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生命。

所有的人都跑向篮球场的南端。

梅雨和唐皓哲刚刚走进校园，便看到了纷杂的人群和人们脸上惊慌的神色。

“怎么回事？”唐皓哲问身边的同学。

“好像是有人跳楼了。”

“啊？”梅雨一听便吓住了：“还是不要去看了吧？”正说着，田壮壮和苏伊朵也到了，田壮壮说：“你们女生先回班里吧，我和唐皓哲去看看。”

梅雨和苏伊朵战战兢兢地躲到了教室，站在窗前，看到很多老师跑过去。过了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开进了校园，紧接着，“110”也来了，校园陷入了一片混乱。

“会是谁呢？”苏伊朵像是问梅雨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看什么呢？出什么事了？”李欣蒙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好奇地问。

梅雨说：“谁知道，大家都在乱猜呢。”

“有人跳楼了。”苏伊朵扔出一句话。

“啊？这是谁这么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呀，这都不懂。”听李欣蒙轻描淡写的口气，苏伊朵白了她一眼，嘟囔着：“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上课铃声响了，马老师很严肃地走进来，问：“大家都到齐了吗？看看谁还在操场上，赶快喊回来。”

正说着，唐皓哲和田壮壮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马老师说：“快回座位吧，我们上课了。请同学们不要受外界的影响，注意听讲。”

这一节课，出奇的安静，整个教室只有马老师一个人的声音。曾经有那么几次，她好像是忘了什么，停顿了很久不说话。在平时，马老师的语文课是很活跃的，而这节课，大家似乎都有了心事，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终于熬到了下课，苏伊朵几乎是冲到田壮壮跟前，问：“怎么了？真有人跳楼吗？”

“是，我和唐皓哲跑过去的时候，操场周围已经被围起来了，不让靠近。只有几个老师在里面。”田壮壮说到这儿抬起头，发现身边已围了很多同学。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是老师还是同学？”“你看清楚了吗？”“是男的还是女的？”“死了吗？”

唐皓哲也走过来说：“我们离得很远，看不清，后来救护车来了又开走了，警察来了以后就更不让近前了。再后来，上课铃响了，操场上的老师就开始疏散学生，我俩就跑回来了。”

“你们说，会是谁呢？是他杀还是自杀？”苏伊朵忽闪着大眼睛问。

“田壮壮，你不是自诩‘神探狄仁杰’嘛，你猜猜呀。”有同学在一旁说。

田壮壮有些为难了：“这怎么猜呀？不过，我觉得要真是他杀，那咱学校也太恐怖了。”

“那就是说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喽？”李欣蒙也挤过来说：“可是，为什么呀？”

“压力大。”有人说。

“失恋了。”又有人说。

…………

同学们在一起议论着，教室里的气氛惶恐而压抑，梅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想起了杨特特和他的家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呢？在苦难中生存的他们都能如此热爱生活，那么，放弃生命的那一个人又饱尝了多少辛酸？

一个人放弃自己的生命，需要多大的勇气？

唐皓哲走过来，反趴在前桌椅子的椅背上，凑近梅雨，轻轻地问：“害怕了？”梅雨点了点头，说：“有点儿。”唐皓哲拍了拍她的肩：“有我呢，没事。”

想了想，梅雨问：“你说那个人会死吗？能抢救过来吗？”

唐皓哲摇了摇头：“我觉得凶多吉少，救护车虽然来了，可好像没拉走人。我猜，是不是人已经死了？”

“真是太恐怖了。我从没想过这个字，它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了。”梅雨喃喃着。

“是呀，生活那么好，怎么会想到死。想到死的人，一定是找不到出口了。”

“嗯，这样的人好可怜。”

整整一天的时间，老师和同学都明显不在状态。放学回到家，梅雨依旧是心神不定的样子。妈妈已经在做饭了，厨房里飘出饭香，梅雨的肚子咕咕地叫着，响应着诱人的味道。

“宝贝，饿了吧？马上就好了。”妈妈笑着说。自从梅雨知道了爸爸妈妈感情出现了问题，妈妈的口气里总是掩不住的歉意和讨好。

放下书包，梅雨站到厨房门口，沉重地说：“妈，今天我们学校有一个人跳楼了。”

“啊？是学生吗？因为什么知道吗？”妈妈显然很紧张。

“不知道。老师都不说，同学们都瞎猜。”

“那个人你认识吗？”妈妈赶紧追问。

“应该不认识，不是我们班的。”

“那就好。”妈妈像是舒了一口气。坐到餐桌前，将盛好的饭递给梅雨，妈妈问：“关于自杀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挺恐怖的。”梅雨低头往嘴里扒着饭，轻声回答。

“除了恐怖的感觉，还有什么？”妈妈似乎是想问出什么。

“还有？还有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可怜。一个人动了死的念头，一定是生活糟糕到了极点。”

妈妈看了看梅雨，说：“其实，生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当一个人心灰意冷的时候就去死，这样的选择太轻率。”

“或许，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怎么会没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办法总比困难多。如果他还是个孩子，那么有事可以和父母说，也可以和同学老师说，干吗选择死亡呢？”

“其实，其实有些事说不得……”梅雨闪烁其词地表达着自己的内心。

妈妈抬起头：“宝贝，妈妈知道，孩子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心事，对于你们来说的那些小秘密，有时就是一层窗户纸，你们不想说，我们也不必捅破它。但是，要记得，父母是你最亲近的那个人，也是你最终的情绪出口。”

梅雨说：“老妈，不是每个家长都和您一样的。”

“我女儿是在夸我吗？”妈妈的笑容很有女人味道。

梅雨看着她的脸，很认真地说：“老妈，别说是我们了，其实就是你们大人也有消解不掉的烦恼，是不是？”

妈妈怔了一下，说：“嗯，妈妈也有处理不好的事，不过，不管人生的路上发生什么事，轻生都是不可取的。因为，你的生命不属于你自己。”看梅雨有些不解，妈妈接着说：“比如我吧，我的生命还属于我的妈妈和我的女儿，我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想后果，不能给你们带来伤害。”

见梅雨不说话，妈妈又说：“宝贝，妈妈会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相信我。”

“老妈，其实你和爸爸分不分开，都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从小到大，我习惯了家里只有我们俩的日子。可是，爸爸也是我的亲人啊……”梅雨有些说不下去了。

妈妈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真是对不起，是妈妈不好，让你卷入了成人的烦恼里。”

梅雨知道，成人的世界有太多的东西自己还不懂，自己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或许自己的美好愿望对于父母来说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幸福。

梅雨想了想，夹了菜放进妈妈的碗里，说：“老妈，你也不用太考虑我和外婆了。真的，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们只是你的一部分。今天一整天我都在想，其实生命挺脆弱的，活着就好好活，是不是？”

妈妈眼睛湿了，摸了摸梅雨的头发，说：“我女儿真的长大了。知道吗？你和外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知道的。”梅雨点点头：“老妈，我们都好好的。”

“嗯，好好的。”话说出口，妈妈的泪也掉了下来。

“老妈，是我不懂事伤了你的心吗？”梅雨也有些难过。

“不是的，宝贝，妈妈是高兴，高兴我家的梅雨很贴心。”

梅雨明白，在父母的感情问题上，自己的态度会对妈妈的选择产生决定性作用。前些日子，自己就像是一只刺猬，浑身都是刺，刺伤了妈妈也伤害了自己。她想，或许生活真的会有另一种选择。

李欣蒙病了，一连几天没来上课。

几天里，校园里开始流传着那个自杀者的一些情况。有人说，他是九年六班的，父母是做小生意的，因为爸爸醉酒打了妈妈，他替妈妈还手，和爸爸闹僵了，一连几天没回家。父母在网吧里寻到他后，妈妈哭，爸爸骂，又正赶上最近的月考成绩一塌糊涂，所以选择了终结人生。

如果这些传言是真的，那么，梅雨便知道了李欣蒙生病的理由。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就是李欣蒙喜欢的六班的男生。

苏伊朵瞪大了眼睛，问：“梅子，会是真的吗？是那个在墩儿姐店里偷本的男生？”

田壮壮也问：“是那个与李欣蒙一起出去看电影被她妈妈找到学校的男生？”

唐皓哲说：“我感觉，他不是偷本。”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不清，直觉。”

梅雨没有说出曾在李欣蒙的书桌上看见过那个本本，她想，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李欣蒙的秘密已经成殇，自己无须再添枝加叶，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半个月后，李欣蒙回来了，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寡言少语，让人看上去很心疼。她主动提出辞去班委职务，马老师没问为什么，便准许了。

秋深了，自杀给校园带来的阴霾才渐渐淡了，九年级也进入了中考的冲刺阶段，增加了晚自习，每天放学都是华灯初上时。

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就在这样的紧张里，马老师却说，要开一次主题班会，并透露，班会将邀请本地的一位知名作家与大家一起交流。为此，班上的同学都很兴奋。

班会的时间安排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主题是：你幸福了吗？

铃声响起，马老师与那位作家一起走进来的刹那，梅雨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回过头看向唐皓哲，而唐皓哲也正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唐皓哲的妈妈。

她笑微微地站到讲台上，端庄儒雅地环视了一下教室，还对梅雨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唐皓哲。

她说：“同学们好，今天能站在这里是我的幸福。什么是幸福？幸福的内涵是什么？这既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一个常谈常新的话题，更是一个关乎人类个体生命意义和价值的终极命题。古往今来，人类社会的先贤大哲无不对幸福这个命题予以关注和讨论。”

“今天，我们一起讨论三个问题。”说着，她转过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然后说：“我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问问自己，幸福吗？我们的幸福有哪些？”

见同学们都沉默着，她笑着看向田壮壮，说：“你可以说说你的幸福吗？”田壮壮站起来问：“为什么会是我？”她笑了：“因为，你的幸福写在脸上。”

“对的，他幸福得一直在长肉。”不知谁插了一句话。

哈哈，同学们都笑了。田壮壮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很幸福啊，因为爸爸妈妈给我很多钱，可以买我喜欢的东西，还可以请要好的同学吃肯德基。”

唐皓哲的妈妈笑着请他坐下，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题目，金钱能换来幸福吗？”

“我们来看一看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欧洲各国中幸福感最低的是法国人，而在亚洲幸福感最高的不是经济发达程度最高的日韩，而是印度人。就中国的情况而言，农村人的幸福感普遍比城市人高，尽管城市人均收入比农村高出三倍多。”

“那就是幸福和金钱没关喽？”田壮壮问。

“当然有关，不过，只有一种花钱方式能够增进幸福感，那就是将钱花在别人身上。”

“田壮壮请全班同学吃冰淇凌，为了增加你的幸福感。”不知哪个又喊了句。大家再次笑起来，课堂活跃了很多。

马老师插话说：“同学们想一想，我们的义卖活动，还有为杨特特同学妈妈的捐款，是不是都使我们的幸福感增加了？”

是呀，幸福就是身心愉悦，就是发现生活中有关自己的和别人的一点点的好。

“我觉得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是幸福。”

“我觉得能得100分是幸福。”

“我觉得买一件喜欢的公主裙是幸福。”

“我觉得，人活着就是幸福。”李欣蒙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课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如果梅雨没记错，这是在那个男生走了以后李欣蒙第一次主动回答问题。

唐皓哲的妈妈与马老师对视了一眼，很和蔼地看向李欣蒙，说：“这位同学说得对，人生的幸福都必须建筑在生命的基础上，没有了生命，幸福便无从谈起。”

顿了顿，她又说：“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蕴涵了丰富的精神资源。道家告诫我们，在现实的生活中，不必太在意一件事情在当下来说是福是祸，从辩证的思维看，一种因素中往往潜伏着对立的另一种因素，福与祸双方是可以转化的。道家把幸福理解为一种运动的过程，在运动中把握幸福，才能使幸福在生命的运动中持续存在。”

其实，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结果对于人生来说，都只是过程。古人云，人生路漫漫其修远兮，梅雨想，每个人在路上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幸福只是个体感受。

转过身，唐皓哲的妈妈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然后说：“我们的第二个问题是：请说一件你感觉不幸福的事。”

教室里再次沉默了。

她笑了：“没有吗？咱们九年一班这么高的幸福指数呀？马老师，您高兴吧？”

坐在一旁的马老师再次站起身说：“我先说一件，我觉得，我的学生不开心是件让我感觉不幸福的事。快乐是比较出来的，人生是历练出来的。所以有人说，挫折就是存折，不幸也是万幸，昨天的苦难就是明天最宝贵的财富，这是千真万确的金玉良言。”

听马老师这样说，梅雨望向李欣蒙，然后举手说：“我想问一句，是不是幸福快乐的人就没有痛苦？”

唐皓哲站起身说：“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这样一句话：勇士不是没有眼泪，只是含泪还在奔跑；英雄不是没有欲望，只是不做欲望的奴隶；男人不是没有哭泣，只是有泪不能轻弹；强人不是没有压力，只是善于化解压力；快乐的人不是没有痛苦，只是总能战胜痛苦。”

“说得好。”田壮壮带头鼓起掌。

唐皓哲的妈妈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非常好。生活中，能够更多地发现和感知细小的美好，提高幸福感受力，才能达到内心的宁静与愉悦从而产生幸福感。再和大家说一个小例子：在一项研究中，三分之一的人被要求记下一周内的琐事，另三分之一的人被要求记下一周中值得感激的事情，还有三分之一什么也不做。一周之后测查发现，记录感恩的那组人的幸福感比其他两组高了近25%。”

“这充分说明，幸福是每个人通过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体验生活价值和意义的快乐感受。尽管生活中有这样那样的不幸福，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是那个幸福的人。”

唐皓哲妈妈的观点很具有煽动性，她微微笑的样子很亲切，让同学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观点讨论起来：

“虽然学习压力大，但是同学们在一起也有努力带来的快乐。”

“虽然爸爸不让我上网玩游戏，但他是关心我的。”

“虽然妈妈不给我买手机，但她做的饭最好吃了。”

“虽然有的同学我不喜欢，但是她的存在也没有伤害我呀。”

“虽然我不喜欢下雨，但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还是多一些的。”

…………

听着同学们纷纷发言，梅雨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但是他们都是爱我的。”这样一想，本是不开心的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看来，变换思维、心胸开阔更能使人体验到愉快、满足和幸福。

显然，马老师和唐皓哲的妈妈对这次主题班会很满意，临近下课的时候，唐皓哲的妈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她说：“幸福是什么？每个人的答案可以是不同的。对于我来说，这是很幸福的一节课，如果同学们也和我一样感知到了幸福，那么，可不可以再利用最后十分钟的时间帮我总结一下幸福的含义。好不好？”

苏伊朵抢着说：“幸福就是身体健康。”

“很对，身体健康是幸福的基础，心理健康是打开幸福之门的钥匙。”

田壮壮说：“家庭和睦是幸福。”

“不错，获取幸福感个体需要的是：身心健康、家庭幸福、自我价值实现、经济收入和亲情以及良好的人际关系。”

李欣蒙轻声说：“幸福就是我相信。”

“嗯，有道理，幸福需要信念，就是要相信有一份幸福在前边等着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坚定地向前走，从而获得一种内在的强大精神力量的支撑。”

杨特特说：“幸福就是帮助别人。”

“真好。助人为乐是一种代表和谐文化的幸福观，它表明一个人的幸福来源不仅仅是自己需要的满足，而且在于他人的幸福与否，各方也以对等互助的方式实现最大幸福的状态。”

梅雨说：“幸福就是某种善。”

“是的，传统儒家幸福观认为道德与幸福内在融于一起。真正的幸福必然与真善美等价值追求相联系，道德方面的自我完善能够提升幸福感，外部世界中优美的环境、芬芳的气息、爱慕的对象同样也是幸福的源泉。”

唐皓哲说：“幸福就是善于感悟和发现。”

“说的对。善于发现，源于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通过发现来实现内心的和谐平衡，提升自洽感，是给予心灵营养。”

每一个同学的回答，唐皓哲的妈妈都给予了肯定和鼓励，并用她的博学赢得了同学们的赞赏。

最后，她说：“幸福是生活的目的和意义，是人类存在的至上目标。追求幸福是人的天性，但什么是人生的真正幸福，通过什么方式实现幸福，需要我们给予深入的思考和科学的解决。”

直到班会结束，同学们依然是意犹未尽的样子。掌声送走了马老师和唐皓哲的妈妈，梅雨转身对唐皓哲说：“你妈妈真棒。”唐皓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还行吧。”

苏伊朵凑过来说：“原来是你妈妈呀，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唐皓哲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妈妈会来。”

田壮壮也羡慕地说：“原来你妈妈是作家，怪不得晓棠的文章那么好。”

“好了好了，你们饶了我吧。”唐皓哲的笑容里是幸福满满。

晚上，梅雨躺下来，脑海里还是唐皓哲妈妈的微笑和经典语言。是啊，幸福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只是我们有时会忽视了它的存在。想到此，她起身敲开了妈妈的门。

妈妈正在台灯旁听着音乐看书。梅雨偎过去，摘下一个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顿时，一股苍凉涌进了她的心里，很厚重很厚重。

“这是什么歌？”

“马修的《布列瑟农》，好听吗？”

“嗯，好忧伤，好美的忧伤。”

“是啊，忧伤总是美的，可是，当忧伤成为生活的主旋律时，这美便是凉的。”妈妈叹了一口气说：“每次你爸爸离开家，我都会听这歌，听火车碾压轨道的声音，仿佛自己一个人站在星光弥漫的苍穹下……”

“老妈，我懂，那种感觉叫孤独。”

“你怎么会懂？你还那么小，等到有一天你爱上一个人时，才会听得懂这离别的音符，才会知道时光交错的悲伤。”梅雨把头靠近妈妈的怀里，不再说话，她不能告诉妈妈，自己已经喜欢了一个少年，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喜欢里是否包含了斗转星移的苍凉与温暖。

我站在布列瑟农的星空下/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边照着布列勒/请你温柔地放手/因我必须远走/虽然火车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流云从我的身边飘飞而去/那一轮月亮正在升起/所有的星星我都留在身后/如钻石般点缀你的夜空

马修的忧郁舒缓而低沉，湿漉漉的，可以淋透一颗心。后来，梅雨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这首歌不单关乎家园关乎流浪，还关乎一段美丽的爱情：在一个安静的小镇，马修送别心爱的姑娘，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用音符记下了心中的不舍与凄楚。

于是，梅雨懂了，妈妈是爱爸爸的，只是她不明白，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

是不是幸福的痕迹里也会泊满忧伤？是不是离别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福？就像妈妈所说，凭着一颗少年心，怎会懂得？

在梅雨的世界里，爱，是阳光温柔地洒向海棠树，心思温暖、明亮而美好。她想不到，多年以后，马修的旋律也会出现在她的情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