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惟愿你一句喜欢
我又回到吉宁去上班的那一天清晨,实在是我经历过得最愁肠百结的一个清晨。我的女儿还不明白什么叫分别。虽然只有一个白天,我下班后便会飞奔回来,然而毕竟还是七八个小时的不能看见。我把小小的她由自己怀里交到云姐怀里的那下一刻,就几乎是头也不回的跑下楼梯。唯恐听见青青的哭声。哪怕只有一声,我害怕自己也会鬼使神差的跑回去的。
同事们的问候和工作的忙忙碌碌没能使我失魂落魄的状态好上一些。中午的时候,我和念秋一起到吉宁的餐厅里吃饭,她对我心系女儿的恍惚不以为然。不比我工作清闲,更不像我不善交际,念秋在吉宁已经越来越如鱼得水。饭吃到一半,她就已经接了四五个电话。到最后,她不得不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先行离去。说晚上再去看我和青青。
我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拨着盘子里的菜,心里想的是不知青青和云姐中午在吃些什么。更不知道青青没有我来喂奶会吃得如何。想来想去,不外都是牵挂。就没看见柳静臣端着餐盘在同事们不时的注视下坐在我对面。
“好久没见到你了。”他说。还是脸色苍白。
“休假结束,就回来上班了。”
他害怕气氛尴尬,于是赶快想些什么接着说:
“你好像瘦了许多。现在身体好些了么?”
他又补了一句:
“只是普通朋友的关心。”
“我知道。”
“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们就真的像普通朋友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原来,他是河北人。和我一样,也是大学毕业后才来哈尔滨的,只是比我早毕业了六年。我说上次那家叫碧琉璃的餐厅里有道“琉璃果泥”味道清甜,很适合老人和孩子吃。他说他住的离那里很近,可以顺路买些装好,上班时带给我。说完,他还是那样腼腆局促的笑笑。
他笑的时候咳嗽了几声,用手遮着。
“感冒了么?”
他摇摇头:
“常年的病。只是咳嗽而已,最近天冷,才有点严重。我们做销售的,一年里各处去跑,没有毛病也跑出毛病了。好在这些年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已经没那么累了。”
“闲下来就好好照顾自己吧。”
“不知道怎么算好好照顾自己。即使有心也……咳……咳咳……”他转过头去,掩着嘴又咳了几声。
“至少你可以自己买点药,煮点川贝雪梨什么的。”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明白他脸上那点憔悴是哪里来的了。
他一边咳着一边摇摇头,一个人影在我们身边站住,接着一只手搭在柳静臣肩膀上。
“早就让你回去休息了。咳成这个样子怎么就不去医院看一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哮喘只能缓解,没法治愈的。”柳静臣无奈的看他一眼。
李沐然吃过饭来到我们桌前。我看见他的时候先是觉得尴尬,这份尴尬已经从他和念秋之间转移到了我和他之间。之后一想到他是许亦文的岳父,我就又是满心的不悦。
他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高领毛衣,身姿挺拔。不说年龄真的看不出李沐然已经有个结了婚的女儿。他递给柳静臣一瓶水,转而看我,深邃的眼神有些复杂:
“梅衣。来上班了。”
我点头,没说话。不知道李沐然知道我曾经是他女婿的女朋友时心情如何。不知不觉,我们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彼此好一会,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无话可说的状态。打破这种状态的,是我们都注意到在公司的餐厅里,一些同事的目光总是聚焦此处,另本就尴尬的局面更加醒目。
“我先走了。”他看了看柳静臣,没再看我,就直接走出了餐厅。我则又一次陷入了恍惚之中。只是这一次,牵挂我心的不是女儿,而是李沐然和念秋,许亦文和江碧君,这许许多多错综着的情感关系。
“你和李沐然怎么了?”柳静臣问。
“没有怎么。”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被你拒绝了不成?”他轻笑道。
“你还是想到这上面去。”
“开个玩笑。就算他真的也被你拒绝了,我都不会气馁的。明天早上我把果泥带给你好么?”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你千万不要随便说些什么……咳咳……我是说,因为是你说的,我可能都会去做的。”
“真的么?”
“除了要我死。或者要我伤害你。这两件事,我做不了。要我死,便无法再对你好。要我伤害你,也和我要对你好相悖。”
“柳经理,我以为我那天说的已经很明白……”
“咳咳……咳……”他努力吸了一大口气,虚弱的微笑:“是很明白。我也以为自己明白了。可今天又见到你,我就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因为明白代价而放弃。像是你。”
“我吃好了。先走了。”我站起来。
“我今晚可以再……送你回家么?”
“对不起,柳经理。”
“叫我静臣吧。”
我们僵持了一会,我转了下头,那些看过来的眼神有一些就快速移开了,我又转向他:
“还是对不起。静臣。”
第二天早晨,我仍然没能完全适应离开女儿的心情,但已经较比昨天状态稳定很多。一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站在走廊门外的柳静臣。他今天戴了一个白色棉布口罩,似乎是哮喘严重了。那瘦削的影子不知道等了我多久。看他走过来,把手中的袋子交给我,我知道那是昨天他答应过的“琉璃果泥”。
坐在办公室里,我看着那一瓶颜色晶莹的果泥,在玻璃罐子里散发着隐约的果子清香,心想青青一定喜欢。同时,看见袋子里有一张纸条。是柳静臣笔体秀丽的钢笔字:
“唯愿你一句‘喜欢’。”
放下字条,我接起电话,是李沐然的声音:
“梅衣。这个周五关于我的采访……能不能换个时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如果有困难,就取消采访吧。”
我有些恼怒的回应说因为他是吉宁的领军人物,这个采访又是早就定上日程的,如果他临时取消,没有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填补内容的空白。况且这期杂志以此为重头戏,如果他不来,倒不如这一期不要出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李沐然总是很容易剑拔弩张。
他挂了我的电话。我尽量面不改色的装作不受影响。心里想着这是他的问题,我为工作负责所以我没有做错。是,我是他的下属,他是我的上司。那样他就可以在工作和生活上都要求我如何言谈举止么?他就可以要求我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吗?
因为我可以猜到,周五江碧君和许亦文或许会来才让一向言出必行的李沐然临时变化工作安排。最无奈的是我已经答应了念秋,不说,不做。所以周四的到来,让我有种受辱的愤怒。
一切,不能说和李沐然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没办法不迁怒于他。
没想到五分钟后,李沐然径直来到我的办公室。粗鲁的推门进来。我看着他同样愤怒的脸色,看着他站在我的面前。我问他这次我这么得罪他,他预备拿我怎么办。他没说话,却看见我桌上的果泥和字条。他自顾自拿起字条,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对我笑了,那笑容有点残酷:
“周五我去接受采访了,你怎么办?”
他把字条放下,转身离开了。我坐在椅子上思量他这句话,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为时已晚。下属小文敲门进来告诉我:
“主编,李经理刚刚打电话告诉我周五采访正常。还有我们刚刚接到人事部那边的通知,周五召开员工大会,所有人员都要参加,听说有新的人事任命。李经理不在,所以改由柳经理主持了。”
我说声知道了。目光停留在桌前的字条上,眼前却始终闪现着李沐然那一记残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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