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很大。我和大宝坐在城南一小饭店的靠窗位置。也许是非典的原因，那天，吃饭的时间，整个餐厅的人并不多。
白姐，不要让我错过你……好吗？大宝睁着孩子般澄澈明净的眼睛，看我。其实，很多女人都喜欢沦陷在这样澄澈的水中。当然我也不例外。
大宝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认真的让我感觉到了心痛。而我越是迷恋这种澄澈明净的眼神，越是走不出李予春带给我的伤害。
手心里攥着的，是一张火车票。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坐着这趟列车返回上海了。我没有告诉大宝我要走。如果没有了李予春，我留在西安还有什么意义？
李予春，一个长相俊朗，高高瘦瘦，笑起来极具男人魅力。他的眼睛小小的，但清澈明净，一身西装，穿在他的身上，永远都是那么干净笔挺。他年轻有为，现在是西安一家电脑公司的总经理。我和李予春网恋了整整五年，他说你赶紧过来吧，我已买好了我们结婚用的房子，你可以光着脚丫在褐红色的木地板上起舞。
我时常梦见自己醉了般倒在李予春的怀里，用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说，你上辈子欠我的……对我这么好。然后就淹没在他的深情里。
这样不挺好的。不结婚，也有人疼。
这话是我说给女友赖小叶听的。我和李予春这些年的爱情，如水上两片相连着的树叶，一直却只是飘浮着，这些小叶都知道。小叶用羡慕的眼神看我，表情却是严肃的，提醒我说，这年头，谁还相信爱情？白，要么你去西安看看，不行就拉倒，行就赶紧结婚吧，听起来，李予春倒还是个含金量很高的男人，你再拖，不怕他被人抢走？网恋网恋，不是鱼死网破，就是拖一条鱼上岸……
小叶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想爱情是应该经得起考验的，无论形式或者距离。而我正处于结婚偏执时期，总是下不了决心跟一个网恋的人结婚，虽然我是那么的爱他。李予春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我嘿嘿笑着问小叶。
小叶不说话了。因为，在同样的问题上，她所做的努力与她的期望相悖。死去活来的爱情，到底还是分手了。她把手里的酸奶瓶子晃了晃，用手指着阳台笑说，你不要像那含羞草，开个小花还默默地……爱情是经不起折腾的。小叶说着，不笑了，低下头，噙着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说，你要像玫瑰、像牡丹样怒放，懂吗？怒放！
我知道小叶对我善意的恨，而且恨的牙痛。她的意思是，都25岁的人了，再不抓住女人如花般芬芳的年龄就晚了。傻的，还微笑着坐在这里，对着网络另一边的李予春，痴痴地说：我爱你。
我坚信，网络那边的李予春，他定是看到了我的微笑。
李予春从西安飞过来。他的出现，使得网恋，那有些飘渺的字眼，变得真实起来，而且是带着温柔的意味来到了我的身边。
白，我们结婚吧？坐在沙发里看我时，李予春两肘按在腿上，双手托着下巴，表情非常认真。此刻，大我10岁的李予春已经35岁了。加之熟稔到了彼此的毛发，他越来越频繁地向我提出了结婚的问题。
小叶说过，我不是那种因为年龄而急于嫁掉的女人。是的，我不着急结婚。我对李予春说：再等等吧……听我这话，李予春游走在我后背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再等等不可以么？等一有机会我就马上过去。说着，我凑上去，吻了一下我最喜欢的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隐隐的忧伤。他的眼泪，咸咸的，落在被我忽略了的黑暗里。
李予春，他终究要做我婚姻里的那个臂膀的。从他多次往返于西安和上海两地的辛劳里，我认定了这点。
在春天即将铺满大地的时候，李予春乖的不再和我唠叨结婚的事情。从公司传来要我去西安出差，消息来的很突然，而且是长差。
想着给李予春一个惊喜，朋友里，我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叶。
得到消息的小叶，比我兴奋。她摇着我的肩膀说：白，请客吧，真看不出来，你傻人有傻福……
第二天，小叶送我到机场。我们抱在一起，她的眼泪沾了我一脸。她在我耳边悄声说，你完全可以坐火车去的，看你归心似箭的样子……我说小叶你好好的找个男朋友，别让我操心好吗？她说放心吧，你一走，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结婚的时候别忘了我……
就这样，我离开闰中秘友。
离开上海的我，走向我的西安。
西安，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雄伟的城墙，特色的小吃。一踏进西安城，在没有见到李予春之前，我整个人都已经醉了。
这个破电脑……到公司的第二天，我发现办公桌上的电脑里居然没有安装五笔字型，工作起来极不方便，更确切地说，是和李予春联系不方便。一时心急，声音就比平时高了很多。
我帮你装吧……我叫大宝，销售部的。
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真好。小伙子来的正是时候。
在安装五笔字型的过程中，大宝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又帮我下载了QQ，我试着上了一下，李予春的头像突地跳了出来，一看见他，我的心跳就突突地加速。
白姐，把我也加上吧，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Q我……
大宝很可爱。这是我到西安后除了李予春之外，收获的第二个朋友。
很快，我在QQ上告诉李予春说我在西安。他说，好啊，那你过来吧。西安也被列为疫区，谁会在这个时候到疫区来？除非是傻子。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李予春说的时候，明显带着不相信的口气。
我就是那个傻子。看着他不断发出的微笑表情，我坐在他笑容的对面，偷笑。
于是，我在那个我无聊的晚上，奔向李予春。
在小寨下了出租车，一路小跑着过了三条马路，我才找到李予春给我描述了N遍的那幢粉色的小洋楼。我可以光着脚丫子在红色木地板上起舞的房子就在这幢洋楼里。手里捏着他留给我的一把钥匙，当我屏住呼吸想给李予春一个惊喜时，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想到他说的话，我发出一声冷笑。正象他说的那样，只有傻子才会来。
此时的李予春，他整理衣服的表情极为复杂。在柔和的音乐声中，一个娇小的女孩从浴室走出来，站在本该属于我站的红褐色的木地板上，在我还没来得及盛开的时候，她妖娆如玫瑰，似牡丹，正沿着我的生命之树，啪啪怒放。
在女孩离开之前，我忍无可忍，啪的一声，让李予春那张男人的颜面荡然无存。
接下来，心便一点点坠入谷底。
爱情泡沫般地，在我面前消失了。
这个春天来的太快了。
一个月后的星期天下午，我和大宝坐在南大街的一个小酒吧里。品着酒我们讨论了些关于西部经济和市场动态的问题。大宝似乎对我的穿着打扮更感兴趣一些。他说离开了办公室你穿裙子的样子更有女人味。
有大宝陪着，这个下午我却觉得心情特别舒畅。
西安也不过就这么个城市，灰蒙蒙的空气、厚重的城墙，没有传说中的美丽，也看不到曾经朱红洒金的辉煌。街上开始滴嗒起了小雨，而太阳还在天空悬着，三月的西安，即使下雨，空气中也有热气在涌动。这种季节，下这样的雨，落在衣服上应该是没有感觉的。我不看大宝的脸，把目光落在路边的行人身上，看人们在雨里不紧不慢地走，惬意地享受春雨的滋润。
淋一场春雨，应该也是蛮舒服的。明明知道对面是热情的大宝，我却自言自语地说。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大宝盯着我，非常契合地说。
混……蛋！我看到，一个女孩子，走在李予春的右边，脸上荡漾着知足的幸福……我知道我在走神，毕竟李予春，他是我来西安的唯一目的。
看我眼睛虚空地越过玻璃，散漫地聚合到了窗外的马路上。大宝举着杯子的手停在了空中，惴惴不安地问，怎么了？你在骂……我吗？
喝了这杯，我告诉你一个故事。
此刻，我依然清醒地知道，西安不是我要的城市。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靠在大宝的肩上，胃里面翻江倒海，我突然好想小叶。
送你上去吧？大宝在我耳边轻轻问我。这年头，谁还相信爱情？想着小叶的话，我摇了摇头，对大宝说谢谢。
十分钟后，大宝重新回来，手里拎着一盒生日蛋糕。我的眼泪流下来。
一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我约大宝，他还是以弟弟的身份出现的。
白歌，你别那么固执好吗？李予春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对你，我是认真的……
大宝的话不时被我的眼神打断，因为我的目光总是停留在玻璃窗外偶尔走过的身影上面。大宝说了很多的话，以致于后来他都不再说话了。
这年头，谁还相信爱情？我宁愿你是我弟弟。
这年头，你不相信爱情，难道就没有爱情了吗？
……
看我沉默不语，他又说，白歌，我也感觉得出来，你也是不讨厌我的，换句话说你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讨厌你？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多么蹩足的理由！
就在大宝一脸委屈，脸色难看地离开的一瞬间，我的眼泪流下来。
在西安呆了整整一年，面对爱情突如其来的丢失，我没有哭过。
奇怪的是，我反倒为了一个一直以弟弟相称的男孩流了两次眼泪。
大宝不知道，我给总公司推荐他任西安分公司负责人的文件已经批下来了，两个小时之后我就离开西安回上海了。
是的，我不相信爱情，但我相信缘份。和李予春的缘份尽了，就会有另一段缘份出现，也许是大宝，也许不是。
原载于2004年10月23日网易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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