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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苏桥

时间:2023-12-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彼此于彼此都是绝对的陌生人,才能换来绝对的信任。总是在不经意间怀念那么一个人,过去是许亦文,如今,则是另一个漂洋过海而去的,茫茫无踪的男人。工作的事总算大石落地,有了去处,更没想在这里遇上了苏桥这女孩子,叫我更觉在电台的生活充盈乐趣。“是的,我总想着做点什么,又不知做什么好。多谢你妈妈帮忙,一切都很顺利。今天见了苏桥,觉着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26 又一个苏桥

电台今早给我电话过去面试。我收拾好东西,嘱咐静臣早餐在厨房,上班前多少吃一点。他从卧室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我穿鞋子,不高兴的说这种面试晚个一刻半刻也没什么。我没回应,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筹算。我不能放任自己安享由他人赠与的生活,因为到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同许亦文感情的失败早已令我深切领会这一点,现在与静臣的婚姻则是另这一点道理变得不可不行了。对静臣的感情,我自知歉疚,又哪有底气依附?再说,即便他对我的感情叫我可以依附他一时,这样的感情会强烈到附带一个他人的女儿一世吗?从前念秋常常说我“杞人忧天”,现在可不印证着杞人也是有那么点远见的。

电台是事业机构,与电视台分属两个单位。我所要去的电台是云姐推荐的,也是我自己喜欢。相较电视机里高出镜率的形象与僵硬机械的表意,我更中意播音间里旁若无人的倾诉与聆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彼此于彼此都是绝对的陌生人,才能换来绝对的信任。而这个世界,是如此需要信任。

我很清楚我不会再遇见一个李沐然一样的上司。我拿着云姐的介绍信,平静的,不掺杂任何多余念头的陈述我的过往与预期的日后。我的大学,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在哈尔滨办企业杂志的日子,在那样的叙述中,我感到我的语气里有隐约的怀念。

总是在不经意间怀念那么一个人,过去是许亦文,如今,则是另一个漂洋过海而去的,茫茫无踪的男人。我定一定神,回看对面的考官。他似是察觉到什么,又似恰恰被什么感动一样的注目着我。就这样,我得到了一张身份证件一样的工作牌,挂在胸前,作为此后在这座大楼里出行的凭证——这意味着,我得到了在这里接受进一步考核的机会。

从明天开始,我接手的第一个工作是早新闻的导播任务。除了硬性规定必须早起到岗之外,这个工作并不繁重,却是需要大量时间来熟练,同时需要高度的注意和匹配的情商来应对的。一个下午,我在演播间外面跟着别的节目别的导播前辈学习经验。记忆键子的位置,操作的时间,如何待人接物,如何记录要旨,如何不动声色的领会演播间里主持人的眼神意愿……我就像一个初入学堂的学生一样,接触到除文字之外一个全新的领域,这令我既感新奇,也感压力。

所幸电台中的同事前辈对我还算关照,大约也是云姐打过招呼的缘故。我心里感激,只得更加勉力学习。下午最后一档节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而自己一天没吃东西,竟到这时才恍然察觉。抱着记了满满几页的笔记本,我微笑着与新同事告别,走在人群的最后离开大楼。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自结婚以来,这个时间我都早在家里将晚饭准备妥当了,今天则一概乱了计划。我拿出背包里自第一个节目录制开始就调成震动的手机,心里暗自叫苦:静臣打了十一个未接来电,这时候还有电话进来。

我想着该如何同他解释,最后还是愿意相信他如最初爱我时所承诺的那样,是支持理解我工作的意愿的。然而我忘记了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全新的定义,我对他有妻子的责任,他对我有丈夫的权利。

“你在哪?梅衣?”他问着。

我从大楼门口的楼梯上快步走下去,目光搜罗着街路上可能停留的计程车,脑袋里则盘算着冰箱里有什么是能最快被加工成晚餐。

“静臣,电台通过了我的面试,可也仅仅是通过。要想被正式录用并不容易。一个下午我都在台里学东西,没办法接你电话,我现在就回家。”

“你……别赶了,我是想告诉你今晚我有客户过来,不回来吃了。我仅仅想知道你在哪儿。”

“我在电台呀。那我就不急着回去了,我去爸妈那里看看青青好了。你晚上不要喝太多酒。”

他疲惫:

“以后只要你上班是不是就接不了我的电话了?也不能回家做晚饭了?”

我怔在电台门口,心里很清楚这是个我无法敷衍过去的问题。我想着如何周全两方,静臣却快快说着他要去忙挂掉了电话。果然,在南方的新生活,工作上的颓势令静臣不复过往的自信与肚量,或许也是他为着不能给我富足的生活所以格外为难自己。不知怎的,我对静臣总是发不起脾气,他使我觉着是我将一个好人拖累成了病人。同时我开始觉着自己身上隐忍的分量加重,我再也说不出疲惫,疲惫是富人才有的情绪,我没有时间疲惫。每日我看着静臣眼镜片后面眼睛里的血丝,心疼便每一日都捶打着我的良知。对这个男人,我即便没有感情,也有亲情的依恋在。我独自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今天先不去父母那边,我想先回家,回到我们贷款未清,装修简单的小家里去,泡好戒酒的热茶,平静地等候他忙碌归来。

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子,面容清丽,身段有如弱柳,尽显南边女子的娇媚玲珑。我认出她是电台一档音乐节目的主持人,便同她问好:

“苏桥?”我不知道她对我有无印象,“我是今天你节目的实习导播,我叫梅衣。”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什么?”

“你不就是梅衣吗?秦云阿姨前几日告诉我你要来的,我还有些记不得了……你就是梅衣呀。”

她笑起来非常可人:

“终于见着你了。石韬同我夸过你写的小说,昨天他还传给我看了,读起来挺有意思。你不是写小说嘛……怎么来电台找工作啦?”

我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这个笑容清丽,面若桃花的女子同远在东北的云姐石韬一家有何渊源,又如何知道我?后来我们同走了一路,我才想起她正是云姐口中常向石韬抱怨没得孙儿抱的儿媳。她叫苏桥,在杭州电台做主播,深得听众喜爱,亦令石韬这个难以捕捉的浪子甘心折服她手——言谈之中,觉出这女子的脱俗气质,我心里也喜悦云姐招得好儿媳。

到了岔路,我们只得分手了。她站在一处,同我作别:

“梅衣,那咱们明天一道吃午饭?”

“我也正想约你呢。”

回到家里,我还想着今天的事。工作的事总算大石落地,有了去处,更没想在这里遇上了苏桥这女孩子,叫我更觉在电台的生活充盈乐趣。窝在沙发里,我终于不再害怕被这房子的四堵墙圈出此生,既然已经选择走出来,那么就索性走到底。

静臣不回家,一个人不工作的时候,我简单吃了点东西,结束了所有琐碎的家务,打完了给父母青青问候的电话,充满依恋得回归到我的书桌面前。打字是我最为中意的消遣,在只有键盘和若有似无音乐的夜晚,我永远不会感觉孤独与失落,我所幻想得到的都能在文字里重现,我所渴望失去的亦都在文字里逃离着。

夜里十点,静臣还没有回来。我不安的望着门口,开始牵挂他。打了整夜的字,便觉久坐困乏,又睡不安稳,于是站起来准备去厨房把茶水再温一遍。电话铃响了,是一串又长又陌生的号码。

心里骤然一沉,拿着电话的手不由微颤,会是他打来的吗?

打电话的人是石韬。

“梅衣,苏桥说你去电台工作了?”

“是的,我总想着做点什么,又不知做什么好。多谢你妈妈帮忙,一切都很顺利。今天见了苏桥,觉着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他没接我的话,还是如旧只表达他想说的:

“你去电台工作还写字吗?”

“不忙的时候我会写。但我想,大块写作的时间并不容易找……”

“我本来该昨天就告诉你的,谁想到你动作那么快,今天就跑到电台去上班了。不知道这消息到了今天对你还算不算好。我把你的稿子拿给了一家我熟悉的出版社,他们有意向为你出版。出版之后你会被打造为职业作家,标签是都市情感,有不薄的稿费和其他待遇,看得出来你的作品很合他们的口味……这样一来你还去什么电台上班,你每天已经有天南海北的研讨会和招待会,演讲讲座要应付了,哪儿忙的过来呀。”

“石韬,你说的是玩笑话吧。”

“没有,签不签合同在你,你别怪我自作主张给了你的书稿就好。”

“你这样的确让我很为难。”

“是你在说玩笑话吧?为难?这怎么会让你为难?”

“我是很开心,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我同意出版,可我不想接受你所说的一大堆什么天南海北研讨会招待会的安排。我有我的工作,更有我的生活。石韬,谢谢你帮我,但,是你妈妈先帮了我,我只能先做好一件事,再做下一件。”

他一记冷笑:“你预备在电台干多久?”

“我没有预备,要看别人留我到多久。”

“梅衣,恕我直言,你有点高估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了。”

我咬住嘴唇,听他下面的言论。

“你是文人,文人骨血里的孤傲和清醒你一辈子也甩不掉,只要你还动笔写字,读书看报。你以为传媒需要你这样的骨血吗?恰恰相反!他们需要的是谄媚和庸俗!你做得到吗?你有吗?”

我不做声,是不知道如何辩驳。当然,我也可以轻易的辩驳他极端狭隘。然而他语气里的热烈与愤怒另他的话语似乎字字泣血,具有真实的鞭策力。

“除非你甘愿养成谄媚与庸俗。就像……就像她那样。”

“你妈妈根本不是你所形容的。”

“她当然不是,她是少有的能驾驭这两种骨血使之完美相融的女性。再恕我直言,你没有这样的资质。你会成为的,是苏桥那样。”

我听得出,愤怒的火焰微弱之后,他又在点一根烟,这次是在街道还是在阳台上我已不得而知。他轻吐烟云,掩饰他对自己,或者对我的叹息:

“你跟从前的苏桥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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