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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叫学生爸爸到学校

时间:2023-12-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很自然,我做好了一切准备,然后在自己努力学习广东话的过程中被排挤了。开学后我们的宿舍里一共住有四个人,有两个人是广州本地人,他们的广东话自然说得很好,我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在用广东话交谈,我能明白大概的意思。“我经常跟我爸来广州,自然就会说一点了。”他继续用广东话说着。

贵族学校派车子来机场接了我和爸爸,这是一辆奔驰轿车,是爸爸和我都喜欢的车子,接到我们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学校,这辆车子带着我们在广州市里走了一遭,据开车的人讲,这是对所有外地学生的服务,爸爸要我选择要还是不要,我选择了要,并不是我想要享受什么,上次跟着爸爸来广州早已把这里转了个遍,而是我竟然认为拖延就会带来别的机会。而当车子行驶在珠江边的时候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得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生活了。

秋季,广州比我的家乡热很多,珠江比起南明河也宽阔了太多,珠江上有游船在行驶,上面坐满了人,珠江两岸的建筑高大宏伟,整齐地矗立在江边那些热带植物的身后。我对这里充满了好奇,离开老城区,车子驶上高大的立交桥,在十几层楼高的上空转弯,驶上另一条宽阔的街道,走了一会儿,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英皇贵族学校。

我们首先参观了学校,如爸爸所说,学校很大,建筑崭新漂亮,每一栋楼都用不同的颜色粉刷,并且能够看出在尽力地模仿国外的建筑,学校的操场有草坪和塑胶跑道,精致的宿舍楼矗立在操场旁边。这一切使我愉快,可是我却很快注意到了学校院墙上的铁丝网,身旁的教工在向爸爸介绍学校的封闭式管理,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封闭式”三个字和墙上的铁丝网使我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监狱一般,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没有心情再欣赏学校里的各种硬件设施。

夜里我和爸爸住在学校安排的酒店里,天一亮爸爸就要飞回家乡继续他的出租车营运生意,他的脑子里一定在计划着如何挤垮最后一个对手,好霸占整个城市的出租车营运市场。躺在酒店的床上,我想和他谈一谈,而爸爸对于学校似乎比第一次来还要满意,他好像对将我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不舍。我们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爸爸送我去了学校,酒店就在学校旁边,我们俩一路步行到学校,爸爸拖着我的三个行李箱,里面全是他给我买的衣服,其实他知道,学校里是必须穿校服的,并且每个季节会给每个学生七套校服,这些校服制作精良样式也很时髦,他买的这些衣服我穿到的机会很少。拖着这三箱衣服跟在我的身后,走到宿舍门口,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礼貌地笑了笑。

“好好念书,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爸爸说。

“我……我还是想回去念书。”我说。

“好好念书,有需要给我打电话。”爸爸重复了这句话。

我们家乡是很流行广州这边的东西的,在家乡的时候我也经常会说广东话玩,听粤语歌,和爸爸的司机们一起看香港黑帮片,我会说一些简单的粤语词汇,比如买单叫做埋单,搞定叫做掂档,所以我想,就算到了这个语言环境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应该也会很快就适应的。可是当我到了广州开始第一天上课之后才发现,当我真真切切地被放置到另一个与我之前所不同的语言环境中时,那种曾经没有想象过的危机感还是来了,我得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开始学起,广东话九声六调,学起来比普通话难很多,在那个时候,在一个广州的学校里——虽然学校里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不会说广东话,是会遭受排挤的。很自然,我做好了一切准备,然后在自己努力学习广东话的过程中被排挤了。

开学后我们的宿舍里一共住有四个人,有两个人是广州本地人,他们的广东话自然说得很好,我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在用广东话交谈,我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我爸爸是做外贸生意的,就是电器啊这些东西,和日本人做生意。”其中一个广州孩子说道。

“我爸爸和他爸爸是生意伙伴喽,所以我们就一起来这了,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另外一个广州孩子说。

“你呢?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他们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我爸爸,做汽车营运,就是出租车营运。”我说。

他们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失望。他们看着另一个孩子,他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他是浙江人。

“我爸爸的工厂做扣子。”他说。“广州大多数的服装厂里出厂的服装上面的扣子都是我们家做出来的。”

我们都看看自己的扣子。

“说不定我们校服上面的扣子就是我们家做的呢,这都不一定。”他补充到。

“你怎么会说广东话?”我说。

“我经常跟我爸来广州,自然就会说一点了。”他用普通话跟我说。“我爸个子很高的,你们不要看我这么矮就觉得我爸个子也矮,他很高的,他有……”他继续用广东话说着。

大家继续谈论着自己的爸爸,我偶尔插上几句话,我也想告诉他们我爸爸的一些比他们爸爸要牛上很多的事情。我们的谈话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那两个广东孩子都抽烟,过了不久,戴眼镜的小个子也跟着那两个广东小孩开始抽了。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抽烟的,所以总有宿管下来查,可等他来查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将抽过的烟头处理掉了,虽然推开门后还有一些烟味,但是也没有什么证据。他们三人之间用广东话交流,很少与我交流,其实我在默默地学习着广东话,他们偶尔在背后议论我的时候我也听得明明白白。我不抽烟,他们三人抽烟,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他们经常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抽一支烟,每人一口,然后不断地传递,而我只有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或者自己走出宿舍去楼道里待一会儿,他们对我是不信任的,我没有和他们有那样的亲密行为,我没有和他们一样,互相接触过对方的口水。不久,他们抽烟被举报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宿舍,躺在自己的床上,他们三个人一起进的宿舍,然后一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我的床边,我坐了起来,问他们有什么事,这句话我是用普通话说的。

“你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还用问我们?”戴眼镜的那个孩子说。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炎热的下午,下课后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然后同宿舍的三个人推门进来坐在我的床前,问我是怎么一回事,还说我自己知道,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就是个二五仔!”戴眼镜的那个孩子说。

“叼你老母。”这时候我已经学会用广东话问候别人的母亲了,我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着和他打一架。

他们没有和我打架,而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就一起离开宿舍了。他们这样的行为使得我攥紧的拳头很尴尬,我有些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在往常,虽然我们并不是多么的亲密,但是在上晚自习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叫我一声大家一起去的。我还记得我来这里的第一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大家都很开心。可是我什么都没做,突然间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晚上我去得稍微晚了一些,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异样的气氛,所有人都朝我看着,我在班上的座位在第三排,我感觉自己走得很累,当我坐下来时,同桌也向我投来和他们一样的眼神。晚自习结束后,我被带到了学校操场,那个一开始给我留下很好印象的有大草坪和塑胶跑道的操场。

“自己说吧,怎么回事?”一个大个子问我。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是想让我们动手吗,二五仔?”大个子继续说。

“你想点?”我终于开口了,我有些生气,而从这一刻开始,我在这所学校里没有再说过普通话。

好可笑啊,我当时心里在想,这样的情景要是在家乡,我早已经冲上去和他打作一团了吧。我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实在不行,依然用拳头解决问题,哪怕他们人多也无所谓。

操场上一片漆黑,人群里发出哄笑。然后他们大声地起哄着,喊着:“二五仔,二五仔……”

我动手了,一拳砸到离我最近的大个子的脸上,他一下子懵了,反应过来后便用拳头回击,我躲了过去,又是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这一拳很重,他有些吃不消了。剩下的人看到他们的老大被人打了,便一哄而上,我抬起脚冲着他们踹去,踹了两脚,踹倒了一个人,可有人绕到了我的身后,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抓住我胳膊的那个人力气不大,我使劲一甩就甩开了他,反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使劲地挣脱我,其他人往我跟前凑,我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冲过来的那些人被他撞倒,他们不再往我跟前冲了,他们叫嚣着,可真正敢冲过来和我打架的却没几个人,这时候学校里的巡视人员打着手电筒走了过来,手电筒的光照在人群里,大家都散开了。我们被带到了学校的教务处,被挨个批评了一通。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早醒来就去了教室。第一节下课的时候,班主任来到教室,点了一些人的名字,点到最后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不对劲,班主任点的那些人应该就是昨天晚上那些人,他们一个个地都瞪着我离开了教室,同桌站起来离开的时候冲我说了句:“二五仔!”第二节课我没有听进去,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事情肯定和我有关系,可具体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知道。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他们冲我这边看着,没有过来,我快速地吃完饭,然后离开了食堂,我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也暂时不想再打架,我不想再到教务处去当着那么多人面被批评,那种感觉很不好。在回宿舍的路上,一个女孩叫住了我,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她叫我时说的不是广东话,而是我们的家乡方言。

“二五仔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其实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因为我并没有做那样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这个词为什么会放到我的头上来。

“二五仔就是叛徒的意思,你明白了吧,你是不是去告老师了?”她边说话边用手捏着自己的鼻子。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干!”我大声地说。

“嘘!你着急什么啊!”她看着我。

这时候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就有那天晚上说话的大个子,我们宿舍戴眼镜的那个小个子也在。女孩转身过去挽住了大个子的胳膊和他说着话,他们声音很小,而且说的广东话,我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他们一起从我身边经过没有理我,只有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我没有看懂他的表情。

来学校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成了叛徒,成了他们口中的二五仔了。我坐在宿舍的床上,想睡觉,想睡过去至少暂时不用去想这些事情,可我睡不着,宿舍里的人总是瞪着我,隔一会儿戴眼镜的小个子就要小声地说一声,二五仔。我装作没有听见,可他们却都做出很不忿的样子。终于,他们三个被我揍了一顿,戴眼镜的小个子也不再小声重复二五仔这三个字了,而我又不得不去了一趟教务处。

我把一切都想简单了。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男生们加上几个女生一起齐声地有节奏地喊着:二五仔,二五仔。大约持续了十几秒钟,我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我不是二五仔!”我大声地冲他们说。

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开始了他们的游戏,直到老师来到了教室。

那天中午我没有吃饭,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树下面,校园里的热带植物长得很茂盛,在不远处的教学楼的墙壁上,挂着这个被称为贵族学校的校训——活泼友爱,XXXX——这里用“XXXX”是因为我只记住了“活泼友爱”这四个字,当时我看着这四个字觉得自己的经历很奇特,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清楚,我知道不能去找老师,这种情况去找老师我会更说不清楚的,我决定先不用拳头去解决,那么多人认为我是二五仔,我总不能去和他们所有人打架,那些人里面还有女孩,更不能用拳头去解决这个问题了。我开始试着用另一种方法把这件事弄清楚。

我先从我们宿舍开始下手,因为是他们最先说的这件事情。那天晚上我在学校的小商店里买了很多零食,拿着回了宿舍,回到宿舍后我把零食放到桌上,然后看着他们三个人,既然和他们打架的方式不管用,我还是试试友好的方式吧。

“大家来吃零食啊。”我冲着他们三个人说。

没有人过来,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一个宿舍的,大家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说清楚的啊。”我继续努力着。

没有人回应。

“我不是二五仔,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这一声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差点摔了东西又和他们打上一架,我忍住了。

这次有人做出了回应,不过这回应是几声冷笑。

宿舍熄灯了,他们靠着窗户一起抽了一根烟便睡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桌子边坐了一夜,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那天我真想把他们每个人再揍一遍,可是我不愿意这么做,我想自己已经过了因为别人拉了我想拉的女孩的手就去教训别人的年纪,我总得弄清楚一些事情,然后再做出选择。

一个星期后爸爸和妈妈来看我了,我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这是我第一次有等待亲人的那种感觉,虽然我小时候无数次地等过爸爸妈妈来接我,可这次完全不同,校门口的树木被风吹得发出的沙沙声我都能够听到。我看到自己身旁其他的孩子和自己的父母拥抱,有那么一瞬间,我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小的时候,在爷爷奶奶的楼下等待爸爸开着车来接我的那个时候。父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有些兴奋,可当他们走近时,这种兴奋感又马上消失了。

“安安!”我爸爸兴奋地叫着我的名字。

“爸,妈。”倒是我叫他们时显得有些生分。

爸爸摸着我的脑袋,捏着我的胳膊,又试图将我抱起来,被我拒绝了。他们接我离开了学校,去了市里。我开始不太喜欢广州这个城市了,这里比我的家乡大,也比家乡闷热,有着无数像陕西路那样的街道,在夜里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霓虹灯在闪耀着,车辆行驶在巨大的立交桥上,像是行驶在空中一般,可我依然不喜欢这里。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了一顿饭,吃这顿饭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是一个歌手,在当时有一些名气,他和爸爸互相称对方为挚友,不过我不喜欢这个歌手,他唱的歌在我看来有一些土气,爸爸很喜欢他的歌,俩人在吃饭时还互相对歌,唱几句那个歌手的歌曲,吃完饭那个歌手离开的时候送给我一张张学友的签名海报,这样东西使我对他产生了好感,对他的歌也没那么讨厌了。

晚上我们在外面住了一夜,我和爸爸住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我,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看你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在学校里不错。”爸爸说。

“是挺不错的。”我有些赌气地说。

“这一步英皇贵族学校,下一步就送你出国,上哈佛大学。”爸爸说。

“我不想上哈佛大学?”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当歌手,像张学友那样的歌手。”

爸爸甩了我一耳光,我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懵了。

“当什么歌手!没出息!歌手是什么?歌手就是艺人,就是戏子,人家给钱,你给人家演!一个男孩子,做什么歌手!真没出息!”爸爸激动地说。

我没有说话,爸爸难以抑制自己的不满,继续骂着我。多年以后,我成了一个歌舞剧演员,做了爸爸最不想让我做的事情,一个他口中所谓的戏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对我失望。

气氛尴尬,我唱起了一首张学友的粤语歌,来广州的时间不长,我的粤语倒是进步了很多,唱起歌来已经很有腔调了。爸爸竟然会唱这首歌,他也跟着哼了起来,一会儿,这首歌变成了我一句爸爸一句,就像是对歌一样,我们唱完了整首歌。我和爸爸之间的尴尬气氛似乎随着这首歌离开了,两人开始说一些话,关于学校的,关于同学的,关于汽车的,甚至是关于酒店的地毯的。

第二天,他们将我送回了学校,我也不再能够听到学校门口树木发出的沙沙声,对旁边那些孩子和家长的分离场面也不再动容。那天我好想和爸爸说一说你们的儿子现在是学校里的二五仔,可我说不出口,从小我就没有这样的习惯,我不想做一个有一点点事就回去站到爸爸面前求助的孬种。只不过这次见到爸爸,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爸告诉我的一件事,小时候坐爸爸的车的时候他身上总是放着一包好烟,这烟他也不抽,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这烟是用来做什么的?爸爸告诉我,遇到交警拦住车的时候,发一根烟上去,什么事情都好解决一些。这就是我的父亲教给我最早的人生经验,他朴素的人生哲学。虽然我很是抵触他的人生经验,但是在回到学校前,我还是找借口离开了一会儿,买了几包那家商店里最贵的烟放到了身上。我想总是要试一试的吧,总比用拳头解决强吧,或许会有一些转机出现吧。

回到学校的那天夜里,我拿出一包烟放到桌子上。

“来,大家来抽烟。”我说道。

没有人理会我。

“来嘛,大家别客气。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肯定能弄清楚的嘛。”我笑着看着他们说。

“呵呵,烟还不错嘛。”戴眼镜的小个子第一个过来看了看说道。

“还好还好,大家都来抽一口尝尝嘛。”我压抑着心里对戴眼镜的小个子的厌恶,继续笑着看着剩下的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也围了过来,他们收下了我的烟,不过却没有再同我说一句话。我心想,肯定不能一次就说的,再等等吧,等下次再拿来烟说不定就可以说了。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抽,第二天,他们抽了我的烟。下午放学的时候回到宿舍,戴眼镜的小个子向我走了过来。

“你个二五仔,拿假烟糊弄我们啊。”戴眼镜的小个子说。

“怎么可能,我在大商店柜台买的,不可能!”我马上辩解,那几包烟花掉了我一百多块钱。

“算了,别跟他说了,早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心。”宿舍的另一个人说道。

“你个二五仔,以后小心点。”戴眼镜的小个子说。

我觉得很耻辱,我给别人送上了零食,别人不要,我给别人送上了好烟,别人收下了,然后说我的烟是假的。我想找他们理论,至少要说清楚这件事情,可是等我缓过神来,他们已经离开宿舍了。我想自己尝一尝这烟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我没有打火机,他们平时都把打火机藏在身上,不可能放在宿舍里,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不会抽烟,我肯定尝不出它是真是假。

那天晚上晚自习还没下,我就去了对面的教学楼,那是比我们高一年级的教学楼,我在楼下等了好久,一直瞪着眼睛注意着,终于,我等到了她下楼,那个同乡的女孩。

“你找我有事吗?”她看着我说。

“你跟我来。”我边说边拉她往操场走。

她没有再问我什么事,跟着我到了操场。我们走到了一个角落里。

“你会抽烟吗?”我问她。

“会啊,怎么了?你要吗?”她说。

“不,我不要,我不会抽烟,我想找你帮我一个忙。”我看着她说,边说边拿出我买的烟来。

“我自己有烟,我要你烟干嘛。”她边说边准备离开。

“不是,我想让你帮我尝尝这烟是不是真的。”我看着她,用近乎渴求的语气说。

她笑了,看着我笑了。

“你真怪,不抽烟买烟干嘛,还让我帮你尝?哈哈。”

“你就帮我尝尝是不是真的,谢谢你了。”

“在这可不行,你把烟给我吧,明天我告诉你是不是真的。你可真奇怪。”她边说边开始走。

我跟在她后面离开了操场。

回到宿舍后大家依然不理我,戴眼镜的小个子隔一会儿会用奇怪的语气说声:二五仔。熄灯之后他们便睡了。

第二天晚上在操场,同乡的女孩告诉我,烟是真的。

“烟是真的,肯定是真的。”她说,这时她已经重复过这话好几遍了。

“你别骗我,一定说实话。”我再次求证道。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真的是真的,我骗你我不是人,我可以发誓。”她边说边指天要发誓。

“不用了,我知道是真的了,我相信你。”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很绝望,烟是真的,却让我很绝望。我在地上坐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孩问我怎么了,我没有说话,我站起来想拉一拉她的手,在那一刻,我特别想拉一拉她的手,我觉得拉一拉她的手就能让我摆脱这种孤独的境地,会让我心里稍微舒服一些。可是她拒绝了,她拒绝了我拉她的手,她只是说我是一个奇怪的小弟弟,之后我跟她说了谢谢,把剩下的烟都送给了她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我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告了他们,我不但告了他们抽烟,还告了他们打人。这下子我真的成了一个二五仔,不折不扣的二五仔,因为班主任还和我约定,以后发现班上有人抽烟打架都要来跟他举报,我同意了。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我从学校的办公楼上走下去,坐在一楼的楼梯上发着呆,我本来是没有做什么的,可是今天我真的成了一个二五仔,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有些难过。

下午的时候班主任把他们三个人叫走了,他们出去教室的时候都看着我,班上的其他同学也看着我。

晚上在宿舍的时候戴眼镜的小个子先说的话。

“是不是你告的我们?”

“是,是我告的。”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五仔啊,哈哈。”戴眼镜的小个子边说边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我是二五仔,怎么了?”

他不笑了,停了下来。走到我跟前做出要打我的样子,我走上前一挥拳他又吓得躲了回去。

“你来打我啊,你打得过我吗?”我站起来看着他。

他回到自己的床边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们从兜里拿出了打火机,锁上了宿舍门。

“别抽烟,二五仔会告你们的。”我看着他们说。

两天后,班上所有人都彻底不和我说话了,大家视我为透明,走路碰见我都绕着我走,这样倒好,我一下子觉得舒服多了,大家怀疑我的时候我过得很痛苦,现在我自己背上了这个名倒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可是透明人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大个子晚上在操场和一个高年级学生因为那个我的同乡女孩打架,第二天被人举报了,然后他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里去。不用说,这件事要怀疑我了,可那天晚上我在宿舍里睡觉,我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学校里的处理结果就下来了,学校里开了大会,处分了大个子和那个高年级学生。大会还没开完的时候,大个子就凑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后来班主任过来,他才离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大会开完的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等了一晚上,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于是我就去上课了。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什么事情发生,周末,我父母也来广州看我了,他们接我离开了学校去了市里。

周末结束,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后我被带到了操场,果然,大个子在等着我,他的身边还围了一些人,我们宿舍的三个人也在。

“是你说的吧?”大个子看着我说道。

“不是。”我回答。

人群里发出一阵笑声。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找你吗?”大个子说。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因为我一直在等,确实没料到他找得这么晚。

“那是因为我要给你时间让你好好地想一想,现在想清楚了吧,说吧,是不是你干的,我告诉你,你承认了倒没什么,你不承认那就等着吃苦头吧。”大个子说完以后做出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当然不是我干的,一开始就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能说什么呢?我在心里问着自己,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是我干的。”我开了口。

“好,你记着你的话,你给我等着。”大个子说完带着人走了。

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小混混或者即将成为小混混的人都会说这句话,你给我等着,我听过家乡的那些老大们说过,也听过小于说过,后来还听自己对别人说过。

我一直在等着,在等待中过日子,可是我没有等来大个子,却等来了另一个我之前完全不认识的人。一天晚自习后,我被一个胖子带到了操场,他把我带到了操场的角落里。

“谢谢你。”走到操场的角落后胖子握住我的手说。

我当时吓了一跳,然后一下子就愣在了一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谢我啊?

“你为什么要谢我啊?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对。我们是不认识。不过以后就认识了。我当然要谢谢你,你举报得太好了,那小子被处分了,太爽了。”

“不是我举报的,我没有举报过,真的。”

“哎呀,你别装了,我们现在是自己人了,你不用怕,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我真的没有举报,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真的,我不骗你。”

胖子看了看四周,拉我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那小子抢了我的女朋友,哦,我女朋友好像还和你是一个地方的,是吧?”

“嗯,是的。我们是一个地方的。”

“那证明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他妈的抢我女朋友!我太谢谢你了,以后我罩着你,他要敢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以后你就跟我。”

“算了吧。我什么都挺好的,而且真的不是我举报的。”

“你看不起我是吧?”胖子突然说。

“没有,我没必要看不起你啊。”我马上说。

“很不给我面子啊,兄弟,我来找你是给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胖子有点不高兴了。

“我不是不给你面子,我是真的没有举报过。”我说。

“你给我等着!你他妈的太不给我面子了!”胖子干笑了两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瞪了我一眼就走了,又是这句话,又一个小混混或者即将成为小混混的人,我又多得罪了一个人,可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不可能承认一件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虽然承认这件事情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可我不能为了一点点承诺中的保护就又给自己的二五仔名号添油加醋吧,我也是第一次发现二五仔的名号竟然能换来好处,这件事情的发展也越来越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了。我想起了那天学校的处分大会,大个子是留校察看,而胖子是警告处分,我估计这就是他这么兴奋地来感谢我的原因。后来我也知道,大个子之前就因为寻衅滋事已经有一个记大过的处分了,大个子是甘肃人,喜欢打架,据说他的爸爸在西藏做副书记,不过这和他喜欢打架应该没什么关系。而那个胖子,他是山西煤老板的儿子,家里很有钱。而这些高干子弟和做生意的孩子之间本身就经常有冲突,互相不服,所以借着我的同乡那个女孩的借口,两人就打了一架。

后来这两个人都没来找我,一直过了两个星期。

又一个周末到来的时候,是学校里来接孩子的家长最多的大周末,一般四个星期一个大周末。这个大周末我父母没有来接我,宿舍里的三个人都离开了,我很开心,一个人留在了宿舍里,可能出于对于我的拳头的恐惧他们没有再继续当着我的面叫我二五仔,可我知道他们背后还是会继续这么叫,他们不在宿舍,我觉得舒服多了。

第二天我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大个子带着几个人站在楼下,因为是周末,学校里的老师都不在,我正想转身回宿舍时已经来不及了,我被他们架到了操场。

“我说过会找你的吧。”大个子看着我说。

这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见过的说了“你给我等着”这句话还真的会回来找我的人,后来因为这件事,每次听到别人说“你给我等着”的时候我都会记住,可是除了大个子,没有一个人回来找过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

“现在嘴倒牢靠了,欠打是吧?”大个子说着就伸手打我,只不过我躲了过去。

“我说了我没有说过。不是我干的。”我继续说。

大个子伸手要打我,被我一拳打了回去,我朝他蹬了一脚,他马上抬腿蹬我,我躲了过去,他大声地喊着让其他人上,这帮人不是第一次在操场上围我的那帮人,他们全都冲上来,而且都是真的动手,我打不过他们,我想,只有跑回宿舍了,因为大周末的时候学校只有宿管在,还有一个地方也可以,就是学校门口,有门卫在。我开始拼命地往前跑,跑出了操场,又跑过了教学楼,我的耳边有风的声音,在岔路口,我选择了往右跑,那里跑出去是学校门口,我当时没有想过要选哪一条路,只是顺势往右跑了,可等我跑了几步之后,我发现我错了,他们中的五个人从另一边绕道过来,要在前面截住我。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我站到了学校的喷泉旁边,当他们围上来的时候,他们将我推下了喷泉,然后一群人在上面起哄。学校的广播里还在播放一首关于朋友分别的歌曲,那个歌手唱得很深情,音乐也很煽情,而我面前的一群人在上面喊着“二五仔”这个词然后大声地哄笑着并且朝我吐着唾沫,喷泉边的人越聚越多,所有人都哄笑着看着我。我开始反击了,我冲到喷泉边,将站在喷泉边唾沫的人一个一个拉了下来,上面的人开始往后退,掉到喷泉里的几个人在后面拉着我,他们的力气没我大,我还是走到了喷泉边,将边上的人拉了下来,他们不再敢站在喷泉边了,我和掉到喷泉里的几个人打了起来。到最后,我还是用拳头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也发现,在这样的时候,只有拳头是最管用的。大家都有受伤,包括我,打架的所有人也都被学校里记了处分。

几年之后我干过这样一件事情,不过我是站在喷泉上面的那个人,我和小于提着刀把一个人追到了小街口的喷泉边,小于逼他跳了下去,当他跳下去的那一刻,我站到了喷泉边上,对着他唱起了歌。我唱的就是那天我被逼到喷泉里的时候学校广播里放的那首关于朋友分别的歌曲。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唱到后来歌词我都记不清楚了,可我还是坚持着唱完了这首歌。小于站在一边愣住了。而那个人更是吓坏了,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吓得在喷泉里面不断地哆嗦,唱完歌之后我就放他走了。而因为这件事小于骂了我很久的神经病。

喷泉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我经过学校办公楼的时看见了戴眼镜的小个子,他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班主任搂着他,跟他说着什么,很明显,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二五仔,我知道我可以去告诉别人这件事情,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我想戴眼镜的小个子刚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并不会抽烟,他用一个星期学会了抽烟,然后再用一个星期成为了二五仔,然后再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将二五仔的名号转嫁到我头上,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我想这没有什么错,要是他不会抽烟,他可能比我更早要被人排挤,要是他不告密,班主任也不会去查他们抽烟的事,要是他不转嫁到我身上,他就会受到更大的威胁,一切于是就顺理成章,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每次还要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很愤慨的样子来叫我说出真相。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可怜的人,通过这样的方法来保护自己,是个极端可怜的人。那天他下楼时候看到了我,我冲他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里啊?”他快步地冲上来问我。

“我随便走走。”我边说边往前走,我不是透明人吗?为什么今天你要兴冲冲地跑过来呢?我在心里跟自己说着这些,然后笑了笑。

“我刚是去班主任那里拿东西的。”他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

“嗯!我知道!”我继续往前走着。

真是个笨蛋,你不是很聪明么?干嘛要不打自招啊,干嘛要冲过来向我解释啊,我在心里这样跟他说着,他听不到。

“你别再跟我说话了,小心对你不好,别过两天有人找你麻烦,说你是二五仔。”我回头又跟他说了一句。

“谁说我是二五仔了!怎么可能!”他马上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很细很细,像蚊子叫一样。

我没有理会他,快步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在宿舍里他又把我当作透明人了,他们三人一起抽着烟,抽着一支烟,我觉得那个画面很可笑,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你个二五仔!”戴眼镜的小个子转身冲我喊。

“没什么可笑的,二五仔!”我看着他说道。

“你说谁是二五仔,你个二五仔。”他边说边往我走过来。

我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镜被我打碎了,划伤了他的脸也划伤了我的手,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呆住了,我继续挥拳向小个子打去,那两个人吓得跑出了宿舍。我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叫老师来,戴眼镜的小个子开始向我求饶,我没有理他,把他拉到了墙角,我的手上因为被镜片划破而全是血。

“谁是二五仔?”

“我是二五仔,我是二五仔。”他哆嗦着说。

几个老师和宿舍里另外的两个人冲进了宿舍,几个老师将我拉住,那两个人和真正的二五仔抱在一起,我觉得很可笑。

“别理那二五仔。”他们边抱着他边说。

我笑了几声,然后转身出了宿舍。我站在楼道里,看着这个城市的夜空,我发现别人怎么称呼自己根本无所谓,自己的称谓是自己给的,比如我给自己招来了二五仔的称号,可是我却无所谓了。那天晚上我在教务处里待了一夜,知道了自己即将离开这所学校。

学校通知我家长后还开了大会,校长讲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话,他很愤慨,他用各种词语谴责着我的行为,我在心里想,真是笨蛋,这就是我要的结果,谢谢你给我解脱,我才不想待在这个破地方呢。校长发完言后教导主任又发了言,然后是班主任,每一个人都发了很久的言,而我则一直站在台上面,他们要我低着头,我低着头看着地上,一群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可这是水泥地,怎么会有蚂蚁呢,我整个开会的过程都在考虑这件事情,后来我想,可能是有什么我没有看到的吃的东西吧,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我父母来接我的前一天我就收拾好了东西,那天晚上我在光板的床上坐了一夜,我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地方,我一直看着窗外,等着天亮起来。凌晨的时候我发现戴眼镜的小个子没有睡着,他往我这里看着,好像要过来说什么的样子,我把头扭了过去,装作睡着了的样子,我虽然打了他一顿,可最终还是没有拆穿他。

第二天爸爸来到了学校,我们在教务处见面,和老师打完招呼,爸爸叹了口气看着我。

“你怎么还能出这种娄子啊?”爸爸看着我说。

我没有说话,眼睛往别处看去。

“都来了这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啊,怎么又打架啊?”爸爸继续说,有些激动。

“我没有错,是二五仔的错。”我说。

“什么二五仔?你还强词夺理了。”爸爸说。

“反正就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错!”我大声地冲着爸爸喊。

教务处的老师过来拉住了我,也拦住了激动的爸爸,她站在我们父子之间,说着一些场面话,就是不要激动啊孩子要听爸爸的话啊爸爸对儿子也不要太凶啊之类的话。我没有听进去这些话,我知道爸爸也没有,他个子比我高很多,绕过女老师,从高处看着我,我知道他不善于语言表达,他的内心很挣扎,他有些茫然失措。

爸爸将我接回了家乡,让我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飞机在家乡的机场降落的时候我开心极了,在回家的车上,我看到贵阳多了很多崭新的高楼大厦,还有很多正在忙碌建设的工地,开车的司机跟我介绍这些新的高楼大厦和新的工地的来头,我竟也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机场通往市里的路也加宽了,车子开在上面的感觉更舒服了,这座城市里弯曲起伏的道路我也不再厌恶,我甚至有些喜欢它们,想要在这里骑一骑山地车,我把这个奇怪的念头告诉了爸爸,没想到他满足我了。

这座城市没有那种可以变挡位的山地自行车,爸爸让手下的人去广州给我买了一辆回来,我骑着它在这座城市弯曲起伏的街道上行驶,它让我忘记了很多不快的事情,我开始骑车的第三天,爸爸也买了一辆,他和我一起骑车,在这个城市弯曲起伏的街道上,我们俩人比赛换挡,比赛慢速骑车,比赛转弯,甚至比赛推着车跑,直到一天,我们刚刚比完一局,比赛冲坡,平局收场。我和爸爸喘着气坐在坡顶。

“我都安排好了,学校同意你回去。你还是回广州去上学。”爸爸突然间很冷静地说。

“我不想回去。”我说。

“必须回去!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你怕什么?”爸爸看着我说。

“我不是怕。我就是不想去广州读书。”我站起来冲着爸爸说。

爸爸没有站起来,他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我,山地车倒在一边,他用手转了一下山地车的后轮。

“已经决定了,必须回去!你做做准备吧。”爸爸说。

我一脚踹倒了自己那辆停好的山地车,往坡下面跑去,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只是往前跑。爸爸依旧坐在地上,他都没有站起来。

我不再骑山地车了,我开始抽烟,开始喝酒,开始天天混在“大大”里,这是我的反抗方式。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女孩滑着轮滑经过我身边,我就学着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孩那样冲着她吹口哨,她停了下来。

“我认你做妹妹吧。”这也是我跟着别人学来的。

“好啊。没问题。”她说。

很短的时间内我在“大大”里认了一群妹妹,每天和她们待在一起,抽烟、喝酒、找茬打架,我知道这可能是错误的一条路,可我没有办法,我想我很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

很快,我就因为和别人抢着认一个妹妹而打了一架,那个人不是我的对手,我把他打伤了,他的家长找到了我家里,我爸给他赔了医药费,赔完医药费,那个家长想要数落我几句,我有些担心,可爸爸都扛了回去,没有给他数落我的机会,将他送出了门。看着门关上我有些窃喜,突然爸爸回手过来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这一巴掌打得很狠,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你竟然为了女孩跟人打架,还是那种天天泡在大大那种地方的女孩,你真是没出息。”爸爸说。

说完这句话爸爸就走了,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我在卫生间里洗了脸,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爸爸的房门没有关,我看见他背对着我坐着抽着闷烟,还不断地叹着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安慰他,毕竟我是挨打的那个人,最终我还是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我继续在“大大”里认妹妹,抽烟、喝酒、打架,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爸爸要我回广州去了。他花了点儿钱,学校取消了对我的开除决定,我休息了一个月后又要回到英皇贵族学校里去了。经过这一个月,我渐渐忘记了在广州那让人不太舒服的半年所谓的挂着二五仔名号的生活,可我的身体开始阻止我回到广州,离开前的那几天我的心脏特别不舒服,我和爸爸说了这件事情。

“小孩子哪有什么心脏不舒服!不许乱找理由啊!好好去上学!”这是他的回答。

可那几天我的心脏真的不舒服,后来爸爸就带我去了医院,我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做了全面的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

“你是不是不想去上学找借口啊?”医生这样问我。

我不喜欢他的语气,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至少在我自己看来,我想我经历过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他的仪器当然检查不出来我身体抗拒的原因。于是我冲他摇了摇头。他便和我爸爸聊了起来,说他自己的孩子也装病不去上课之类的事情。可我真的没有装病,那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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