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一张张地飘弃,即使再拾起来也毫无意义。可是我的记忆,只要翻到那一页,便会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陷进那悲伤的回忆,回忆的日子又总是嵌满了思念。每念及斯,唯有泪千行!
母亲属龙,在一个龙抬头的日子,她倒在了厨房里,再也没有醒来。弟弟急促的电话把我从单位催回,到了家里,120急救车已经停在院子里。
我们把母亲送进了陆军总医院。CT确诊脑溢血。据医生介绍,脑出血60毫升就已经很危险了,母亲出血100毫升,并且已有一个瞳孔放大,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并下了病危通知书。
霎时间,我的头轰的一下,只觉得恶梦一般,地球像停止了转动,属于我的天空,在那一刻轰然倒塌。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心肠,我拼命地把呜咽声压下去,可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我紧握着母亲的手,忍受着生离死别的残酷。谁都不会料到事情会来得这样突然,没有此种经历的我,竟然不知所措。还是表姐提醒了我,赶紧回家给母亲找找该穿的衣服。我才如梦初醒,强忍着心中无比的悲痛,急忙为母亲准备最后的行装。
好心的邻居,平时常和母亲一起散步、聊天的大妈、大姨们主动上门,帮助我去附近的商店选布料、买棉花,给母亲赶做棉衣。三位老人用了两个多小时,就给母亲缝制了一件特殊的棉衣,忙碌中还指点我去做料理后世的许多事情。
我立刻把做好的棉衣送往医院。见母亲的情况比较平稳,又忙着奔回家为母亲继续赶做褥子、枕头等等,做好后再打车送往医院。见母亲还可坚持一段时间,又急速去给母亲买衬衣、衬裤……就这样,丈夫和弟弟在医院守护,我为准备母亲最后需要的东西跌跌撞撞地奔忙着。整整两天的时间,我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心中稍有了一些安慰。
在夕阳刚刚隐去的那个晚上,医生撤下了所有的抢救设备,母亲再也没有看上我们一眼,也没有和我们说上一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块生活七十年的热土,告别了这个多风多雨,也多情多义的尘世。她走的那么仓促,那么坦然,又那么安详、宁静,完全熟睡的样子,没有一点痛苦,没留一丝遗憾。
母亲突然晕倒,又突然离去,我心痛欲碎。母亲在倒下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她家和她辞别时,她还送我们到楼栋门口,可是仅隔三日就此阴阳两界、生死两茫茫。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坚强、慈爱,无数次坎坷都难不倒的母亲,就这样突然地离去了。我无法想像没有娘家可回,没有娘可看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以往我也曾经历过一些亲友的离去,但只有这次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母爱难以割舍!
在那伤感而断魂的季节,送走了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最疼我的人。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黎明,天阴沉沉的,没有风,也没有雨,好像知道这是一个送葬的日子,或许是上苍舍不得淋湿这送葬的人们。大地沉寂着,橘黄色的路灯静静地照耀着宽阔的板油马路,整个城市都在安眠,只剩下稀稀落落的灯光。我的心像这天气,没有一丝阳光,有的只是没有流出来的泪。我们怀着沉重的祭奠和哀思,准备着送母亲的最后一程。
我本想,母亲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老人,从简办事,只家里人为母亲送行就可以了。父亲想要找几个人来为母亲奏上几曲,让我拒绝了。有的同事主动要为母亲写些挽联,也被我婉言谢绝。我觉得母亲不在了,搞那些也都没有啥意义了。
我和单位打招呼借两台车(一台小客,一台小轿)。可实际上出乎意料的事情接连着发生:天刚蒙蒙亮,远远地就望见一行四辆小车缓缓的驶来,而且都选择了白色,我心里好一阵感动。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们到了医院的殡仪馆时,挤满了送葬的人。全机关来了五十多人,坐满了两台小客车。八位专委会主任(局级领导),分乘八台小车。这是我所在的机关前所未有过的。我被深深地感动着,泪水顺着两颊汩汩地流着。
一时间,送葬的车辆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不时又有些不知车主姓名的车辆加入到车队中来。帮忙管车的人不断地排着车号,买白花的数量在不断的追加。殡仪馆的服务人员埋怨我们不一次把花买齐,可我怎么知道能来多少车呢?望着那浩浩荡荡送葬的车队,还有那不知姓名的人开着摩托车紧紧相随,我悲伤的同时,又涌生感动和欣慰。是母亲一生的品格和善行赢得了更多的人对她的尊敬和爱戴。
母亲虽然离开了我,但她给我的爱和她那无私、乐观、坚强、从不向困难低头、不服输的品格,将永远驻留在我的心灵深处,足以映照和温暖我的一生一世。
大丧过后,初别母亲的我,有如一叶孤舟在大海中飘泊,心中生起从来没有过的空荡和一种无边的失落。不论是在办公室里、公交车上,还是走在大街上,只要一想到母亲,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暗自垂泪。甚至听到小朋友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是根草”都会把我带进思念母亲的情感之中。
有一种等待叫做遥遥无期,有一种思念叫做痛彻心扉。
那一刻我才深深地体会到,有母亲的人,心里才会安定、踏实。只要有母亲,无论离我有多远,都会感到母爱在呵护,有母亲的日子,就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一九九七年的春节,儿子去韶关二伯家过年,我和丈夫除夕之夜回到母亲身边,便被母亲一直挽留到假期的最后一天。那时的春节五天假,农历正月初五的晚上,母亲恋恋不舍地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嘴里叨咕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呀,走吧!”看到母亲难舍难分的样子,我开始感到母亲老了,有时间我该多陪陪母亲了。可又一想,还有机会,明年春节我再回来陪母亲多住上几天。那时候工作、学习都很紧张,而且没有双休日,很少有闲暇时间陪伴在母亲身边。我万万没有想到,那竟是和母亲在一起度过的最后的一个春节,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陪伴母亲的机会了。
母亲不在了,我常常悔恨那永远无法补偿的遗憾。如果那一年春节后,我不把弟弟家的事情告诉母亲,她也许就不会着急上火、血压直升不降,以至忘记了服药;如果当时我答应母亲帮助弟弟离婚,请母亲放心,母亲就不会一个人扛着沉重的负担,感到无助,也许就不会过早的离去……此时我才切身地体会到,人在的时候,总以为还有机会,孰不知人生就是减法,真是见一面少一面啊!
母亲倒下的前一天是个星期天,那天晚上我从母亲家出来,母亲送我们到楼栋门口,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敢情不是你们的事了,谁不遭心,谁不惹乱啊!”想不到,这竟成了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句不满意的遗言。这句话我一直牢记在心上,母亲不在了,弟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要为弟弟的事情承担起一份责任,替母亲补憾。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轻轻滑过,时光像流水一样悄悄地流逝。转眼,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十六年了,母亲的爱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时间虽然可以冲淡以往浓郁的思念,但藏在心底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它恰恰是愈长愈浓、愈思愈烈。
每当我走在大街上,见到和母亲年龄、体态相仿的老人,总会驻足目送她走出很远。每当听到和母亲一般语音的老太,我会倍感亲切,一股思念之情像潮水一样在心中翻腾。每当我看到母亲的照片,熟悉中便透着温情的记忆。我仿佛感觉到,母亲的那种缓缓地包容着无限深情的呼吸和那电话里的牵挂。
回忆起在母亲身边的一幕幕情景,心中好似装了百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历历往事浮现眼前:
忘不了那一年,单位给我调了一间封闭单,从此告别了插间房的我欣喜若狂。领到钥匙的那天,我立刻赶到新房处,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了五楼。从十八平米的插间一下变成了五十平米的封闭单间,心里别提有多满足、多高兴了。那是我第一次装修自己的房子,我和丈夫忙着找人铺地板、打吊柜。从白天忙到晚上,又从晚上忙到深更半夜。顶风冒雪,推着自行车,徒步途经两个城区的路程回到家中,兴奋地不知劳累。然而,母亲却因我搬到新房,远离了她,犯了心脏病,住进了医院……
忘不了那楼栋门口的等候。
我知道,母亲盼望着和我们在一起。其实每次回家半天,不仅仅只是吃一顿饭,而是我们和母亲快乐的相聚,是一家人享受亲情、体现温情的一种方式。当母亲看到孙辈们高兴地品尝着佳肴,子女们推杯换盏的时候,母亲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为此,无论是酷暑骄阳,还是寒冬腊月,只要是没有公事在身的休息日,我都赶在上午忙完家务后,骑上五十分钟的自行车,匆匆地赶回母亲家。
而每次到那里,母亲都是早早地就在楼栋门口等候我们了。不论我去的有多早,母亲见面的第一句话总是“怎么才来呢,下次早点。”总是嫌我去的晚,和母亲在一起时间短。到了晚上又总是“再坐一会儿”,一再地挽留。每次离开时,母亲都要送我们到大门口,并叮嘱一句“下次早点来”,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远,直到望不见我们的踪影。
每当我回头看时,母亲仍然站在那里,向我们招手,微风吹动着她的衣襟。母亲脸上那舒展的皱纹里蓄满了无尽的骄傲和欣慰。
而每次我都有一种冲动,我想对身后的母亲说:“妈妈,为了您,女儿将做的更好!”但我始终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在心里对母亲说:“感谢您——母亲。”
而今,母亲那神采矍铄的身影,那一头花白的头发,那一双热情慈爱的眼睛,都已不复存在了。但母亲在微风中抖动的布衫和那只默默举着的手,及风雪中大路口那依依惜别的深情,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忘不了母亲的大布袋。
母亲用旧衣服缝制了一个大布口袋,每次回到家里,母亲总是做些我们喜欢吃的东西,或是准备了一些生活琐细用品如小梳子、小水瓢、小菜筐、小花布,还有孩子穿的小背心、小裤子……临走时总要给我们带上满满一袋子东西,里面都是一些吃的、用的。林林总总,点点滴滴,大布口袋盛满了母亲的爱。
忘不了母亲那电话里的牵挂。有一种爱叫牵挂,这是失去母亲后,我深深体会到的。
那时候,家家还没有安装电话,母亲隔两天就去附近小卖部打公用电话,天冷天热,添衣减衣,改善生活让我们回去,注意安全,管好煤气、水和电等等,都是电话的内容。如果知道谁不舒服,更是放心不下。
一次,我不小心崴了脚,仍坚持上班。母亲知道了,几乎天天电话挂到办公室询问,催我去医院。那时候工作紧张,我还嫌母亲絮叨,甚至有时还有些不耐烦。
失去了母亲,再也听不到母亲对我的叮嘱,再也没有了这电话里的牵挂。起初,出于一种条件反射,电话铃一响,不禁想起母亲的电话,常常望着电话发呆,似乎还在企盼着什么,猛然醒来,才晓得那是再也不可能了。
我生活中永远失去了母亲这电话里的牵挂。母亲的电话值得我用一生去记忆,去倾听。现在想来,牵挂是一种拥有,牵挂是一种充实,牵挂是一种幸福。
失去了母亲,让我懂得了:对于成人的儿女来说,父母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但对于逐渐衰老的父母亲来说,儿女却相当于他们生活的全部。
人们常说,时间能冲淡人内心的痛苦,但每当我回忆起往事,就会想起母亲拉扯我们走过的那段艰苦岁月,就会因不能和母亲共话桑麻而悲酸触鼻,潸然泪下。如今已人逝物非,珍藏着的那片温馨的记忆,只能是埋藏在内心深处了。
思念在平淡如水的岁月里一点点延续,一点点加深。思念的日子又总是把悲喜掺杂的回忆模糊成叹息,可叹母亲过早地离去,可叹她和我们不辞永别,可叹我给予母亲的却是少之又少,我为再也没有机会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而感到追悔莫及。
没有了母亲,家就成了一个空壳,也就失去了凝聚力。
每次回到家中,那种人去楼空、睹物思人的悲情久久挥之不去。父亲也不经常回家,就住在他那干活的地方,每星期抽空回去换一次衣服。我们每周也是不定期的给父亲洗一次衣服,送一次好吃的饭菜。
没过多久,父亲的修理店里多了一个眼镜女。她是个退休女工,和我相仿的年龄,除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的近视镜外,没看出她有什么特点。父亲介绍说是来打工的,每月工钱300元。父亲一个人一天忙到晚,有个帮工自然是好。可后来我逐渐地发现不仅仅如此,父亲解释说,活动室的人介绍的,当时父亲嫌她有两个儿子没有工作,住房也很困难,条件不好,没有同意。介绍人就改口说“那就在你这里打工吧”,父亲见工钱要的不多,还能帮助做做饭,就留了下来。其实,母亲不在了,我也就不介意这些了。我们天天工作很紧张,也没有更多的闲暇时间照顾父亲。父亲也七十多岁了,有个人照顾,我们也就放心了。
从那以后,我们家里每逢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叫上她,平时送饭有好吃的也都带上她的份。她也总是对我说:“你们家里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还详细。”
一九九八年春节,是母亲走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出于对母亲的思念,我们又回到了母亲的住处过个团圆年。除夕一大早,丈夫就开始用自行车一趟趟地从沈河区往大东区母亲原来的住处运送东西。鸡鸭鱼肉蛋菜酒,米面油盐酱醋茶。
从中午开始,丈夫又是忙着蒸馒头、烀肘子,又是准备着三十晚上的年夜饭。下午父亲回来扔下一袋花生和糖果,啥也没说,就匆忙出去了,直到晚上才回来。我们极力的多做些饭菜,努力创造一个喜庆的气氛,可一家人却很难快乐起来。那一年的除夕之夜,就在这一阵忙乱和各怀心腹事中过去了。
农历正月初四,我们约了眼镜女来家里吃饭,父亲才露出了笑容。我觉得眼镜女之所以看好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父亲,一是图父亲心灵手巧能赚钱;二是图父亲的住房。所以那天晚上眼镜女走了之后,我就开诚布公的和父亲交谈了一次。
记得我谈了两点意思,第一,当初我接父母住在这里,是想改善老人的居住条件。母亲不在了,父亲尽管住下去,住多久都没有问题。但是有一点要明确,眼镜女要住这里不可以。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房子是丈夫单位分配给丈夫的;第二,自从一九八一年父亲回来,到母亲去世,已有十七年了。这些年来父亲挣了许多钱。具体有多少,母亲不知,我们不晓,只知道有不少。但不管有多少,那是父亲的辛苦所得,现在母亲不在了,请父亲放心,我们分文不要。只是想劝告父亲,看好自己的老本,留着养老。
我的话音刚落,父亲一推饭桌,一句“睡觉!”就倒在床上不言语了。我知道父亲的心事被我猜中了,本想过了正月十五再解散,吃的喝的东西也是照十五准备的。不曾想到了初十就不欢而散了。
就这样不亲不疏地又坚持了一年多。到一九九九年的春节过后,看样子父亲又有了要离我们而去的苗头,不过此时的我们已毫无顾忌了。也就是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挽回了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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