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广东省内所有县份几乎都还有华南虎分布。解放后,由于被列为“害兽”,各地纷纷成立打虎队,悬奖诛杀,山林中老虎数目锐减,到了八十年代仅余零星“虎踪”记录。但九十年代之后,随着一波森林砍伐浪潮出现,省内不少原始山林被毁。生息地的萎缩,致使关于广东境内华南虎仍然存在的传闻,最后仅局限于遥远的粤北车八岭硕果仅存的几处深山密林中。珠三角及广州近邻地区,位处华南虎天然分布的边缘地带,明清至解放初期,虎患也屡有发生,虽然严重程度远不如粤西徐闻和粤北山区,但也屡屡令人谈虎色变。
广州老虎入屋噬人
白云山是南岭余脉,延伸至广州城脚,往昔广州郊区的猎人上山均会带老虎夹、猎枪、猎狗、粗绳、火种等物,目的就是为能伺机而动有备无患。古时候在广州,一出北门就见山,入山遇虎是常见的事,但也有老虎入城,危及人命的事件发生。在城北村落,大多数村民家居常备木棍、铁耙、叉戟等旧式武器防兽。据载,1907年当地白天仍有老虎窜下山来,在三元里结队而行,所至之处,伤人众多。然而市民消极防御,无法杜绝虎患。后来城市发展,老虎白天入城咬人有所收敛,但晚间,老虎伺机入村,行迹诡秘防不胜防,待事后发现被害人残躯,老虎早已遁归山林,村民依然深受虎害。虎患最猖獗的是在1941年秋,时值日军陷城,广州出现了怪兽入屋噬人事件。8月27日,大北门外三元里一李姓家庭五岁的女儿,被一猛兽突从门外扑入叼走,随后在山边发现肢体碎块;同天又有小北王圣堂乡一个姓何的五岁男童亦被野兽噬去,残尸在佛塔岗上被发现,头部被咬去了一半惨死。直至第三名孩童被噬发生后,终于在9月8日下午,在三元里对面的柯子岭(今广园路一带),有村民发现一只重超百斤的斑斓大虎在山冈上游转。一队日本兵恰好路过,即放枪扫射,奔逃中的老虎被乱枪击毙,虎尸交由当地乡民处置。人们遂将此事与日前数童被袭的事件联系起来,认定凶兽就是柯子岭上被击毙的老虎。然而正当城北居民庆幸害兽已除,今后或可过上几年安枕日子之际,不料仅过两天,柯子岭又闻老虎现身。9月10日晚上,一只花斑虎从柯子岭呼啸而下,寻仇夜袭,早有戒备的三元里居民,闻声而动,持棍荷棒,近千人齐出喊打,一路吆喝。老虎见来者势众,自知不敌,急匆匆往北遁去。自此,为防“山大王”再次来袭,广州北郊王圣堂、三元里、广花公路沿线乡民长年时刻保持警戒。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民间猎虎队
县令焚牒驱虎
相对于人口稀少的山区而言,珠江三角洲地区虽地处平原,但人口稠密,一旦老虎出现,虎患对人类危害更烈。乾隆《顺德县志》:“虎害,时有虎在伦教村伤人。”正德三年(1508年)“虎害,时小湾堡有虎伤人”。隆庆五年(1571年)“虎害,是年龙山堡有虎为害,乡人聚众击于黄村刺杀之”。天启七年(1627年)二月“小湾有虎伤人”。顺治十四年(1657年)十月“龙山有虎伤人”。以上记载,表明清代珠三角地区的自然生态仍有适宜于老虎的生存环境,又佐证了因当时这一区域的开发,而引发华南虎生态环境的恶化,导致了新一轮“人虎大战”。然而,在“人虎大战”中,最脍炙人口的传闻,要数一则效仿唐代潮州刺史韩愈《祭鳄鱼文》的做法,香山县令焚牒驱虎的记载。
清康熙年间的香山(今中山市)县令申良翰,鉴于当时县境内“虎患烈”,就曾正气凛然挥笔写了一篇“除虎”雄文当众焚烧,以此庄严仪式乃告本土城隍责令驱虎。让我们品味一下当年这位父母官的大作:
……兹邑多虎害,民畏之,犹苛政也。司民社与有责焉(他说,城隍老爷您老不是也管辖着这片土地吗?现今百姓惨遭虎患,水深火热,您也是有责任的!)……是用虔戒致祷于神,其默相之,取彼戾虫(请您实情禀告上天,查明真情,诛杀凶悍大虫。即虎之俗称),投畀荒裔,毋俾蔽害。……使山禺无负,使穴无踞,茅寮不惊,四野以清。……鉴之诚悃,幸勿我弃(请明鉴我的诚意和忧虑,满足我的请求为盼)。
申良翰效仿唐代韩愈在潮州所写下的传世名篇《祭鳄鱼文》,给城隍爷所下的驱虎“最后通牒”,大义凛然,至情至理,取得了异曲同工之果。果真到了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香山县“虎患尽息”。其实这绝非什么城隍再世,天神除恶,土地庙前的焚牒大典,十足一幕现代将士出征前的“誓师大会”,这位申县令效法前人,激励本地民众向害兽宣战。会后动员全民百姓,穷十年时间和精力,广布陷阱,围追捕杀……人定胜天,终于把香山虎患荡涤一清。
无独有偶,从广州沿水路北上,到达清远飞来峡,往昔也时闻老虎噬畜伤人,甚至有猖獗异常的虎精为患的传闻和记载。清远上游三十来里的峡山,立有伏虎碑一处,上书:“正德末,峡有虎患。霍文敏公韬入都门,维舟山下,闻虎白昼噬人无筭,移文峡山神,切责之。因与神约:三月内诛击必尽;不然者告于上帝,罚无赦。立石寺中。忽一日,迅雷击杀四虎,余俱走死溪源,随涨流出……”以上俱选自《峡山古迹》。
这是一则地方官绅勒令山神协助除虎的真实记载。译成现代白话文就是:峡山当年有虎患,有霍氏赴任到此,船泊山下,听说有老虎白昼吃人无数,遂传来本地山神问责,并令其三个月内灭尽害兽,不然的话,告诉天神,一定要让其受惩罚,并将此言刻字立石于山神庙中。果然有一天,当地四只老虎遭雷击而亡,其余的亦在避雷奔逃时死于上游溪流,后来随水涨而流出……这又是一则“焚牒驱虎”的翻版,都发生于广州邻近地区。
“卖懵虎”
珠三角及广州近邻虎患区,往昔还有“卖懵虎”(粤语:出售仍在山林的老虎)的传说,即花钱请外地“灭虎专业户”来帮忙猎杀。通常是来自粤北或粤西,甚至广西等自古虎患尤烈地区的猎手。这类人长年涉足山林与猛虎害兽周旋,祖祖辈辈积累了丰富的打虎经验。“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是他们猎虎生涯的真实写照。当年流传甚广的有,“卖懵虎”父子三人,终生猎虎卖虎名噪一时。常常是先收纳买虎者的订金,再上门帮忙打虎。打虎时沿用祖传技法,勘察虎情,选好猎杀场地,三人各带一张深山老藤编织的坚实大盾和一短柄铁锤进山,布成三角形朝老虎包抄过去,一人先上,以锤击虎,待虎扑过来时,人或蹲或曲卧龟缩,以大盾遮住全身,另两人从两侧迅速扑上,轮番锤击老虎。默契配合,这样反复多次,老虎难以抵挡三个方向的轮番进攻,顾此失彼,终被锤杀,十足一场近身搏斗。传父子三人,曾力战一头穷凶极恶的马脸蓑衣虎,追踪搏杀近两个钟,直至将其击毙。(虎面相有猫脸和马脸之分,后者更凶猛;按皮毛色纹分有四种,斑虎与常虎纹质同,黄毛虎无黑纹尤狞恶,蓑衣虎毛长披体,如蓑衣状,更恶,刀箭不能入,而朱虎最狞。)另一传闻就更为神奇了,称“擒虎三板斧”,善打虎者三兄弟,技法独特。四乡有虎,都请他们去剿灭。上阵必需三人,各持一种器械,与虎搏斗,常能生擒。一人在前持乌铳(火药枪),一人在中执三尖钢叉,一人在后持铁钩(此械合之为一钩,散之则为数钩)。遇虎时,前者放铳射出铁砂,虎因枪伤而怒,随铳烟扑来,持叉者伺机向前,瞄准虎颈顺势出叉,奋力向上挑起,前者放下乌铳,持叉复返助攻,待虎痛大吼,持钩者乘机以铁钩塞入血盆虎口,旋即散为数钩,把虎口钩住,大功告成。结果虎驯如羊,被链而杀之。此独门招法,成败有赖三人的行动协调果敢,密切配合一气呵成,否则,只要当中一人稍为迟疑退缩,便会打虎不成反被虎噬,故有“打虎必是三兄弟”的说法。
粤西昔日是虎患地区,村民常备防虎利器三尖戟
“吉伯”勇伏虎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在鹤山泊步村,有“吉伯”勇伏恶虎的故事,个别老者依然能详述事情经过,至今该地仍可见老虎毙命的山塘和保存完好的虎皮。泊步村侧有二百多米高的大城山,方圆数十里丛林密布,人迹稀少,村前村后林木茂盛,草高没人。当年,有村民雨后路经后山,发现赫赫老虎脚印,得悉从大城山钻出了“大虫”,吓得村民入夜家家闭户,白昼无人敢单独出行。某日早上日出时分,有数村妇结队到后山割芒草,经山腰四眼塘,惊见虎踪,一头吊睛白额虎正懒洋洋卧睡塘边晒太阳,不时甩动尾巴驱赶蚊蝇,咆哮连声。撂下挑担,村妇急奔回村报告虎情,村中父老壮汉群集祠堂共讨对策,一边派人密切监视老虎动向,决定无论如何要将此恶兽驱赶出村。众人先到村中玄壇庙问卜,占得一卦,打虎最佳时间为午后,于是十数壮丁持械执杖,操原始兵器一路大声吆喝冲上后山。其时老虎早已躺卧塘边多时,见村民人多势众,慌不择路退避,可前面是水田,无路可走,遂转身扑向人群,把一个手执盾牌的壮丁扑倒压住。众人急退,此时,一个中年壮丁名叫吉伯者,见老虎压在自己的侄儿身上,情急之下,说时迟那时快,挺枪直捅虎口,老虎咆哮如雷转身反扑。见侄子得救,吉伯继续奋力独战,将之刺倒在水田中。此际邻近村民也闻讯赶来援助,有人还连连发射乌铳。众人合力之下,终将老虎击毙。得胜后将虎尸抬回祠堂,剥下虎皮以资纪念,头尾长二米六五。据估算,被毙老虎重达一百五十公斤左右。百年过后,虎皮基本完好,色彩斑斓,被视为镇村之宝,逢重大节日来临,呈放厅堂供人观赏以示村威,村民均津津乐道,引以为荣。平时由村长妥为保管,秋高气爽时节,就铺展在太阳下透气杀菌、清洁和整理一番,代代相承。后来为便于收藏,由工于针线的巧手把虎皮缝在红绸上,卷起置于祠堂干燥处。1945年8月,日寇投降,村民用竹篾将虎皮扎成老虎原样,扛上大街巡游,庆祝抗战胜利寓意国民伏虎成功。从此,虎皮就一直保留至今,象征着泊步村民的智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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