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的准备

39　结盟的准备

计划了足足三天之后，我与父母在这一天里都等候在家中，等待一个小客人的光临。早上九点钟，我放下案头的笔，听见门铃按响的声音。很快小孩子清亮的声音在客厅中传来：

“爸爸，这是哪里？”

“儿子，这是你的另一个家呀。这是你的外公，这是外婆。”

“我不认识这儿。”海儿的声音已经没有最初的兴奋了，他开始央求石韬带他离开这里。

“海儿过来……让外公抱抱，外公盼你好久啦。”爸爸伸出手臂去，想把孩子接收到自己怀里。

“让我先抱……这孩子眼睛多亮呀，一看就知道聪明伶俐。到外婆这来，乖，想要什么告诉外婆。”

“我……我想要回家。爸爸，带我回表哥家。”

“海儿你记着，那是你苏亭姑姑的家，不是你的家。你的家是这里，是有爸爸妈妈在的地方。”石韬下定义般把孩子心里认定的事情纠正过来。

“可是……这里没有妈妈。”海儿说。

“怎么没有妈妈？你妈妈现在出来了，你看看她，记住她的样子，她以后就是你的……你的亲妈妈了。”母亲似乎很艰难的说道，不住回头望着我走近。

“海儿……”我鼓起勇气呼唤这个小男孩。

海儿瞧见了是我，表情又惊讶又气愤起来。他转向石韬，一连串地喊爸爸是骗子！同时没头苍蝇似的在寻找出路，想离开这被拐骗来的场所——只因他心里根深蒂固认为我是坏人，那一天我私自上楼去看望他拥抱他的样子，都让他认定我是有预谋，有企图，对他不利的。他怎么能认一个“坏人”做妈妈呢？

“爸爸，她不是妈妈！”海儿被石韬在怀里不住安抚着。

石韬一脸无奈的神色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回身看了我们一家一眼，转向我道：

“梅衣，许是我们太急了？”

“我没有急于要他认下我呀。我只认为很有必要向海儿澄清我自己的身份，”我蹲下身子与他保持平等：“你好海儿？看来你对我还有印象是吗？”

“你是那天上楼来想把我和表哥抱走的人。”

“你看，我和你的爸爸，和你的苏亭姑姑都是朋友。还有你的苏桥……阿姨。她经常跟我讲你有多么可爱，多么聪明。我早就想见见你了。阿姨那天上楼去只是想陪你们兄弟俩做会游戏呀。”

“你是说……你会陪小孩子做游戏玩？姑姑和苏桥阿姨都不会陪小孩子。”海儿圆睁着他黑黝黝的大眼睛。

“是呀。我非常擅长做小孩子的游戏。但看来你不喜欢我陪你，你吵着要回去呢。”

海儿看了他爸爸一眼，又看了看两个老人，低着头，用小皮鞋磨蹭着地板，说：

“我要经过大人同意才能和你玩。你问我爸爸。”

“石韬先生，你同意你的儿子和我一起玩上一下午吗？”我故作认真的表情向他申请。

石韬几乎难以置信这三言两语间的转化。他愕然着：

“好啊。我陪你们一起。”

“海儿，你爸爸说咱们三个可以一起去玩个痛快呢！去哪？植物园还是动物园？游乐场还是海洋馆？”我提议。

“游乐场！万岁！”海儿像一小枚炸弹，登时发射炸开在我们面前，孩子不住的奔跑着，也不管自己所在何地，只当是个快乐的场所。毕竟他已太久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与父母亲的陪伴。

爸爸妈妈看着孩子快乐的模样，与我相对一笑。乍然间四个成年人都十分心酸，刚开始的伶牙俐齿一时全部沉寂下来，只静静听着孩子银铃般的笑音，好像唯恐它太短暂似得。

父母带着孩子去房间，拿出他们准备好的新书包，小水壶，玩具公仔来向孙儿“邀宠”。我和石韬则站在玄关里等候我们的宝贝儿子整装齐发。

石韬望着海儿跑跳的背影，继而又望着我，说：“你用了什么法术？”

“不知道吗？记得你在哈尔滨时，还嘲笑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孝敬儿女’上。”

“所以你变成了‘孩子通’！”他说，说完自己也笑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出发。海儿坐在副驾驶位上，安享他与父亲难得的亲近时光。我则坐在后面，刚开始这父子俩的话题里我只是偶然发问，后来海儿则越来越多的转身与我交谈，石韬怎么叫他坐好都没用。海儿与石韬一样，性格里有争强的成分，他坚持：

“老师说水是透明的，可我看见电视里明明是蓝色的！”

车子停了。我走下去到海儿座位边上拉开车门，把他抱下来，他没拒绝我：

“你说的是大海对不对？大海的确是蓝色的，但下一次你应该自己到海边舀出一些海水看看，才知道到底是什么颜色？”

海儿若有所思的沉默着点点头，可他的表情很快便保持不下去。游乐场内摩天轮五光十色的旋转映在他眼睛里，他很快跑了出去，大声“哇”了一下，做惊讶状。

我和石韬便只得跟在后面跑，却不是为着什么童话城堡，但也可说是为了一些童话里才能寻见的笑容——孩子的笑容。我看着石韬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好不容易拉起了海儿的手，一只手又在招呼我：

“梅衣。快跟上来，海儿要坐云霄飞车，我这条老命要不保了。海儿说了，下个游艺由你陪同，咱们像接力一样来，好不好？”

在游戏里，我们终于开始像一个三口之家，只可惜身处现代社会，成年男女已很少懂得去从孩子的游戏里找回快乐，他们都沉醉在一些更为“高级”也更为“低级”的游戏中，自以为快乐难求。一同坐在音乐盒里一般的木马上起伏升降，我难得看见孤高如石韬面上也流露出孩子的笑意。我对他说：

“你看。这一关并没有咱们想象中难过，”海儿坐在他旁边的小马身上，矮上一截，巴巴地望着我俩，“我很喜欢海儿，今天这一天，我似乎笑得比过去几个月要多。”

“是的。我全看见了，”他说，“海儿比我们谁的本事都大，只有孩子能让你发自内心热爱生活，而不是为了应付我们。”

我笑着：

“你把全天下最好的礼物给了我，我怎么还会应付生活？应付你们？海儿。”我的视线越过石韬看去孩子，海儿坐在升腾的骏马上正策马扬鞭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我用眼神赞许他像个小英雄，“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子，但我爱他的心与爱青青绝不会两样。如果日子长久了你不相信，再去把他亲生母亲寻回来，怎么样？”

石韬充满怀疑的眼神在我身上审视了一回，两人便笑在了一起。两个过于相似的人相处交往，对彼此是从不需要伪装的。

“我们下面去哪里玩？梅阿姨这回又轮到你陪我玩了。”音乐一停，海儿便翻身下马，他跑过来牵着我的手就往下一个场地走，似乎我在他眼中已不是陌生人了。自然也不会是个坏人形象了。

“慢点，慢点。”我笑着，带了点得意的神色看身后的石韬，要他注意海儿的手正紧紧牵着我的。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还一同去了海儿喜欢的船长餐厅吃了晚餐。这一幕，多少令我回忆起过去与静臣生活时带青青去碧琉璃时的样子。但青青毕竟还是个襁褓中的娃娃，海儿则已经能说能跑，会站起来给我倒果汁喝了。在一旁含笑而视的石韬更不会是静臣，他的嘴巴里多的是讽刺挖苦，逸闻趣事，这一桌上永远不会缺乏笑声吵闹声。

而过去一切都是安静的。或许就是因为安静得太久的缘故。望着眼前这精力旺盛的父子俩，令我预感到以后的生活也将与之前的大为不同。婚姻里将被注入另一种热情，而过去长久的沉寂，几乎已让我忘记热情为何物。

天色黑下来，一场在我新的婚姻正式开始之前的“演习”，宣告结束了。

石韬和海儿一起送我回家，这真使我受宠若惊。尤其是当海儿主动与我吻别，那娇嫩的小嘴亲吻在我脸颊上的时候，一种久违的被孩子依恋喜爱的感觉又在体内将母性唤醒。石韬拥抱着我，他近乎感激的望着我，也在我的脸上吻了吻。海儿看见我们亲吻的样子，竟然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石韬把他抱起来，一面走进电梯一面笑着，说他小小年纪怎么一脑子孔夫子思想，惹得我进门后还在笑。父母见着我这么晚回来，又笑成这个样子，忙让我给他们讲述这一天的完整版本，他们已经期待了好久好久了。

直到父母听完了我的经历，满足的回去房间休息，我才回到自己房间里面。正准备去洗澡睡觉，手机便响了。

“梅衣。我让石韬今天把海儿留在你那，他还是把孩子带回来了。听他说你们今天相处得不错？”是云姐。

我相信石韬同我回去后的经历一样，也已向云姐转述过了。听筒那边还有石韬哄海儿睡觉的声音：

“真心换真心罢了。要海儿现在离了爸爸奶奶，只怕还不习惯。”

“离了我还好说，孩子现在却是离不开石韬了。石韬可也离不开孩子。这一点我之前倒真没想到过。”

“石韬本性里也是爱孩子的。只是过去时候不到。”

“谢谢你，梅衣。是你……才将石韬的心暖回来。”云姐很感慨似的，我们都将石韬的变化看在眼里，而我更愿相信那是一个男人自我成长的结果。

云姐在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说：

“你的事情我最清楚了。梅衣，石韬还没有对你说，他迟迟不向你求婚，都是在为你考虑。”

我心里不是没有这件事，但经历这么多，早已知道强求不能，一切顺其自然的道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为我考虑：“他的意思是？”

“他希望你可以在婚前拥有自己的事业。”

“他是怕我和柳静臣前车之鉴吧。”

“或许是，但身为女人，我很能理解一个男人如此为妻子打算。他也是足够了解你才会有这样的顾虑的。你的作品出版，他都和我说了，但据说出版商希望你可以回去哈尔滨做一场发布会。毕竟你的故事背景也在那儿。完成这本书，你才有安身立命的资本，石韬只是顾忌，那里是你伤心之地。”

云姐话说到这里，声音则淡去了。接着石韬的声音响起：

“妈妈都跟你说了。”

“你是怕我旧地重游，再旧情复燃吗？”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会和我结婚的，是不是？”

“当然。”

“那么于公于私，哈尔滨我都要回去一趟。是我早就想对你讲了，如果我不能在婚前回去看看我的孩子和丈夫，回到他们墓前去祭奠——我是不能安下心来做你的妻子的。”

“在你心里真的没有顾忌吗？一个人回去也可以？”

“回去也不全是扫墓，你既然希望我有独立事业，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期望呢？自然也会全力准备发布会的事。”

“我可不是为了试验你一番。梅衣？”

“你已经为我耽搁很多时间没去创作了。也是时候让我独自历练。”我的确心有歉疚。

“照顾你的生活早已成为我一部分工作内容。”

“可你既在照顾我的生活，同时也在照顾我的工作。”

“但我再不是你的上司或同事。我只做你的丈夫。”

“你认为这样会轻松些吗？”

“我没有这样认为。你我都知道，专注地做一个人的丈夫或妻子是这世间最辛苦的营生了。”

“的确。”我笑笑。

“回去随时和我保持联系。快去快回。”

“你怕会影响海儿刚同我建立的邦交吗？”

“你是真的不急……还是……好吧。你快点回来，我们三个人好能正式结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