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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时间:2023-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北伐胜利以后,国人终于逐步收回司法权,先是设立上海临时法院,自一九三零年起,正式改为“江苏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大旗公司的诉讼请求十分简单,要求汤伯卿清偿欠款四万八千元,否则查封所有个人财产及其振兴工业社内的三成财产份额。汤伯卿了解到,特区法院受理的民刑诉讼案数量十分庞大,民庭推事只有十几个人,每人每月平均要办案二百多件,要是大旗公司不走门路的话,排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

官司的前景不容乐观。

租界本来就是中国大地上社会状况最复杂的区域,由于政治地位的暧味、含糊,法权更加复杂难辨。上海自开埠以来,公共租界实行“会审公廨[1]”制度,清廷毫无司法主权可言。北伐胜利以后,国人终于逐步收回司法权,先是设立上海临时法院,自一九三零年起,正式改为“江苏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

从名义上来讲,法权是收了回来,可洋人的势力还在。举例来说,法院的司法警察长惠丁,就是地道的英国人,此人兼任租界总巡捕房的总警长,拥有指挥公共租界内所有巡捕的权力。

大旗公司的诉讼请求十分简单,要求汤伯卿清偿欠款四万八千元,否则查封所有个人财产及其振兴工业社内的三成财产份额。

当时华德路仓库中被炸毁的肥皂约为一万余箱,本属战争导致的“不可抗力”,汤伯卿可以“免除履行合同的责任或者推迟履行合同”,大旗公司如无胜算的把握,根本不会去走司法途径。

大旗公司财力雄厚,英籍大班级的高级职员,月薪竟达五千元以上,也就是说,汤伯卿的这笔钱还不够给十个大班发一个月的薪水。汤伯卿了解到,特区法院受理的民刑诉讼案数量十分庞大,民庭推事只有十几个人,每人每月平均要办案二百多件,要是大旗公司不走门路的话,排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

综上所述,大旗公司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只有二个:击垮振兴社,或者是入主振兴社!

按照法律法规,汤伯卿的那三成股权,作为合伙人的米东杰和洪云甫享有优先购买权,但是,这个优先期限只有二十天,也就是说,如果二十天里拿不出钱来,大旗公司就要一屁股坐进来了。

“唉,都是我拖累了你们二位。”汤伯卿总是这么垂头丧气地说,对官司的前景一筹莫展。

“不要这么说,多想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米东杰嘴上这么安慰,其实心里同样悲观。

“在租界的地盘上,中国人永远只有受欺负的份。”洪云甫愤愤地嚷道。

“有什么办法呢?”汤伯卿哭丧着脸说道。“特区法院在人屋檐下,哪有公正可言啊。除非这场官司到苏州的江苏高等法院去打,可能还有点希望。”

这句话猛地提醒了米东杰。

“老汤,你的家庭住址是不是在天后宫?”米东杰一把拉住汤伯卿的胳膊,又强调了一句:“我是问你户籍卡上的住址。”

“没错,现在人虽然住在杨树浦,户籍卡上的住址还是天后宫。”汤伯卿有点莫名其妙。

“好,这就有空子好钻了。”米东杰一下子高兴起来。

“老米,快说说看。”洪云甫连忙催促。

“那天我们到特区法院去时,一进门就看到玻璃镜框里挂着一张公共租界的地图,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米东杰的眼珠骨碌碌乱转。“地图上详细标明租界的边界,精确到路名和门牌号数,同时还列载了十五个有领事裁判权国家的名称,也就是说,特区法院的执法权只限于这一范围之内。”

“没错,管不到法租界和华界上去。”洪云甫点点头,但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张地图上有两处地方被红颜色圈出来了。”米东杰得意地微微一笑。

“没注意。”汤伯卿老老实实地回答。

“圈出来的是黄浦江和非租界,那都是公共租界管不到的地方,”米东杰捅破了谜底,“先说黄浦江吧,根据协议,当年的租界是租给外国人造屋居住的,当然只限陆地,不包括水域在内,所以黄浦江不属租界范围,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租界里的非租界’。”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住址又不在黄浦江的船上。”汤伯卿有点失望,但随即顿悟。“哦,我明白了,天后宫是第二个租界里的非租界。”

“对啦,这样我们就有理由顶住这场官司了,当然,还得请个好律师。”米东杰的神情随即转为凝重。“就是不知道法院讲不讲道理了。”

上海是外使出洋的集中地,但是根据大清惯例,官吏住进租界又有辱国格,于是自欺欺人地在苏州河边辟出一块广达十二亩的官地,分别建立供奉“妈祖”的天后宫和专供出使暂居的“出使行辕”,从此官吏到沪后就入住此地,祭拜天后之后再登船出国。于是上海出现了一种奇怪现象:租界是列强在中国土地上建立的殖民地,而天后宫又是在殖民地中的一块“飞地”,被追捕的中国人只要逃进天后宫,租界巡捕就奈何不得。

辛亥革命之后,原出使行辕被重建为上海总商会及旅沪福州人同乡会馆,由于汤伯卿的祖上来自福州,当年在会馆边购有一小块地皮,所以汤家户籍上的住址一直都是天后宫。

“我马上去请律师。”汤伯卿当即跃跃欲试。

正说到这里,办公室门外的院子里一阵汽车引擎声响。

米东杰走出办公室一看,原来是久未见面的柴田光一。

今天的柴田身穿挺括的西服,皮鞋擦得雪亮,头发也收拾得油光可鉴,看上去少了许多以前的书生意气,多了一份商人或政客惯有的沉稳风度,尤其是坐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而来,难免更让人刮目相看了。

“森塞,久违了,最近去了哪里?”米东杰惊奇地招呼道。

“米桑,多日不见。”柴田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

柴田已在夜校消失了近一个月,而且是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自打去年英国和法国对德宣战以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德军入侵北欧和法国,苏德战争随即展开。国内方面,汪精卫“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日本正式提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 构想,同时先后占领越南和法属印度支那……

全世界都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求学的心思?平民夜校里的学生越来越少,搞到最后基本上没人再来听课,米东杰看看自己的化学基本知识也已半瓶子晃荡,柴田光一又不见了踪影,再在夜校里呆下去似乎意思不大,于是也不再上学,改为自己买书自学,不懂的地方找洪云甫和海伦请教。

“森塞是回国去了?”米东杰探问道。

“非也,非也,”柴田摇头晃脑地笑着否定,“去了一趟中国内地,做一些考察和调研。”

米东杰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租界孤岛上具有欧美背景的几家报纸虽然身处日军的重围之中,但仍然隔三岔五地刊登一些胆子极大的文章和报道,具有浓重的反日倾向。其中,就有文章揭露东亚同文书院的真正面目,说其乃培养侵华干部,尤其是政治及经济方面人才的大本营。据说,学生们全是由日本各县择优保送而来的,被称为“报国团”,宗旨就是“灭华报国”。学生们的生活完全军事化,课程分政治、商业、工业三科,举凡中国的政治、历史、地理、经济、文化,包括水利、矿藏、人口、物产等等,无一不是其研究的对象,甚至各地的方言也有专人教授。用一句话来说,目的就是使学生成为真正的中国通。报纸上还说,书院的历届毕业生不下千人,一部分人被派往各领事馆、工商机构、及培养汉奸的“维新学院”,为“战时经济统制”服务,另一部分人则直接被派往军队,充任翻译或伪组织中的联络官……一言蔽之,不是战争帮凶就是工商间谍。

看来,这些传闻不像是空穴来风,否则像柴田这样的一介书生,怎会有那么体面的座驾?

以后该和柴田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森塞大驾光临,有何指教?”米东杰客气地问道。

“来看看米桑的工厂,看看以后有无合作的可能。”柴田笑容可掬。

米东杰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柴田步入车间,将大小设备一一细看,并估算了一下工人的数量,看得出同时还在心中默记。米东杰一时吃不透对方的身份是什么、真正的用意又是什么,但隐隐地预感到某种不祥,态度不免客气中稍加冷淡。

“森塞现在在何处效力呢?”米东杰试探了一句。

“米桑,你的设备相当不错,”柴田并不回答问题,“呵呵,今后我们可以很好地合作一下。”

这句结论性的概括令米东杰一阵心慌——不管柴田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他首先是个日本人,眼下离其越远越好才是上策——所谓的合作,会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唉,设备好有什么用呢?”米东杰急中生智,想起了装傻充愣这一招。“工厂现在被人告上了法庭,恐怕没几天就要被人夺走啦。”

“哦,这是怎么回事?”柴田显然一惊。

米东杰简略说了下与大旗公司的官司,话语中极尽夸大事态的严重,但隐瞒了大部分的实情,更不提只要再凑到四千元,就可平安度过危机。

“森塞下一次再来,也许这里的主人就是大旗公司啦。”米东杰装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感叹道。

“唉,租界之内,我们暂时还鞭长莫及啊。”这一招果然有效,柴田完全相信了。“非常抱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处看了一圈,柴田非常遗憾地告辞,米东杰终于松了口气。

“老汤,先别管他柴田打什么主意,咱们的事赶紧抓紧时间去办。”米东杰对汤伯卿说道。

“嗯,我这就去物色律师。”汤伯卿答应道。

汤伯卿依计而行,很快请来一位留洋归来的青年律师,说好“公费”为一百块钱,但不包本案的结果是否“上风”。

律师按米东杰的思路抗辩,果然起到了一点作用。

严格点说,是成功了一半,就像“法律是公正的”这句话,本身就只对了一半。

法庭要看洋人的面色,这一点乃不争的事实。开庭时,大旗公司的法务代表爱德华亲自到场,首先认定淞沪会战“不属于战争状态”,理由是中日双方均未正式宣战,所以仓库被炸就不在“不可抗力”的范围之内。汤伯卿请来的律师与之唇枪舌剑地激辩多时,但被认定为反驳无效,只得退而求其次,拿出第二条“非租界”的理由。

看来大旗公司的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这一说法又被当堂驳回。

爱德华振振有词地说,天后宫那十二亩地皮,包括出使行辕在内,均属前清的官办机构,中华民国成立后已自动失去效用。汤伯卿所请的律师虽然刚出道不久,可也不是吃素的,前期准备得也很充分,当庭指出目前天后宫的土地和房产由民国政府农商部接管,而政府已与各国公使团签订过协议,区域之内仍然不受租界司法行政管理。

比赛一比一持平,民庭的推事老爷一脸的爱莫能助,建议汤伯卿接受调解,并且暗示:目前情况下,只有尽量减少损失才是最聪明的办法。

讨价还价的结果,各打五十大板,汤伯卿应该清偿二万四千元,不足部分以振兴社的三成股权充抵,但振兴社的合伙人,也就是米东杰和洪云甫,具有优先受让的权利——优先的期限为二十天。

可怜汤伯卿前期已经赔得差不多见了底,现在搜尽家底,最多只拿得出五千多元。米东杰安慰说,不要急,既然大旗公司是冲着振兴社来的,那就由大家一起来还。

清点账面,可以动用的现款只有几千,算上近期即将收上来的账款也只有一万来元,也就是说,二十天之内,必须再筹到万把块钱,才能把大旗公司这条恶狼挡在墙外。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账款也在滴滴答答地回笼,米东杰吩咐,最近发出去的货里边,只要是现款现结,佣金一律加倍。

这一招起了作用,一下子又回收了近六千元。

但是,最后空缺的那四千块钱怎么解决呢?

汤伯卿到处找人借钱,但以前为了还债,能借的人全都借遍了,现在谁都知道其最近惹上了官司,竟然没有一个人再肯借出。米东杰在上海没什么熟人,也没办法可想。洪云甫虽然认识的人很多,但全都是学徒、娘姨、车夫之类的穷人,根本派不上用场。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看看实在无计可施,米东杰想到了段家兄妹。

想是想到了,但实在没有脸面上门,洪云甫自告奋勇说,要不由他出面去找段令康试试,到时候利息给得高一点就是了。

“嗯,看在老同学的面上,也许肯帮这个忙。”米东杰想想确实是洪云甫去最合适。

洪云甫换了身新做的西装,又去理发店剃了个头,坐上电车直奔法租界。拐进莫利哀路的时候,看到路旁有家花店,还特地买了一束玫瑰花,捧在手上兴冲冲地走入埃德罗公寓。

按新派时髦人士的说法,送花颇有些讲究,什么玫瑰代表爱情、郁金香代表友谊、康乃馨代表祝福等等,洪云甫现在还吃不大透,今天公私兼顾地用这束红玫瑰来传情达意、抒发胸臆,段红莲究竟能否心领神会——想上去问题应该不大,段家兄妹虽然来自苏北乡下,但毕竟已寓居上海多年,这点小小的洋腔调、洋趣味,想来看也应该看会了。

洪云甫至今只见过三次段红莲,而且这三次里边,段家千金全是以风风火火、泼辣强悍的姿态出现的,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洪云甫就是喜欢上了这个有点呛人的小女子,用洋腔洋调的话来说就是:暗恋。洪云甫近二年一想到自己的年纪便有点心慌,老大不小的人了,再不留意找老婆,老婆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自己跟段令康又是同学加朋友,要是真成就了这门亲事,倒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敲门,段家兄妹正好都在。

“红莲,送给你的。”洪云甫热情洋溢地献上红玫瑰。

这句话是精打细算斟酌出来的,称呼上先去掉姓氏,然后再强调一下送花的对象。

“云甫哥,你太客气啦。”段红莲一见玫瑰,当即笑靥如花,

哎呦喂,有戏,姓氏也去掉了,看来是识货朋友,在上海的那几年咖啡没白喝。洪云甫心里暗暗叫好。

“云甫啊,坐,”段令康见了老同学也很高兴,“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们了?”

态度非常热情,但接下来一谈到借钱,情况就不一样了。

段令康还没开口表态,段红莲已经抢着一口回绝:钱没问题,如果借给你云甫哥个人,马上就开支票,可要是借给米呆子,休想!说句老实话,我还巴不得米呆子早点垮台呢。

“这不也是救急……”洪云甫有点尴尬。

“云甫哥,你在振兴只有一成股份吧,干好也罢,干坏也罢,你着什么急呢?”段红莲口气缓和了一点。

“我当初也是两手空空加入进去的,一成,不错了……”洪云甫说道。

“没有你,他一个外行干得起来吗?”段红莲冷笑道,话锋突然一转:“要是我们兄妹俩也开肥皂厂,你到我们这里来干怎么样?我作主,给二成!”

“红莲,别胡说。”段令康连忙喝住。

这句话,洪云甫并没往心里去,以为又是那小姑奶奶信口开河的赌气话。

钱没借成,但总的来说不虚此行。

段家兄妹拉着洪云甫去餐馆吃了顿饭,三个人喝掉一瓶白酒,段令康借机问了许多振兴社当初创业的事情,比如如何办理注册、如何选择原料、如何购买设备等等,洪云甫喝了点酒兴致极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顿饭吃了近三个钟头,这才意兴阑珊地打道回府。

段令康问得那么详细,当然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性。

段令康已决定办厂,连名字都起好了,叫做“艾斯特”,洋里洋气的十分顺口。

按照从洪云甫口中套来的话分析,租房子、买设备、招工人、购原料等等,再加上流动资金及各种各样的交际费用,启动资本至少要准备好二万元才不算冒失。可是,现在手上的资本撑死只够一半,还有一半去哪里寻觅呢?

要不要去跟大旗公司联络一下?

段红莲的提议貌似荒唐无稽,但细想想却很有道理,西谚云: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第二天,段家兄妹来到大旗公司的总办事处,请求与总经理见面。

大公司就是大公司,首先架子就特别大。门房接待员回应道,没有预约,总经理概不接见。

“你去跟他说,我们是为了帮他打败振兴社的米东杰而来的。”段红莲急了,一急把大实话都说了出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不到五分钟,门房接待员把客人请进了一间会客室,不过出面接待的人不是总经理,而是法务代表爱德华。

会客室宽大气派,空空荡荡什么摆设都没有,听差端上咖啡,爱德华依然一脸倨傲,像国王那样坐在厚实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只是用手一摆,做了个“请讲”的动作。

段令康简略地说明来意,爱德华皱着眉头细听,但听完以后马上毫不犹豫地拒绝,看上去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合作的意向。

“难道先生一点兴趣都没有?”段令康不解地问。

“我怎么确定这不是一个圈套呢?”爱德华反问道。“退一步来说,我们为什么要再增加一个对手呢?”

“爱德华先生,您应该知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吧?”段红莲忍不住嚷了起来。“我们创办制皂厂,根本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报复,为了报复米东杰这个混蛋,这个道理您还不明白吗?”

“请问小姐,您和米东杰到底是什么关系?”爱德华明显来了兴趣。

这么一问,段红莲的眼中马上沁出了泪花,其中一半是伤心和委屈,一半是懊恼和愤恨。段令康见了忙把爱德华拉到靠近窗口的位置,压低声音介绍起米东杰和段红莲的往事来,包括米东杰现在的状况和态度,以及出现在身边的犹太姑娘……

爱德华像听故事一样听得入迷,最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答应将此事向总经理汇报,具体结果两天后再定。

段家兄妹眼巴巴地等了两天,再去听回音时,没想到一切都顺利得出奇,大旗公司一口答应:提供为期一年的免息贷款,还可以帮助订购生产设备,条件是未来的“艾斯特公司”所生产的产品品种,必须事先经过大旗公司的同意,而且在定价上也必须与大旗公司协调一致,尤其是销售区域,应尽量发展边远省份,避免覆盖大旗公司的销售范围,至于专门针对米东杰的“特殊品种”则不在此例。

大旗公司想来想去自己没吃什么亏,无非就是提供一万元的贷款,但得到了一件压制米东杰的武器。艾斯特听话好好干,对自己影响不大,对米东杰的干扰可就大了;段家兄妹万一干砸,也没关系,最后打起官司来设备、原料、库存上多少也能回收一点……仔细算账,也就是几千块钱的风险罢了。

段令康想得也挺美:厂子开起来后,定价一致就一致,即使销售上有点困难,时间长了总会好起来,只要多招募点得力的推销员,撒向各地拼命跑,不怕打不开局面来,难道大旗公司会眼睁睁看着艾斯特活不下去?艾斯特翘了辫子,大旗公司作出的努力不就有违初衷了?

段红莲更没异议,本来就是为了捣蛋,干好干坏都一样,有什么好顾虑的?

段令康开始天天上街物色房子,段红莲则在家翻阅报纸,专挑广告栏仔细研究。

这边忙着找房子大展宏图,那边却在动脑筋修补漏洞。

米东杰接连接洽了几家银行,但对方一问没有担保,无不摇头拒绝。眼看着离二十天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二天,米东杰一跺脚做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联系一家最有实力的大批发商,将仓库里价值一万多元的库存,作价四千元一次性抛售出去。

这么大的利润,批发商自然动心,但是一时间钱不凑手,头寸轧不过来,至少要三天,也就是星期一才能付款。

怎么办呢?明天,也就是星期六,已经是二十天期限的最后一天,星期一到款岂不是成了马后炮?

米东杰呆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一向足智多谋的海伦同样一筹莫展,站在窗前眼望着外面院子里的一棵树发呆。

“老汤,看来只能认命了。”米东杰垂头丧气地对汤伯卿嘟囔道。

“慢!”海伦突然转过脸来。“还可以试试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米东杰和汤伯卿同时叫了起来。

“借别人的鞋子,总比自己赤脚走得快!”海伦像朗诵一样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什么意思?”米东杰和洪云甫面面相觑。

“这是《塔木德》中的一句名言。”海伦莞尔一笑。

米东杰看过不少关于犹太人的书籍,知道《塔木德》是一部流传了三千多年,相当于口传律法的重要典籍,在希伯来语中意为“伟大的研究”,地位仅次于《圣经》,乃犹太民族为人处世的智慧结晶。

看大家全没明白,海伦连忙解释道,犹太人认为,在生意场上,借来的钱也是资产的一部分,拥有借贷的能力并善于运用,可以说是经营者的一项重要才能。米东杰听后叹曰,这个道理和中国人所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是一个道理,但具体怎么做才是关键,落实到自己头上就是“去哪里借”的问题。

“去银行。”海伦点明了方向。

“银行早打了回票,知道我们正在打官司,全都不敢冒风险。”米东杰疲惫地说道。

“我们可以打一个巧妙的时间差,让银行不知不觉中把钱借给我们。”海伦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这怎么可能,银行的人全都精得跟鬼一样。”洪云甫嚷嚷道。

“银行星期天是不是休息一天?”海伦问米东杰。

“没错,我们开户的信诚银行是星期六休息半天、星期天休息一天。”洪云甫抢着答道。

“那好,我们完全可以在明天签发支票,当庭交付给大旗公司,当然,最好在时间上稍微拖一下,在上午十一点以后才把支票拿出来,这样持票人就来不及当天支取了。”海伦详细解释道。“也就是说,持票人必须等到下星期一才能支取。”

“空头支票?”米东杰和洪云甫惊叫道。

“只要我们星期一的上午能及时将四千元的货款提前入账,这么做并不违反法律和商业道德。”海伦重点强调道。“当然,也不会招致银行方面的处罚。”

“对啊,”米东杰欣喜地一拍桌子,“只要在星期天的晚上,或者星期一的上午将四千元凑齐,然后马上赶到银行入账,完全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嗯,我看那个爱德华,总不至于一大清早就守在银行门口等着开门取钱吧。”洪云甫马上喜笑颜开。“这办法好,既合理又合法。老米,没说的,就这么干吧!”

【注释】

[1]简单来说就是:外国人犯法,由外国领事主持审判;华人犯法,由中国官员主持审判;若涉及中外双方,则由中外官员合审,乃领事裁判权在华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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