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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窑婶子”的心愿

时间:2023-12-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秋梅和妹妹弟弟的“恼怒问罪”下,新窑婶子这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念头便永远地打消了。这时的新窑婶子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也还硬朗,自己顾自己完全没有问题。一个月后,新窑婶子回来了,秋梅回家看母亲,她觉得母亲精神还好。当秋梅姐弟几个把母亲送到医院时,新窑婶子已经是深度昏迷了。七天过去了,新窑婶子出院后就住到了女儿秋香家。新窑婶子总是一口回绝,说不能见风,一见风就感冒发热。

表叔去世了,表婶嫌孤单,就搬到我家院子的新砖窑里住,人们就习惯地叫她新窑婶子。

表叔去世时,新窑婶子虚岁才32岁,她的几个孩子还在读书,新窑婶子一个人主要靠耕种几亩地和在村里吃救济而生活。前些年正是缺衣少食的年代,日子过得十分紧巴,她常常在外给人做些针线活儿来贴补家用,每到孩子上学的时候,她就急得跑前跑后,到处给孩子借学费。

十几年后,除最小的儿子秋平还在读书外,大女儿秋梅和二女儿秋香都在城里工作了。人们都羡慕说:“寒门出栋梁,你看人家新窑婶子再困难把娃都供到人路上咧。”

再说,村东住着一个外号叫“水仙花”的女人,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圆圆的脸蛋儿像打碗碗花般的好看,皮肤嫩得一指甲能掐出水来;一双大眼不停地扑闪着;一把捏得住的腰身,走起路来风摆柳地软和;尤其那双俊俏的脚板儿,来无响动,去无声。尽管如此,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能待见她,背后指着脊梁骂她“妖精”。人们看见她,先是惊奇,再是眼红,末了,却恨起来,有些愤愤不平了。

一天,秋梅姐弟几个坐小吉普从县城回来给母亲过生日。恰巧在村口碰见了“妖精”,“妖精”就悄悄告诉他们:“你妈准备改嫁,是经常来你家的那个村西的张大山,”并说,“你们都工作了,又不是养活不起你妈,她怎么还要给你们丢人败兴?”

秋梅好面子,一听火冒三丈,心想,怎能让母亲给他们“丢人”?在秋梅和妹妹弟弟的“恼怒问罪”下,新窑婶子这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念头便永远地打消了。

张大山为人诚实,心地善良,是秋梅她爸当年的好朋友。大山常常惦记起秋梅爸临终前对他的嘱托: “我死后,我的老婆孩子全靠你照顾了,要不你就……”为此,他对秋梅妈和几个孩子都很好,常常帮他们家做些活儿。

从这以后,秋梅姐弟就很少见到张叔叔到他们家来了。再以后,他们也都陆续成了家,在城里居住。

有那么好几年,是新窑婶子最劳累,但也最快乐的时候。秋梅姐弟都争着接母亲去城里带孩子,当他们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以后,新窑婶子说什么也要回农村住,说城里楼房住不惯,整天上楼下楼不方便,回农村可以做做地里活儿,和老邻居在一起聊聊天,想干啥就干啥,想吃什么也可随意地做来吃,住在城里老觉得不自由。

这时的新窑婶子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也还硬朗,自己顾自己完全没有问题。任他们再怎样挽留,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回农村去了。

几天后,秋梅回去看母亲,只见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翻着面前的一本《中国社会保障》杂志。

秋梅问:“没有出去聊聊?”母亲说:“人家家里都忙着哩。”秋梅又问:“怎么不看电视?”母亲摇了摇头说:“老是没有兴趣看。”秋梅好奇地问:“那你看这《中国社会保障》杂志干什么?”母亲平静地说:“乱乱眼睛而已,实际上这是我夹鞋样子的册子。”

不久后,弟弟秋平打来电话说,母亲到宋二婶的女儿爱玲那儿帮她照看孩子去了,并给了个电话号码,说有啥事可以直接联系。

宋二婶原是他们的老邻居,和新窑婶子关系很好,后来搬走了,也常常来看新窑婶子,给新窑婶子说些宽心话。爱玲和秋梅在一个村子长大,互相都很熟悉,她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到爱玲家去。

秋梅马上拨通了电话,追问母亲:“妈,你怎么跑到爱玲家去了?也不打个招呼!”

“梅,爱玲最近刚生了个儿子,你二婶说我会管娃,给你们带的几个孩子都带得好,又见我年龄一天天地偏大,地里的活儿一个人也做不了了,就请我帮爱玲带孩子,每月工资八百元。爱玲对我很好,你们放心。”

秋梅一听火了:“谁说你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秋香和秋平。我们在单位都还混得不错,要传出去说我们的母亲在外打工,帮人家看孩子,受人使唤,这叫我们怎么做人?脸往哪儿放?”

新窑婶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梅,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样吧,我帮够一个月就走。我一个人在家里也寂寞,闷得慌,爱玲和我说说笑笑,日子好打发。就一个月,行吗?”

“好吧,就一个月,不准要工钱!”秋梅口气软了点儿。新窑婶子喜欢爱玲,她觉得爱玲这娃无论做啥事都能商商量量着办。

一个月后,新窑婶子回来了,秋梅回家看母亲,她觉得母亲精神还好。新窑婶子见到秋梅后说她没要工钱,爱玲送了她一身衣服,价值几百元,怪不好意思的,说着就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穿上让秋梅看。

新窑婶子穿上这身衣服,显得年轻一些,也合身,爱玲一定是费了一番心思替新窑婶子挑选的,新窑婶子也说觉得好才穿给女儿看的。但秋梅一想到这是帮人得来的,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于是冷冷地说:“不好看。”

新窑婶子不说话了,默默地把衣服脱了下来。秋梅想,母亲肯定是猜透了她的心思。

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了,新窑婶子依然一个人住着,秋梅姐弟几个只是周末带着孩子轮流回来看看。

一天傍晚,朋友请客,秋梅在外吃完饭,见时间还早,就坐顺车到母亲那儿看看。她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电视,光线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借着玻璃窗射进来的一丝月光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头微微抬起,呆呆地对着窗外已变黑的夜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秋梅站在门口,注视着母亲这一动也不动的身影。她实在无法让母亲再忍受这黑暗中的寂静了,进门拉开了电灯。新窑婶子才注意到女儿的到来,扭过头来看着女儿,呆滞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不悦。

秋梅一阵心酸,默默地打开电视。

“吃过饭了吗?”新窑婶子问。秋梅点点头。

“我也刚吃过。”新窑婶子接着说。

“叫你在城里住,你不住,偏要回农村受孤单。要不找个老伴儿吧,妈,你看如何?”秋梅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气些。

“都五十多快六十岁的老太婆了,还找什么老伴儿,谁要?”新窑婶子淡淡地说。

一阵沉默,茶几上依然是一本未打开的《中国社会保障》杂志。

秋梅心里一直很愧疚。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的改革开放,她常常为当年阻止母亲的再嫁而后悔。几年前,秋梅悄悄地去打探张叔叔的下落,发现张叔叔早就结婚了。张叔叔的邻居说,张叔叔很喜欢她母亲,他又等了几年,看没有希望才结的婚,现在搬到条件好的村里居住了。

“妈,雇个小保姆吧,可以帮你做饭,洗衣服,陪你说说话,乱乱眼。”

“我能跑能走,要保姆干啥?”新窑婶子一口拒绝了。

秋梅想,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母亲一个人居住了,秋香妹的房子要宽一点儿,给秋香说说,把母亲接到她那儿去住。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秋梅上班时接到一个电话,是邻居打来的,说他们打麻将时,新窑婶子在旁边看,突然头疼得晕倒了。

当秋梅姐弟几个把母亲送到医院时,新窑婶子已经是深度昏迷了。医生说,她是脑梗,要是抢救不及时,会很危险。

七天过去了,新窑婶子出院后就住到了女儿秋香家。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只能慢慢地翻身,挣扎着起来,由儿女搀扶着,拄着手杖慢慢地挪动。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偶尔说:“我知道我不行了,好不起来了……”

新窑婶子行走越来越困难,秋香家是顶楼,自从住上去,就再也没有下楼,住了一年多了,连楼道也难得去。秋梅几次说买个轮椅,把母亲搀到楼下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转一转。新窑婶子总是一口回绝,说不能见风,一见风就感冒发热。

一天,小弟说单位给他分了新房,在二楼,是三室两厅,上下方便,他专门给母亲准备了一间,装修好了就接母亲去住。从此,新窑婶子每次见到秋平,总是要问房子装修成了没有,新窑婶子的眼里又有了一点儿生气,殷切地盼望着到新环境里居住。

两个月以后,新房子终于装修好了,新窑婶子催问啥时叫她到二楼住,秋平说他要乔迁新居,得待二十桌客,闹哄哄的,待完客再接母亲过去安安静静地住,这一拖又是一个月。

此时已是盛夏。一天,新窑婶子给秋梅说,她盖的被子太厚了,晚上热得睡不着,叫秋梅给她买床薄被。

秋梅说:“你先忍耐一下,等搬到小弟那儿再换新的吧!”

新窑婶子想了一下说:“那也好。”

第二个星期日,新窑婶子对秋梅说:“梅,我晚上实在热得受不了,你赶快把薄被给我送来。”

秋梅说:“好,下周一定给你带来。”

又一周星期五,秋梅买好了薄被,她对自己说,要记住,这周星期日一定给母亲带去。

星期六的早上,秋梅还未起床,秋香打来电话,哭着说:“妈妈死了!是今天早上起床后才发现的。”

秋梅一下子呆了,这么突然,没有一点儿预兆,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母亲就这样走了,心里顿时空空的。看着床边放着的准备明天给母亲送去的薄被,又开始恼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不在母亲一说要买薄被时便买来给母亲送去呢?让母亲睡几天安稳觉!继而又恼恨起小弟来,房子装修好后母亲就可以搬过去住,母亲也可以享受住新房的幸福,偏要等什么请客以后!

就这样,在他们的不经意间,新窑婶子的心愿已经永远不能再实现了。秋梅、秋香、秋平姐弟后悔莫及。

在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秋梅看见那本《中国社会保障》杂志还是放在茶几上,母亲显然再也没有翻过它,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母亲坐在沙发上用它只是哄哄眼睛的情形,秋梅一阵心酸。接着,又看见当年爱玲送给母亲的那身衣服,还是崭新的,可能母亲就给她看时穿过那一次,见她不高兴就一直收拾起来,再也没有穿过,她为当时自己的自私又一阵难受。最后,在母亲的箱子里,她发现了用一块绿绸子包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父母亲和他们姐弟的全家相,另一张是张叔叔的相片。在全家相的后面,母亲写着:我的全家福;在张叔叔的相片后面,母亲写着:我的大红伞。

新窑婶子死后,村里的人痛心地说:“要是她的心愿能够实现,说不定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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