳后。
“你要你拿去好了。”我把牛奶抛给阿宝,等于毫不留情面地扇了苏云别一巴掌。
再也隐藏不住眼眶的眼泪,苏云别看了我一眼,抛下书便朝教室外跑去。
阿宝用手肘戳了戳我,幸灾乐祸地叹气道:“未央呀,手段比曼汐还狠。不过这样子,是不是太伤人了。”她摸了摸下巴。
我看了阿宝一眼,“这种富家女,咱玩不起。”
课间发生这件事情以后,苏云别红着眼睛回来,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就这样过了一天。
我原以为这件苏大小姐一时兴起的玩笑会就此结束,但是,哭笑是两个邻居,来了这个少不了那个,叫人哭笑不得。
“年未央。”青石小巷里,身后依旧有人叫住我了。
我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谁了,甩下背包坐在石凳上,有人慢慢地从拐角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低头系好板鞋的鞋带,直到一双名牌小短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抬头看去,苏云别背着背包,站在我面前。
“苏大小姐,你还没死心。”我慵懒地睁开眸子。
“对,我还没死心。”苏云别倔强地看着我,这点性子倒是令我很喜欢。
“早上的事情,虽然让我感到难过,但是年未央,你越是讨厌我,越是不喜欢接近我,我就越对你不死心,我会用我行动来证明的。”她站在那里,身躯挺拔得像棵茁壮长大的树苗,青春的气息就像是枝叶般茂盛。
“随便你。”我抛下一句话,背起背包就走出了小巷,小巷青石板的边缘小水渠里青苔布满,爬山虎从院子里不甘寂寞地翻爬过墙,柔嫩的绿叶在微风中舞,像是一双双挽留的手。
(8)
沙发旁边的茶几上,一盆温室培育的花绽放着娇艳的花瓣,它吐纳着悲伤的气息,遗失在错过的花季。
我手里握住圆珠笔,拿着日记本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细雨寂寞的声音,毫无思绪。
9月21号。星期六。小雨。
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就像泥石流来势汹汹,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可以加以修饰,所有华丽的词藻堆砌起来的内心堡垒,被现实的洪荒冲垮了,忧伤的文字在随波逐流中不知去向。记得我曾经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生对我说过,他会带走我全部的文字与忧伤,然后去远方,我去不了的远方。远方有多远,我不知道。我问他:那你还回来么。他摇了摇头:永远不回来。永远是多远,和远方一样远么,那是个什么概念,我依旧不知道。
我停下了笔,因为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陈绮贞的声音凉薄,像是窗外的一场雨,敲打着思绪,这样深刻却不突兀地闯进了我迷蒙的梦境。
“未央。”手机那段曼汐的声音冰凉,如同这手机外壳上的金属。
“怎么了。”我淡淡地问,蒙尘的记忆,被这场雨洗涤得那么干净透明。
“星期天去滑冰吧。”她冰冷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话再次在寂静中响起。
“不是说要去羽毛球俱乐部打羽毛球的么。”我闭上了眼睛,仔细聆听雨滴起舞的节拍,在我空荡的身体,空荡的意识,空荡的心,空荡的灵魂里荡漾着微凉的回音。
曼汐没有回应,我们两人静默,仿佛是空虚的一场拉锯战,我总是沉不住气的那一方,“为什么突然改变决定。”
“因为皓回来了。”她虚无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耳膜上波动。
挂断电话,我重新拿起了笔,在后面又添上了几句话。
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一道青春的谜题。
答案是什么?
答案是:无解。
“未央,过来吃饭。”母亲的声音从二楼的厨房传来。
我应了一声,从沙发上爬起来,俯身弯腰把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拿回来,一张香樟叶从日记本的夹层里滑落下来,我拈起叶子,那么地平整而服贴,也许是夹在日记本里太久了,我重新坐回沙发上,开始翻日记本,每一页纸张里总是夹着一张香樟叶,翻到中间的几篇日记那里,发现少了一张书签。
我想,香樟叶应该是从这掉出来,我把叶子重新夹回去,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再也移不开那一页里的日记。
4月16日。星期三。阴
当岁月如白驹过隙,曾经的不羁与张狂在风吹雨打里化为厚厚粉尘累积的顽石,有着坚硬的外表,脆弱的内心,并不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刃,只消一句话,一抹微笑,一个动作,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刺透心脏。仿佛还可以看到血液在透明的血管里缓缓流动。
沙砾般的青春就像灰蒙的粉尘,极其煽情地飞扬,漂浮在年少的天空,年华细碎散落的细枝末节般相揉成团,有着黑白照片般灰扑扑的脸,紧闭的双眼.
至此,我们的天空开始乌云漂浮,直至不见天日。
(9)
开始的开始,年少的爱情就像昙花绽放一瞬即逝,却美到极致,稚嫩的心底有些东西开始破土而出,萌发,那梦一般美好的花,名叫情窦,它一生只开一次。
最后的最后,诺言是经不起风雨的波折,还未海枯石烂就已沧海桑田,好比年少的情爱是他们手中的纸船,折折叠叠都是未来的憧憬与悸动的迷惘,一江时间与现实的水,毫不留情地将纸船浸湿打翻吞噬,而他们还在岸上天真地以为扬帆的纸船越飘越远,飘去天涯与海角。
可是,就连我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甘愿从高高在上的枝头跌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是那股青春的香,消散在你错过的花季,你来了,我消了颜色,你走了,我散了芬芳。
星期天,时代广场二楼滑冰场。
我坐在铁栏杆上看曼汐滑冰,她滑得好极了,优雅的姿态就像天鹅湖里的白天鹅高贵,娴熟的步伐配合着溜冰场里的音乐,她轻轻摇摆着身体,快速地滑翔,仿佛是童话里美丽的公主。
然后她会减慢速度滑到我的面前,轻轻牵起我的手,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我轻轻跳下栏杆,和汐迈着同样的步伐前进,经过曼汐一年的调教,我的滑冰技术有很大的提升。
我们不停地随着溜冰场的椭圆形场地滑行,曼汐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总是能吸引许多关注的目光,那种灯光的闪耀和万众瞩目的光芒真的很美好,尾随我们滑行的人也有许多,渐渐形成了长龙,慢慢地翱翔。曼汐偶尔会玩刺激,那些高难度动作在她的变化下简直是小儿科,玩起了花样,许多的男生加入我们的队伍,十几个人牵起手,拉成长龙,像墙上的钟摆,快速地旋转摇摆,曼汐和我的距离就像我们滑行的直径那么远,但是我还是可以清晰地扑捉到她眨眼的可爱动作。
出了体育馆,曼汐在街头玩起了非主流自拍,滑盖的手机在她的手里像是个玩具,很有节奏性地推旋,白皙修长的手指重复地玩弄着手机,突然上面滴落泪珠。我抬首向她望去,大颗大颗的泪眼像雨点一样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我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帮她擦去眼泪,她却哭地更加厉害,根本不可以遏抑,我慌了,我第一次看见曼汐落泪,我真的慌了。我轻轻地抱住汐应为抽泣而颤栗的身体,手握住了汐的手,她的手很冰,很凉。
就这样,十九岁的曼汐在我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助无措,那么落寞。
我知道是因为曼汐的初恋男友皓从北京回来了,自从分手到现在的半年多,所以这个一向坚强的女子微笑的面具终于被狠狠撕碎了,她终是在人前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可是有些东西是注定无缘的,以前的汐喜欢玩炫舞,玩到了令人乍舌的八十四级,而他却开通了紫钻玩起了飞车,当汐开始玩飞车的舞蹈模式时,他又选择了地下城,游戏,仅仅只是游戏,人生也只不过如此。
(10)
星期天的晚上,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我撑着酸痛的身体伏在书桌上,在台灯橙黄而温暖的灯下写日记,却发现自己的话语早就已经干涸了,夹杂沙砾的风吹过,露出了心底干裂的河床。
合上日记本,我端起书桌上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时钟上显示着深夜十点,我拿过纸巾擦嘴以后,关掉台灯爬上了床。
身体陷在柔软而温暖的床里,乳白色的光镀在房间里,朦胧得仿佛披了一层白纱,清冷的味道在心尖跳跃,即使床上塞满了抱枕与大玩偶,我还是觉得莫名的空虚与孤独。
记得初中的时候曾经认识过一个女生,她喜欢穿着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牛仔裤,带着一副白框眼镜,不能说是文静,也不能说是乖巧,她永远是冷淡的,就像她的颜色,一片空白,仿佛是掉进了虚幻的不可自拔的漩涡,她淡淡的话语里总是带着莫名的疏远,她的目光永远平静,仿佛是X光犀利而透彻地解剖一切,她总是喜欢捧着一本书,她说她最喜欢的作家就是七堇年,她在宁静中追求幸福,即使空白。
如果不是因为在学校里晚自习的原因,我和她根本就是陌路人一般擦肩而过。我和她并不深交,就只是她毕业前的一个学期的晚上,学校的天台上,总是有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我们彼此只是缄默地吹风,并不说话,我们彼此没有问对方的班级与姓名,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相处了一个学期,直到彼此分开,我们终是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我看着她看透一切而愈发冷漠。我看着她自我蜕变愈发成熟。我看着她在离开时塞给我的小卡片写着一些哲理句。我看着她安静地按着手机键盘,蓝色萤光照得她眼镜后的眼瞳深棕色。我看着她在友情的路上坎坷前进。我看着她在家庭的压力面前逐渐支离破碎。我看着她在中考的焦虑里渐渐脱掉坚强的外套,露出了她血肉模糊的内心。
记忆深处,她蜷缩着坐在天台的角落里,冷静地抽着烟,乳白色的光芒,乳白的衣服,乳白色的她,随着烟雾一起升腾消失不见了。
枕头上湿湿的,我用手指去摸,原来我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个晚上,我睡得依然很不安稳,半夜里爬起来,找到床头柜抽屉里的睡眠宝,配着牛奶吃了一粒,白色药丸与冰凉的白色液体从食道滑下去,落到了停止蠕动的胃里。我赤足走在地板上,这种感觉舒服极了,就像儿时在盛夏里的感觉,冰凉的光年。想打开窗户透气,却发现自己已经冷得在发抖。
钻回温暖的被窝里,预想中的昏昏欲睡并没有袭来,只是令我愈发的清醒起来,清醒到以前的回忆都开始像是底片洗成照片那般色彩鲜明且画面清晰。
那依旧是个朦胧的雨天。
细雨如帘,雨水滴滴嗒嗒地从屋檐上低落,跌落在小水洼里,溅开一朵朵抽象的水花,就这样打湿了他的运动鞋前尖,在雨中缓步而来。
我撑着雨伞站在公交站旁,觉得好些好笑,“你没带伞么。”
“风水轮流转嘛。”他低笑,躲到我伞下来。
“你要去哪里。”温凉玉转头来问我。
“随便逛逛。”我垂眸看地,少女的心思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你的兴致真特别,下雨天出来漫步。”他双手插进裤兜里。
我低头笑了笑,并没有反驳,遂抬头看他,“一起走吧。”他很干脆地答应。
我和他并肩走在安静的道路上,雨点敲打着雨伞,仿佛如珠落玉盘,他身上的薄荷香在雨中没有淡去,反而愈发浓烈起来,这个芬芳的花季,青春的气息。
安静地听雨消散的声音,我们漫步走遍了半个城市,汽笛和喧闹褪去的城市,洗净了铅华,浓妆下简单而宁静的面孔,勾唇一笑。
“我陪你走了那么久,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么。”他抬眸看我,干净的刘海垂下,平淡的语气氤氲在雨天里。
“好。”我直视着他漂亮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应。
他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和我坐了进去,关上车门报给司机一个地址,车子便驶了出去。
他和我坐得很近,我僵直着身体看着前方玻璃上来回摆动的雨刷,瓢泼的大雨飞溅在玻璃窗上,我朝外看去,玻璃窗一片模糊,水痕斑驳地阻隔了全部的视线,隐约只能看到计程车离开了城市朝郊区开去,两道旁风雨中坚毅的树木一道不倒的长城绵延……
(11)
虽然坐在车里,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坡度上的上升,计程车在水泥浇筑的山道急行,在一个拐角汽车突然像漂移一样朝旁边的护栏狠狠地甩去,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就连淅沥的雨声都掩盖不了,我尖叫着拉住安全带,一个不稳朝倾倒的方向倒去,却落入了一片柔软里。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是他弧度完美的下巴,两片淡粉色的薄唇一张一合:“未央,你没事吧。”
“没事。”我用手肘撑着从他怀里爬起来,在突发状况里镇静地超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计程车已经安全地朝上笔直而去。
“不好意思哦。”司机跟我们道歉,语气很是恳切。
“没事,这里的山道在下雨的时候,地面常常会很滑湿。”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总是很礼貌地说。
“小兄弟,你平常经常来么。”司机像是闲聊一般地问。
闻言的他却垂下了眼睑,女孩子般纤长而卷翘的黑睫静静地舒展着美丽的羽翼,衬得肌肤宛若婴儿般白皙。
见他没有回答,司机和善地笑着打转着方向盘,继续开车。
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坐在后座,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在细雨飘丝的吹拂里吐纳着新鲜的空气,有清脆的鸟鸣和翅膀扑打的声音回荡在山道上,寂静中,指尖微凉。
雨后沉淀的心情像是一池春水,身侧的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温暖和冰冷在交集的瞬间,迸发着淡蓝色的火光,在潮湿的气候里跳跃着电流,顺着血液的流动直达心脏,他手心的温度,像是一阵乍起的轻风,吹皱了那一池春水。
这里是城市郊区的墓地。
一块块平整小地面上镶嵌着黑色大理石,上面立着墓碑,刻着姓名和碑文与照片。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一片片平整的墓地小道上,目光平静,走了许久,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痴痴地看着远处,我顺着他的视线而去。
一块墓地前,几束百合花摆在墓前,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白裙子站在墓前,她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爸爸,我唱一首歌给你听,你猜猜是什么歌。”然后小女孩拉着裙子又唱又跳,但是脸上没有一点点的笑容,她突然不跳了,安静地拉扯着裙子上的花边,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她撅着粉唇,“爸爸,你听到了吗?爸爸你想我吗?”她喃喃地对着墓碑自言自语了许久,仿佛是领着奖状回家向父亲汇报成绩,希望得到赞美的孩子。一位穿着黑裙子的妇女在她身后暗暗地哭泣着。
这很容易看得出来,这是妈妈带着女儿来祭拜父亲,多教人心疼的画面,生死离别,这一曲大自然亘古不变的哀歌,你需要多少人鲜活的生命来奏响这旋律。
凉玉和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母亲牵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从石梯上下来,小女孩坚强地挺直了脊梁,尚为短小的嫩藕小臂笨拙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
我回头看他,目光平静。平静到仿佛是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深邃如漩涡,这样温凉玉,看得我有些心疼,只因他身上淡淡的忧伤,刺穿冰棱,在没有来得及承接第一缕阳光,融化成水。
我坚定地看他,目光殷切,手下亦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不离不弃。
“未央。”他轻轻地唤我,唇色苍白。
“我在。”我回应他。
他轻轻地拥住了我,格子衬衫上沾染了露水的湿气,我在他的怀里,仿佛是一块即将融化的冰块的怀抱里。
仿佛是易碎玻璃一般,他慢慢地俯首,两张面容逐渐贴近,他挺直的鼻梁与我相碰,两片薄唇缓缓落下,动作仿佛是被放慢的镜头,我看着他玄色的眼瞳倒映着我,闭上眼睛,我心甘情愿地环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主动贴上,柔软相贴的感觉,比雨水还要缠绵。
冰凉的唇厮磨,辗转,两颗冰冷而冷淡的心,在黑暗中透析而起,逐渐恢复跃动。
雨伞在逐渐无力而松开的手里滑落在地,细密的雨滴打我们的脸庞上,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心底,绚烂的烟火,阑珊里,绽放年少那一刻最美丽。
我陪他在墓地很久,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雨后的静谧。
临走前,我偷偷地将目光扫过附近的墓碑,却发现不远处的有一座墓碑上刻着一个名字:温景程。
我心底一震,遂抬眸看他,他只是平静地微笑说:“这是我爸。”
不知不觉,眼泪瞬间从我脸颊上滑落。
我躺在床上轻轻地啜泣,透过眼角模糊的泪滴,重见往事音容。
(12)
星期一,秋云高校。
体育课上,我在花坛旁的空地上和阿宝打羽毛球,每一次用力挥动手臂,总是会有一种将自己也甩出去的冲动。
那边的篮球场里,女生围在栏杆后看男生打篮球,每一次的灌篮总是会让女生发出尖叫声,有的则在那里呐喊助威,男生们打得也起劲,总是在运球时摆出帅气的动作,躲过对方的拦球。篮球场上的身影们,一如既往的矫健,只是没有能够让我注目的焦点。
阿宝捡起地上的羽毛球重发向我发球,我轻松地把球又打了回去,漫不经心地问:“阿宝,我们上次的连打记录是多少个。”
她急忙挥动球拍,气喘吁吁道:“七十一个球。”
“哦。”我快速地窜上前去,接住了羽毛球,狠力朝阿宝的方向拍过去。
阿宝很是利落把球又打了回来,我往后一跃,轻松接住,拿着羽毛球,我把球拍放在肩上几步飞跃跨坐到栏杆上休息,阿宝撑着栏杆跃了上来,坐在我旁边,我们喘着气深呼吸。
“累了吧。”意料之中,一个脑袋冒了出来,笑眯眯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来瓶牛奶吧。”她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瓶牛奶。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喝牛奶。”我仰着头看着头顶香樟树的枝干。
“我知道啊。”苏云别把两瓶牛奶扔到阿宝的怀里,自己也学着我们的样子坐上来,只是穿着裙子爬栏杆的动作有些狼狈而已,她却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看。”她从阿宝那里接过一瓶牛奶,在我眼前晃了晃,勾唇一笑:“我记得你说呀,你不喝帕玛拉特,光明的牛奶总可以了吧。”她笑得很得意。
我转过头来看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教室里的那一幕,我的冷言冷语,她那双含泪的晶莹眼睛。
言犹在耳,我凝视着她眼睛,似乎想要在里面捕捉到什么我内心强调的东西。
“你打球动作真好看。”苏云别朝我笑道。
“是么。”我垂下眼睑,三双脚,两双板鞋,一双短靴垂挂在栏杆上,轻轻摇晃着。
“是啊。”她的声音很轻。
“那是当然啦,从小到大我们和未央打羽毛球就没赢过几回,就连七喜也经常败在她手里。未央现在的水平,去入选国家队都没问题啦。”阿宝笑嘻嘻地揽住我的肩膀,身体靠了过来。
我无奈地瞪了阿宝一眼,拍掉了她搭在我肩上的手。
“你真幸福。”她羡慕地看着我,随即将头转向远处篮球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记得我以前曾经有几个很好的玩伴,大家同个院子里,一起玩耍,一起成长,那时候的时光真的是好幸福。后来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搬出了院子,妈妈就把我送到严谨到不行的高级寄宿学校,里面什么都教,就是这些课本以外的东西。”她嘲弄地笑。
“我连发球都不会,更别说打羽毛球了。”她转头看我,目光潋滟,瞳孔深处的颜色那么得晶亮。
“而且,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没有人教人。”她失落地低下了头。
“我教你。”话一出口,就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真的么,未央。”她激动地拉住我的手,目光璀璨,教我不忍心拒绝,我支吾地低声“嗯”了一声,随即把头转过去,一片香樟叶从枝桠上落下,我看它飘落而去。
(13)
苏云别笑着与阿宝聊起天来,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iPhone的手机,我瞄了一眼便把视线移开,阿宝笑眯眯地凑近她,“是情郎来短信了么。”
“什么情郎嘛。”苏云别娇嗔道,拍下了阿宝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她微笑着垂下眼睑。
“有问题,有问题,苏同学,赶快交代。”阿宝威胁道,举起双手作势要挠她痒痒,苏云别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即着了阿宝的毒手,她被挠得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只能缩着脖子老实交代,“他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记得我以前特黏他。我们两家是是世代好友,他的爷爷和我爷爷当初当兵的时候是一个部队的,后来我爷爷还成了他爷爷的秘书。我们两家以前都住在军区大院里”说完,她歪着脑袋对着天空微笑着。
“啧啧,青梅竹马,啧啧,两小无猜。”阿宝揽过她的肩膀,挑眉奸笑道:”什么时候给喜糖呀。”
“瞎扯淡。”她笑着瞪了阿宝一眼,随即把头垂下去,目光定格在手机屏幕上,喃喃道:“就算我喜欢他,他也未必喜欢我。”
“追嘛。”阿宝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情圣的模样,以她极其专业的口吻,循循善诱:“这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她旁边认真的学生眨着眼思考着。
“而且搞暧昧它不保险,在他没有打上你的标签之前,人家还是公共销售的,人人有权,只要有能力买单。”阿宝笑得十分灿烂,眉眼弯弯。
闻言的苏云别皱起了眉头,失落道:“我怕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孩子,就听老夫的一言吧。暧昧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是天黑还是天亮,那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阿宝学着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
“好!我试试看,如果成功了,那就祝我自己幸福。如果。”她轻咬住了下唇,“如果失败了,那就祝成功晋级秋云高校单身贵族。”苏云别抬头看天,双瞳澄澈。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阿宝拍了拍她的肩,两人嬉笑着依偎坐在栏杆上。
“未央,你怎么都不说话。”阿宝探出脑袋看我。
“阿宝,讲笑话吧。”我慵懒地歪着脑袋看她,答非所问。
“好啊。”阿宝一双深黑眼睛狡黠地流转着,随即嬉笑道:“我可是揣了一兜子的笑话,等下别被笑趴下去。”
“是么,我看谁先笑。”我挑眉看她和苏云别。
“好。”苏云别也拍手赞同。
“初中数学课上,老师讲方程式变换,在讲台上袖子一挽大声喝道。”阿宝满怀豪情地拍杆而起,成功了吊起了苏云别的胃口。
她眨着眼睛问道:“那老师讲什么。”
“同学们注意!”阿宝模仿着数学老师的样子,一抖眉梢,露出一口白牙,“我要变形了!……”
“扑哧。”苏云别笑得身体往前倾,阿宝十分得意地拨了拨刘海,然后将目光转向我,我随即也笑了笑。
“未央同学,轮到你了。”阿宝咧嘴奸笑道。
“我没有什么笑话。”我微垂首看着自己的手笑道。
“说话不算话啦,快讲快讲,恕你一过。”苏云别推了推我,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可爱的线。“我讲一个,是我和曼汐在淘宝上看到一个差评,对话挺有意思的。”我看着她们,寻求意见。
“好,含笑半步颠就差你这一味药了。”阿宝身体朝前倾过来,眯着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位买家给手机网店的老板留言说:这个手机的通话质量好吗?老板说:三星的一般都很好的。买家又说:我已经买的好几部手机都不行,听不清楚别人说什么。你推荐我应该买什么。”我把自己看的对话念出来,尽量学得有声有色,阿宝和苏云别互相搂着,乖宝宝一样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我挑眉道:“你们猜,接下来老板会说什么。”
很夸张地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很是有规律地摇了摇头。
“买家说:你推荐我应该买什么,老板很是高深地说:助听器。”我很是意味深长地结尾。只看到阿宝和苏云别的嘴角抽了抽,苏云别呆呆地拍手,表情僵硬,随即和阿宝更加紧密地搂抱在一起,两个神情对视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苏云别饱含热泪地点了点头,“真的好冷啊。”两人嚎叫着抱着对方。
“年家宝,苏云别。”我极力忍住内心的抑郁,咬牙切齿道。
“未央,咱换一个热笑话行不,咱好重口味。”阿宝拉扯着我的衣服,凑上前讨好。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在栏杆上笑得不成样子的两个人,不悦道:“交友不慎,损友呀。”我意有所指地瞄了瞄阿宝。
(14)
城市的秋天,公交车的玻璃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千变万化里总是绵延的高楼大厦。
黄昏里的公车站,我在人群里,路人从我身旁擦肩而过,偶尔会有人轻轻撞到我的肩膀,我只会机械性地往里面移去。
秋的颜色已经很浓烈了,路边的梧桐树上空荡荡的枝桠,偶有几片金黄的叶子依然眷恋树枝的挺拔,不愿离去,微微萧瑟的秋风里,发出有些凌乱而柔软的沙沙声。
“未央。”模糊的呼声从马路对面隐隐约约地传来。
穿越茫茫的人海,我走在斑马线上,红灯下,两边停满了汽车,拥挤的人流里,我沿着白线朝对面走去,微寒的秋末,再炙热的太阳也温暖不了,白冬蔓延的痕迹。
“未央,这里。”声音越来越近,我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曼汐站在一家没有营业的服装店门口的阶梯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歪着脑袋看我。
曼汐亲昵地挽起我的手,朝街区的方向走去,我看到她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条名牌服装的纸袋,“找我有什么事么。”
“逛街逛到一半,发现真的是很无聊,所以找你来陪我。”曼汐扬了扬手里的纸袋。
“原来我只是个寂寞时替代品哦。”我开玩笑,带着少有的俏皮。
“你才知道。”曼汐转过身来,刮了刮我鼻梁,她眨了眨眼,欢快地扬起嘴角,“为时已晚。”
……
街区关东煮店。
“未央,你什么时候找个男人。”曼汐咬了口麻辣粉丝,呼着气说。
“什么找个男人。”我不解地看眸看她,筷子夹着的蘑菇停在嘴边。
“我看你总是孤家寡人的,打算大发慈悲,当次红娘,牵下红线。”
“等你遇见你家男人的时候,就是我遇见我家男人的时候。”我眯着眼睛笑道。
曼汐慢慢垂下眼睑,淡淡地笑了笑,她本是极艳丽的女子,有着热烈玫瑰一般的娇颜,清冷的疏离,忧郁的双眼,生来便是惹人怜惜的女子。
我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手指交缠,她安慰似的朝我展颜一笑,强颜欢笑的表情,仿是梧桐枝上的枯黄落叶。
苍白的灯光照在曼汐的脸上,一叶凋零,我缓慢伸手,落入掌心,瞳孔深深映着她,曼汐闭着眼睛,长睫颤抖,她的双唇艰难地蠕动着,“未央,我没事。”
关东煮的火辣,麻辣辣蔓延在店里,火热地味觉刺激,酥麻而酸辣,氤氲的乳白色蒸汽,浸染了整个青春年华,辣椒般火红而苍白的颜色,辣得人不由分说眼睛直掉眼泪。
出了关东煮店,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五光十色的城市华灯初上,朦胧而细腻的光亮,看得人晕头转向。
我拉着曼汐走在人群里,差点撞上一个男生,我一边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地说不停,一边拉着曼汐挤出人群,挤出人流的刹那,我恍然停下脚步,一股很熟悉的味道,瞬间鼻尖萦绕,在嗅觉还未传送到中枢神经之前,心弦却已颤动。
像是被放慢的特写镜头一般,我蓦地回头,茫茫人海里,喧嚷的街头,陌生的面孔,匆匆的脚步,我的目光扫过,却没有定格的焦点存在。
“未央,怎么了。”曼汐握住我的手,我迷惘地回头看她。
“没,没什么。”我轻声说,心里空虚地像是夜色那般深邃。
“走吧。”曼汐挽着我的手朝街区深处走去,我机械地迈着步,却时不时地回头,双眼凝望。
街区路上一家音像店正在放周笔畅的《谁动了我的琴弦》,古典风的歌曲,时而低缓,时而激越,在昏暗中回荡在街道上:“谁动了我的琴弦唤我到窗前,流水浮舟你在深夜的那一边,谁倚着我的琴枕梦尽夜满月,还以为各自两边只能做蝴蝶,谁让你我静似月,只能在心里默念,檐下燕替我飞到你身边,谁让你我静似月,各自孤单错弄弦。”
“未央,我的东西不见了。”曼汐惊呼,用她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看着我。
“什么不见了。”我在曼汐的一惊一乍里瞬间回神。
“我刚买的衣服。”她撅起了涂着晶莹淡粉唇彩的唇。
“是不是在吃关东煮的时候落在店里了。”我皱了皱眉。
“一定是,我们重新回去吧。”曼汐拉着我的手,往街头的关东煮店奔去。
一路狂奔在人流里,人行道上的路人时不时回头看我们,偶尔我们还会撞到人,曼汐在前冲锋陷阵,甜美的声音高呼:请让开,让一下。在惯性作用下,我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荒草漫漫的原野上狂奔起来,仿佛苍鹰还在蓝天上盘旋,畅快的笑就像呼呼作响的大风飘拂。
站在关东煮店的门口,我和曼汐肩搭着肩喘气,很久没有那么痛快了,有时候宣泄也是种快乐,曼汐扭头与我相视一笑。
(15)
推开关东煮店的玻璃门,火辣辣的温暖扑面而来。秋冬季的晚上正值店里的营业高峰,每个座位上坐满了人,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儿女,有甜蜜的情侣相偎相依,有打扮时尚颓废的男生围成圈,有性感可爱的闺蜜少女在角落的座位上有说有笑,青春而靓丽。
曼汐撩开透明条形的塑料窗帘,探首朝里面喊道:“老板,在刚才里面的位置上,有没有一个购物袋落在那里。”
我往店铺里面我们刚才坐在位置走去,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女孩,她穿着极流行的粉色兔毛坎肩,里面是白色的绒毛短裙配粉色丝袜,她披散着黑色长发,垂首看着手上的手机,指尖移动在屏幕上,她撩开略挡视线的刘海,露出了清秀的侧脸。
极熟悉的感觉,我回过头去看正视女孩,女孩把手机放在桌上,抬起头来,我还未反应过来,毫无防备地,她的脸就映入我的瞳孔,字就已经从我口中吐出:苏云别。
苏云别有些诧异,迷茫地环顾周围的人群,随即把视线朝我投来,她的唇边缓缓扬起笑容:“未央,你怎么在这。”
“我陪朋友过来拿点东西。”我朝曼汐的方向看去。
“我说怎么那么巧呢。”她露出淑女般温婉的笑。
“你怎么会来街市这种地方来吃关东煮,你一个人。”我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云别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因为店里的温度还是她有些羞涩,双颊染上绯红,她轻声道:“我是和我朋友过来的,至于这家关东煮,也是朋友推荐的,我以前没来过。”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哦,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挑眉道:“你和朋友。难道是阿宝说的那个男朋友。”我露出了少有的八卦眼神。
“没有啦,我们现在是朋友。不过,他现在就住在温州,所以会约出来聚聚。”苏云别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天时地利不错,人和多多加油。”我想她投去一个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这家关东煮味道怎么样。”苏云别俏皮地拿着未开封的筷子在桌上轻轻敲击。
“味道还不错,至少我很喜欢。”我回答道,看着这家关东煮店,不知是不是辣椒的味道太浓重,眼睛毫无防备地酸涩起来,有液体在眼眶里挤压。
我凝视着苏云别嘴角的微笑,神思恍惚。
曾经的曾经,这个位置上,坐着我与温凉玉。
记得第一次带温凉玉来这家关东煮店的时候,正好是在星光浪漫的晚上。当时我坐在苏云别的座位上,他坐在我的对面,我挑了很多的东西在锅里的煮,当老板娘端上来的时候,那股火辣与温暖着实看得我们双颊火烫,他的眸光好像星光,那般璀璨。
明明不是会吃辣,我却使劲地给自己加,辣得眼泪直流,扇风呼气。温凉玉极有修养地小口吃着碗里的东西,我却趁机使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碗里加了一大勺的胡椒粉与辣椒油,吃得他眼眶红红,却也没有说出来自己不能吃辣,看着他痛苦而勉强装得美味的表情,我笑得眼泪直飙。出了关东煮店还是在笑不停,走在春天微凉如水的月光下,直呼痛快。
晚上温凉玉要在陆良的流年酒吧驻唱,我们漫步走在通向酒吧的小路上,昏暗的路灯把我和他的身影投在地面上,像黄昏西下那般拉得很长很长,拐弯处是一家非常喧哗的舞厅,五彩的霓灯透过玻璃照耀在水泥地上,看得我十分刺眼,微凉的夜风中远远地传来暧昧而狂放的摇滚乐,繁华的花盛开到极致。
酒吧的门口,我看着温凉玉进去,他快要走到玄关的时候,突然转身朝我挥手,清秀的刘海安静地衬着他坚毅的下巴,淡粉色的薄唇在无声地做着唇形口语:再见。
我朝他微笑,亦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五颜六色的霓灯光彩里,我捂着胃蹲了下来,胃里火辣辣地燃烧着,眼泪在瞬间措不及防地掉落。
“未央,怎么走神了。”苏云别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快速回神。
“你朋友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我转移话题。
“他去买点东西了,等下就回来。”苏云别甜蜜回答。
“哦。我了然地笑了笑。
“未央,走了。”那边厨房的后门传来曼汐的声音。
“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苏云别幸福地朝我挥手再见,我走到厨房门口撩开塑料窗帘,曼汐挽上我的手。
“云别。”模糊的男声交错在店铺里的碗筷碰撞声中,消弭。曼汐朝我扬了扬手里手里的购物袋,“东西找到了。”我朝她微笑,“我们走吧。”随即转身朝后门走去,一个高挑而清瘦的身影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从大门里走进。
“唔。”我突然捂住胸口,心忽然毫无预兆地悸动,跳得极快。
“怎么了。”曼汐停下脚步,担心地看我。
“没事,我们走吧。”深吸了口气,我的嘴角扯起一抹笑。
很多时候,命运是个玩笑,可是我们却笑不出来。
很多时候,向左走,向右走,一个端点,一条平行线,我们就这样交错,擦肩而过。
很多时候,缘分是圆形,就像地球,一场环游,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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