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初“吻”

尽管测试分队经受了“油机事件”的人为干扰、裴元怀所长不幸去世的痛苦打击，绝大多数同志并没有泄气灰心！他们抑制着内心悲痛团结奋斗。徐廷文、田洪涛两个现场组在组长、副组长带领下连续奋战，以坚韧毅力学习老前辈们不怕挫折的创业精神，继承老所长攀登科学高峰遗志，相互勉励着。陈伟波、曹晓彬、刘文娟等“老”同志以身作则，用自觉行动鼓励带动着战友，佟大利、李东林等“新”同志在这严酷环境里变得沉着稳重，感觉肩上有了担子。他们心中的共同信念是：化悲痛为力量，挑起反导科研重担，振兴国防尖端科学事业，不达胜利，誓不罢休！

世界上最长的时间就是等待。盼望已久的首战时刻终于来到，那是一九六八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正，我国又一枚火箭导弹飞行器——东海DH-3型中程导弹，从祖国西北航天城黑水堡基地发射成功。她满载着广大工程技术人员、科研工作者、工人师傅、解放军指战员们的深情厚意，从首区发射台上冲霄起飞，昂首美丽形姿驰向祖国西部靶区！

当上靶场人们正在为起飞成功而激动得热泪盈眶、欢腾雀跃高呼“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的时候，当导弹“娘家人”“婆家人”准备如何庆贺祝捷的时候，当媒体报纸记者编辑考虑发喜讯“号外”的时候，守候在下靶场的试验人员仍然处在高度紧张中！

就在通信分队的电台报话机传来首区飞控中心指挥长“点火！”指令时，二六九七靶区葛海部队长同谭参谋长依然沉静严肃围坐在靶区军用地图旁，按预定程序指挥着下靶场战斗。参谋们进进出出，几部电话机此刻仍以最高频率吵吵不停：“十公里弹着区周边各点守测回收小队再次报告准备完毕！”“四十公里警戒区直升机巡查无异常！”

由空军支援的 “猎鹰”直升飞机低速盘旋在大靶区上空，里面搭乘的航测人员正全方位监视着再入段弹道和靶区空间；

气象分队不时报告着风向风速数据，蓝天疏白云，晴空碧万里；

地面炮瞄镜分队的炮瞄雷达、高倍望远镜，测地分队的经纬仪、测角器，摄影分队的高速摄影机、电影摄影机、高清晰照相机等，从各个方位测控守视着小靶区空域；

“战时”组建的“摩托化”搜索队组织了场区能跑的汽车，已经在营区前面空旷坡地上集结好，分编成若干机动搜索小组整装待命，只要一声令下，便能风驰电掣前去问候“宝贝”……

名副其实的“天罗地网”。这时的二六九七靶区别说有亮闪闪的导弹弹头溅落下来漏不掉，就是一只飞鸟、一头野兽也难以逃过葛海部队长的“耳目”。

沉痛缅怀着为科学试验献身的老前辈而被激励的八所测试分队，早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前天他们重新进行过一次内部“正式”演练，从理论上讲应该稳妥了，但徐廷文、田洪涛心里总不那么踏实，心中默默祈祷着“哀兵必胜”，期盼“龙”到成功。这也难怪，别说他们是第一次参加现场实弹测试，在我国也就这么一支小小队伍首次到万里边疆的下靶场上来——到导弹攻击模拟弹头坠落区觅取弹道再入段数据。风险总会伴随着成就，如果“上帝”真的有可能掉在头上，按“万一”理论说，还有一定的危险性哩！

徐廷文和田洪涛此刻都端坐在各自雷达车的电话机旁，这两部摇把电话机直通葛部队长的作战指挥室。从两小时准备到现在，他们按既定顺序向各个管控中心首长报告着：“雷达设备正常！”“准备完毕!”

就在首区指挥长“点火”指令发出同时，吴永成从作战室猛跑过来。两百多米的沙石地冲刺把胖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把两只秒表分别递给徐廷文、田洪涛。身为测试分队联络员的吴永成此刻的任务是：预先等候在靶区指挥所作战室，在首区通过自动时统装置送来“点火”指令时的“一刹那”启动秒表，然后以最快速度奔跑送给徐、田两位。供他们在雷达设备发现目标时再次按下秒表，试验结束以后作为分析计算再入捕获点的时间参考。其实，他这项工作只是“人工备份”，预防雷达车实施联线与首区“时统”信号传输中，那台新装上的电动计数计时器万一“失灵”。再说导弹要过十几分钟方能到达，胖子完全可以不着急。此刻他已完成了任务，正蹲在地上喘大气、擦眼镜。

吴永成兀自想着：回去要尽快立项，研创出万无一失的电子计时计数器，搞成毫秒级能自动记忆、不会丢失的计时定时装置，既可确保时间精准，又免得我再跑‘百米冲刺’了。

自DH-3的“点火”起飞指令从首区测控中心发出那一瞬间起，东海导弹正式试验总攻已全面展开。二六九七下靶场指挥所发出了特急战备命令，靶区所有候测区响起鸣笛警报声。人人心脏加速跳动，个个期盼着天外“宠儿”会守序到达！

六○四雷达发射机今天仍由韦毅开机，陈伟波坐在旁边监视着整个机器和系统运行状态。机外大型振子天线阵向着东北方向预定弹道空天作扇形快速扫描搜索。刚才，吴永成传来了东海DH-3型导弹已经起飞的好消息，而眼前荧光屏幕上仍只脉动着平稳的、清晰的、湛蓝色的发射基波，他俩坚定地守候着。只要有一丁点目标回波出现，将会被自动跟踪系统或手动跟踪紧紧抓住，难以从他们呵护的“千里眼”逃脱。

离陈伟波稍远坐着赵从吾，他盯在平面显示器跟前已经整整两个小时，没有放松活动过。为了保证车内荧光屏显示更加清晰，整个车厢全部用红黑布蒙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在这又窄又挤的小天地里，加上大量电子管、热电阻、变压器、耦合线卷等发热元件的烘烤，他觉得心焦口渴，说不出的心烦意乱。看看周围的人一语不发神态严肃，都在全神贯注坚守着各自操作岗位，他也晕晕乎乎地坚持着，不断摘下黑框眼镜擦拭着，借此驱除心头烦躁。

此刻的赵从吾不会外露内心怯阵，免以后让人耻笑，迷糊的脑子里还想着：“如能首先发现回波信号就是一种功劳，总结时肯定会受表扬。将来写论文、讲演，就是一种少不了的‘花絮’。”

在终端记录车上听到试验场区鸣笛警报声大作，佟大利得知导弹已经起飞，便手触示波器照相快门电按钮，只要目标信号一露头，手指头轻轻一按，百米大盘的摄影胶片将在一分三十秒内全部通过快门，摄下照相示波器上珍贵的回波图形。电子电位差计上的坐标记录纸比较富裕，按预定顺序，刘文娟已在首区“点火”指令的时统信号到达后第十分钟，提前开启了记录装置。

郭辉守望着的小型电动计时计数器在刚才场区警报传出起飞通令前，早已与首区传来 “点火”指令的时统信号同步动作。有了它就能确保整个试验测试记录计时准确，今后分析计算回波信号在再入段不同形态及图解时有了可靠依据。如果电动记时有效，吴胖子就算白跑了。

此刻，在红外激光雷达的车厢顶上，李东林端坐在早已卸掉防震防尘用的罩架罩衣、露裸着的光波聚焦镜和高倍望远镜跟前，若是车内曹晓彬守持的自动寻的（读作“目的”的“的”）不灵，或者抛物面聚光装置跟踪不上，他将马上实施应急“手控跟踪”方案。

严阵以待的测试分队唯有领队张家魁没有具体操作岗位，他戴上一副墨镜正站在小沙包顶上，同列队准备搜索弹头的战士们指手划脚讲着什么。他那心安理得的神态表明：带队到靶区当领导才是他的本职，剩下就是“观赏”了。

万里晴空飘着淡淡白云，火红的太阳已经转到西边天际，戈壁滩上的落日此刻显得特大特红，缕缕夕阳仍然铺晒着眼前百十平方公里的中心靶区。下靶场上空正回荡着直升飞机的嗡嗡声，地面发电柴油机的轰轰声，各随动系统机械马达嘤嘤声。对于身置这种场景，李东林事后叹服：与革命战争年代发起攻击前的千钧一发是多么相像！

“来了，来了！”六○四雷达车内的陈伟波首先大喊。他见到高频监视器荧光屏深处，出现一个由小渐大跳跃前进着的脉冲亮点——这是真正的目标回波信号！

“有了，有了！”显得有些苍老的赵从吾用颤抖着甚至嘶哑了的嗓音应声而喊。面前的中频平面显示器扫描线上，千真万确闪烁着炫目的清晰的目标回波图形，他用激动得有点发抖的手指按下了连续照相机曝光快门银色按钮。

“咔嚓！”听到喊声的徐廷文毫不犹豫捏停手中计时秒表，表针停留在十二分四十一秒七上，另一只手同时按下六○四雷达的随机警铃，刺耳但很欢畅的铃声震撼着全体试验者心房！

就在警铃响起同时，终端记录车里像“开了锅”！所有低频信号记录装置在同一时秒启动，个个测位响应、尽忠职守。佟大利启动了双迹示波器照相电钮，等得不耐烦的摄影胶片像出笼小鸟哗哗驰腾，记载着实践者的心血，享受着曝光快乐；刘文娟跟前两台电子电位差计上的鸭嘴记录笔明快欢畅地抖动着，描绘出道道有规则的讯号波线；记录磁带正努力向前，感应磁条在无声留痕。三室现场测试的近十台终端记录装置，在同事们操控下同一时间秒内齐刷刷动作起来。

六○四微波精密跟踪雷达机外大型振子天线阵，听从随动系统指挥，跟着天外再入本空域导弹头乖巧扫荡——跟踪状态良好……

再说五室现场组人员听到六○四警铃脆响，明白那边已经捕获跟踪到模拟弹头目标，心情更为紧张。但是田洪涛他们并不慌乱，示意大家镇静集中注意力。果然，当他手上秒表走到十二分五十九秒八时，红外光雷达也捕获到了已经坠入预定弹道大气层内的东海弹头，光波辐射计和接收感应器自动跟踪正常。他们之所以晚发现再入溅落弹头目标，是因为红外雷达被动探测的响应距离、比六○四雷达电磁波作用距离短少许多。

李东林从高倍望远镜里刚见到亮闪闪拖着羽尾的DH-3型弹头目标想喊叫，站在前沿坡地上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欢腾雀跃，久久盼望着的“天外贵宾”迅速映现在一双双瞪大着的眼帘。其中，站在机外值守柴油发电机组的王成山、老潘师傅、小董、韩建章等人都有幸第一次见到导弹溅落时的恢宏壮丽场景：

……DH-3导弹从云端处突然穿出，瞬见一团明晃晃的火球，拖着一条白亮亮中微红、末端拖着状如孔雀形韵的长长羽尾，在夕阳余晖中更加耀眼绚丽；端详之中加浮想：似神箭、赛长剑独傲苍穹；又像蛟龙入海搅水，犹如苍鹰俯击猎狩；直觉恰比闪电刺破长天，感受好似流星划破夜空。眨眼间，只见“娇儿”从东北向西南方向直刺下来，与大气层强烈摩擦的高温火球射向靶区中央地带，地面腾起一团几十米高的沙尘烟雾。紧接着，脚下大地微微抖动，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似闷雷、又像大爆破。原来这是火箭运载的模拟弹头高速撞击地面时发出的超低音声响……

虽然此时试验营区各分队已经发出浪涛般的欢呼声，但下靶场的整套工作还不到一半。依照直升机、各观察哨、炮瞄镜和高倍望远镜等提供的大致方位，待命的摩托化搜索分队各小组立即出动，远近警戒点守测站也都得到下靶区指挥所指令，向弹着点方向靠拢搜索。

于是马达声轰响，警卫摩托车、小吉普、越野解放车、吉斯车、格斯车等如脱缰骏马从东、北、西三个方向纷纷冲向五公里开外弹着点，好一幅万马奔腾图！

刚才八所测试分队的测量记录工作已经完毕，雷达和各记录设备仪器刚刚关机。由于大家都是下靶场的参试人员，能够停下手头工作离得开岗位的人，即由张家魁带领乘坐林排长开的玛斯车和马小杰开的解放-30车，跟着指战员们驰往弹着点……

弹坑周边围满了人，模拟弹头与地球撞击把地面砸出一个十多米见方的大弹坑，以工兵分队为主二十多个身强力壮小伙子，脱去军衣操着铁锹铁锨大干起来。他们必须先把坑里泻落的一层虚砂石掀掉，使埋在下面已经烧蚀的模拟弹头（导弹核作战部的仿真形态、技术参数保密）暴露，让研制单位派来“验靶”的科技人员拍照“验明真身”！

然后，战士们用沙石把直径约两米的漆黑弹头盖住，最后把地面推平——这里没有起吊设备，运送回生产厂得不偿失。让这位遨游过太空为祖国科学研究立下战功的“宝贝”，深埋在祖国西疆大地里，它将作为我们这一代航天人荣耀奋斗的历史见证！

经过经纬仪准确测量核实，弹着点偏离设计靶标三角架的位置是：前越一千二百三十米，左偏八百六十四米，再入角三十四度。部队参谋们在靶图上标上了落点详细经纬度。

记录导弹飞航状态的电磁装置，那件拖着长长彩带、金属外壳上红白相间的“黑匣子”，已被警戒搜索的民兵战士收捡回来，交付给导弹研究院一所回收人员。它是弹体分离落地前弹射出来，降落在飞行弹道上的。

蹲守在作战室的葛海指挥长亲自将导弹溅落状况、弹着点经纬度与靶标偏差距离、弹道实际角等再入技术参数数据报告上靶场飞航总指挥部。当然，最最关切的是DH-3“娘家人”。

最后的工作循弹道方向寻找回收可能发现的弹体和发动机碎落物。直到第二天天黑，远道警戒点和搜索回收小组才陆续全部返回营区。作战室门口堆满了收捡回来的圆球形钢瓶、涡轮涡扇叶片、杂乱的印制板电路组合器件、被千百度高温烧蚀发黑的玻璃钢外壳等。

为庆祝试验成功，食堂早已做好了丰盛晚餐，炊事班的解放军同志还为大家准备了一大锅白糖绿豆汤祛暑。陈伟波、赵从吾连喝两碗，饭菜只吃一小点。大胃佟大利倒是饿极了，独自坐在帐蓬厨房的灯影里大碗大口地干。就在他蹲吃地不远锅台有半脸盆炒鸡蛋，小伙子毫不客气直吃得嗓门冒尖、噎得打嗝，才结束他这一天来最后一场同饥饿的战斗！

直属领导和兄弟部门给第五下靶场发来了贺电。第二天晚上，营区吹响了集合号，因初战胜利成功仍在陶醉中的试验人同战士们迅速披上工作服、穿好军衣，从各帐篷汇聚到指挥所作战室门口的大空坪。

锣鼓震破天，鞭炮醒荒原。葛海部队长首先宣读国防科委和基地司令部等上级部门的嘉奖电，贺电中说：

“……在文化大革命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凯歌声中，我国又一颗地地试验导弹再次在你们靶区命中靶标，让我们共同欢呼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欢呼我国尖端科学技术又一辉煌成果！

“国防科委、零二基地司令部向从事这项试验的五站全体指战员，科学技术人员和一切有关人员致以最热烈的祝贺，嘉奖你们只争朝夕的革命精神，群策群力，大力协同，克服困难，圆满完成批次鉴定首发试验任务，取得了丰硕成果。

“毛主席早就指出：‘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洲际导弹，我看十年工夫完全可能。’‘两弹为主，导弹第一。’在十年后的今天，你们实现了他老人家的预愿，为进行新的导弹核武器试验装上‘飞毛腿’。大长中国人民志气，大灭现代修正主义威风，沉重打击帝修反核垄断、核讹诈，对于全世界革命人民是一种有力支持和极大鼓舞。

“同志们！希望你们戒骄戒躁、克服困难，革命要求你们，国防现代化和科学技术现代化要求你们，同心同德，再接再厉，在新的试验中作出更大贡献！”

……

葛海指挥长宣读完嘉奖电以后，肯定了本次试验成功的重要意义，鼓励官兵们在后续试验中加倍努力，作出新的成绩。还评述了试验中的好人好事，着重表扬六○四微波雷达设备最早发现飞航目标；红外激光雷达设备一直跟踪到弹头落地；赞扬测试分队大多数同志不怕艰苦，不怕劳累，积极参加验靶和弹骸回收搜索工作。

测试分队回到帐篷也举行了一个小型聚会，庆祝FB-5任务第一次捕获、跟踪导弹弹头目标，首次再入特征现场测试获得圆满成功！总评表彰结束后，大家意犹未尽，就着个人爱好放松放松。刘文娟哼唱了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河南籍的马小杰演唱了豫剧《朝阳沟》选曲“下乡”一段。陈伟波拗不过五站宣传干事要的墙报稿预约，提前朗诵几段“自由诗”，顺口溜中有的是大伙帮他拼凑起来的：

《咏导弹》

导弹是中华儿女的骄傲，

八亿人民引以为自豪；

无产阶级的钢铁拳头，

吓得“两霸”指手划脚嗷嗷叫。

导弹是自力更生的代表，

冲破帝国主义封锁和桎梏；

在老一代革命家领导下，

中国照样锤炼太空宝剑锋出鞘。

工人、解放军、科学家，

齐心协力同闯困难关；

研究室、发射台、试验场，

一批批“神箭”指向帝修反！

今日送出“模弹”到沙原，

明日装上“核弹”镇孽妖；

倘若小丑逆“天”先逞凶，

叫它尝尝我辈新“飞鸦”。

反导弹“弟弟”淘气又年小，

更要导弹“大哥”多调教；

培养长大身强心灵巧，

反霸震天甭说全都俏！

导弹带动多门学科齐飞跃，

工业农业都要扶他跑；

在吻天亲地征途上，

她将勇往直前为现代化效劳。

东海型中程弹道导弹全长二十一米，弹头长四米，直径二点三米，有四个液体燃料发动机推动。本批次试验弹是从生产线成品抽样，为扩大批生产，要作一个批次即三发定型试验。首先验证批生产状况的技术成熟，进而扩展生产线、组织好成批量生产，全面装备部队服役（含支持第三世界国家）。同时在模拟弹头设计上，除了可以装备常规弹头，还能满足核弹载荷时的特殊要求，譬如加装安全保险特别装置、提高制导精度、改进测控可靠性等，用最贴切成语比喻叫作“一箭双雕”。

然而，三天后的第二枚导弹发射失败了！当时情景是这样的：

首区已经发出“点火”起飞指令，下靶场人们严阵以待，脸上流露着必胜的微笑，满怀信心等待着第二位“天外使者”来到。十分钟过去了，十二分钟过去了，微波雷达上陈伟波、韦毅、赵从吾等人把眼睛瞪得再大，蓝色荧屏上仍然没有激动人心的回波信号出现。第十三分钟，激光雷达这边指挥的田洪涛，不得不向车顶上的李东林发出紧急手控指令。任凭小李反复细致掌控聚焦、感应和高倍望远镜，预定落地时间早已过去，谁也没有发现那美妙动人、白亮中带微红、拖着长尾如火龙的“神剑”目标出现。

场区试验大队所有的远距离雷达、空中直升飞机、各观察站、炮瞄小雷达、测地镜都没有发现弹道导弹的丝毫踪影。人们目光相对，脑海里跳动着一连串大问号，满脸狐疑的神色在问：

“怎么回事？不可能又是‘演练’吧！难道我们的雷达测量仪器失灵？是不是导弹出了什么毛病？要不就是偏离了弹道飞到靶区外面去了……”

半小时以后，作战室传来了首区通令：“第二发东海导弹发生故障，去向不明原因待查。各测控站点关机，试验暂停。”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布满了层层乌云，沉重心情笼罩着一个个参试者心田。测试分队也不得不关掉了跟前的设备仪器，收拾完工具备件，七嘴八舌议论着回帐篷去。

二六九七靶区营地又一次失去欢闹！也有个别心安理得的人，赵从吾一钻进帐篷就说：“这是首区的事，试验失败与我们不相干。”

休整了两天，吴永成随张家魁参加会议回来，传达了司令部关于试验失利的通报摘要：那天，DH-3从发射台上点火正常，但起飞转弯后就摇摇晃晃，地面遥测系统发现平台或陀螺装置（自动驾驶仪）控制系统失效，火箭往北穿进云端后就不知去向，总部忍痛发出 “自我销毁” 指令，弹体被自爆装置炸毁。弹上的飞航磁电记录装置弹射出来遗落他乡，后由我驻内蒙边防军发现，从漠北抢回来，即派基地直升机取回。

根据回收残件和“黑匣子”分析，导弹自动驾驶仪控制电路板一根导线在发动机点火后，由于弹体高温高压和强烈震动而松脱。现已查明，新工人在装配时虚焊不牢（戏称“失恋”）和部件模拟例行试验中加载设计标准未达到实战要求是两大主因。虽然发射前的反复检测都达标，但在发射中高温高压极端条件下造成线头松脱故障，殃及制导系统失灵，导致整个试验失败。这不但造成物质财富方面损失，政治上也将造成不良影响！更不用说对试验者们失去了宝贵实战机会，失去了超赶时间……

吴永成传达完，张家魁布置大家分成两个小组讨论。他说：“性质是严重的，损失是巨大的，教训是深刻的。虽然事故责任在兄弟单位，但我们要从中汲取教训，千万不要在我们试验队再发生事故。”

徐廷文、陈伟波在三室现场小组讨论会上回顾我国火箭导弹的成长靠的是一丝不苟，赞颂零二零三基地前些年两弹（导弹、原子弹）结合试爆中万无一失的光辉范例，漫谈回顾世界科技史上粗枝大叶、马马虎虎，造成失败前功尽弃的历史教训。主持小组讨论会的徐廷文在最后归纳性发言中的一番话颇能代表广大科技工作者的心声：

“……革命必须推动生产，衡量革命好坏的主要标志要看生产有没有发展，科研是不是上去，否则就是空谈革命！先辈们说过：‘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来不得半点虚假和骄傲。’”

DH-3第二发试验失败给整个航天系统敲响要讲求务实的警钟。国防科委紧急通报，要求各单位从此次事故中汲取教训，严令七机部火箭导弹生产线所有的环节部门进行一次思想上、质量上的大检查，把好生产源头关。军工产品的材料、元器件、部件组件的工艺标准，都必须严格检测筛选、层层把关，质量管理责任制进一步健全强化。凡是未按实战标准、未经严格环境试验的零部件，一律不准使用组装，更不能进入现场。关键岗位要设立“双岗制”、“双检制”。不要跟潮流赶进度，不准弄虚作假！

失败清醒了革命者头脑。九月二十八日晚，零二基地进行了DH-3第三发试验。导弹起飞成功，续航正常，命中靶标。当那欢快跳跃的导弹回波再一次闪现在雷达荧光屏幕的时候，当那耀眼的火球照亮黑夜旷空的时候，测试分队反导科技工作者同所有航天试验人一起，又一次享受着圆满成功的喜悦！他们感到自己老练了，成长了，骄娇浮夸得到净化，心灵如荧屏基波那般宁静。积郁胸中的郁闷如荧光屏上的干扰波被暂时抑制下去，心头升起前进路上光辉灿烂的目标回波。

二比一，第一阶段现场观测基本成功。两个现场组通过两次成功试验和测试记录，都取录了一批导弹再入特征研究有用的资料数据，获得了许多现场测试经验，提高了参试能力，发现了不足不能之处。他们品尝着问天初“吻”、“吻”天初胜的甜蜜，向党和人民交了一份及格答卷！

一九六八年国庆节就要到了。部队有家属的干部希望早点赶回六站大本营过节，分管后勤保障的耿助理说：“少停留一天，就减少一天军需消耗。”分队的许多同志也想在国庆节到花果城赶“巴扎”（集市），李东林、佟大利、小董这些年轻人都很积极；刘文娟等女同胞们盼到能逛大街，比男同志更踊跃。他们听说新疆的“巴扎”不亚于北京王府井的繁华，比上海南京路上还要斑斓：奇风异俗、悍男俊女、长街秀水、趣闻乐事、特产名吃、瓜果香飘，听说还要大游行。难得来一次新疆，谁都不愿错过边疆民族的过节盛会。

上下愿望一致，靶场指挥所决定二十九日上午休整，下午拔寨起营。葛海指挥长强调各分队领导负好责任，按照进场纪律完美收官、做好善后工作。重点要维护好设备，不能落下任何器材物品，由耿助理和谭参谋长最后总检查。

虽然为了做好试验，昨天从早到晚靶区全员尤其是部队官兵们都很疲劳，场区各个分队仍然沉浸在三战磨难、成败历练的喜悦中。八所分队的小伙子大姑娘们依然斗志高昂，上午并未休息，大早起来就收拾雷达、拆天线、仪器装箱、清理器材，把试验装备全部固定好，忙得不亦乐乎……

小青年董学松表现尤为突出，除了收拾好自己管理的中频发电机，实行了保养封机。还与王成山班长合力把大小油桶滚上车，又与韩建章师傅说着笑着一起把送电的粗细电缆捆扎好，并过去帮老潘师傅归整三十千瓦发电机组及其载运汽车，把强壮体魄发挥到极致！

运输配属的林排长、马小杰和小陶等战士带着各型号汽车早已奉命开来，在战士们帮助下，全部装备确保运输安全，按要求装好车；最后各小组全面清理了两部雷达设备现场，好在场地开阔平坦，经过地毯式巡检无任何遗留。拖运车辆挂好后试开到生活区排列好，整装待发。

中午，食堂准备了丰盛午餐，摆着一筐筐发饼、糖包子、油炸卷饼，每个人自拿自带，作为行军路上干粮，每人灌满两军壶开水。佟大利照例要比别人多装几个饼和蔬菜罐头。饭后大家又七手八脚拆除帐篷，收拾检查生活区用品，整理好自己的坐车，编上行车顺序号……

北京时间下午四点（新疆时间下午两点）正，浩荡的军车车队按进场时行军序列返程。经过约十五个小时无眠行车，第二天即一九六八年九月三十日上午七时前后，几十辆试验工程车陆续返归花果城五站大本营。

节日前的老营区大喇叭里，“文革”赞歌阵阵，雄壮军歌嘹亮。大门口用木竹搭起了六米高迎驾暨庆节的流光溢彩大门楼，门框周边青松翠柏彩灯闪烁；张灯结彩的大门楼上空五星红旗迎东风飘扬，门楼下方悬挂着“国”“庆”两盏大红灯笼；两侧是祝颂毛主席、党和祖国的大幅口号！主干道两侧扯起长长的祝捷致敬红布横幅，留守人员敲锣打鼓笑逐颜开，欢迎远征将士胜利归来！人困马乏的八所测试分队科研人员和参试分队官兵们得到了“触发脉冲”，忘记了归途劳顿和试验生活的艰难困苦，兴高采烈享受着现场试验凯旋的幸福快乐，憧憬着反导事业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