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说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离学校六里多路。要过一条河,穿过一个村庄,再拐一个大湾子才能到。河在村人们的口里叫做“大河”,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待我识字以后,曾从省地图,市县地图上多次寻找这条河,但始终没有找到,说明这条河并不够大。如今想来,村人们之所以称其为“大河”。是因为它对于村人们来说是具有着一定的“大”的意义的。在我的记忆中,村里人畜的饮水、洗用都从这条河里汲取。要穿过的那个村庄叫老台,有十来户人家,张姓、王姓、李姓都有。要拐的那个湾叫做马湾,马湾的得名我曾多次探究过,但村里已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据说是有一姓马的人家一百多年前曾住在这个湾里,并不可靠。
我要记述的事情发生在那条名为“大河”的河里。春秋时节的河是让我们头疼的。开春时节,冰河解冻,河床很泥泞,河水也比平日里大,给我们上学带来很大的麻烦。往往要穿上长雨靴趟过河才能去上学,雨靴还要带到学校去,晚上再穿上趟过来回家。秋天的时候,“大河”时常发洪水,有时候发得很大,曾冲走过好多人家的牛羊,而且河水时常浑浊不堪。因此春秋时间的河是不让我们欢喜的。我们喜欢的是冬夏时间的河。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光着屁股在里面玩水嬉戏,偶尔有女孩子过来,就有人打一个口哨,于是乎,我们全蜷到水里面去了,只露出脑袋在水面上摇曳。
最好的是在冬天,可以滑冰。对于那时我们滑冰的热情,我现在想出“热衷”一词来记述。那时候冬季我们每天上学走的很早,庄子上一共有六七个同学,我们两人一组,一个坐在铁锹头上,由另一个推着在冰上滑行,顺着河滑出好几公里,互换了角色后再滑回来。因此,那时候我们上学常常迟到。铁锹头也曾被老师们收去了若干次。但还是被我们的父母们讨了回来,因为往往是我们偷着拿去的,他们干活时要用。
和我一组的往往是刘涛,我六叔家的二小子。刘涛比我大不到一岁,力量却比我大出许多,但他怕我,无端地怕。合作滑冰往往是他推的多,我坐的多。
在学校里,我和刘涛坐同桌,关系很“铁”。如今想来,我俩之所以很“铁”是有原因的。庄子上其他同学都在其他年级,只有我俩在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里。班级中我们两个是最小的,因为小,就常常遭人取笑。比如,班里那时候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叫宋娟,男生们出主意要戏弄她,没有人敢去。于是就有男生对我和刘涛说,你两个是我们班最勇敢的男生,长的也最好看,你们看今天宋娟的屁股上沾了几粒米饭,你两个上去帮她拍掉吧,她一定会很感激你两个的。其他男生这时候也会一哄而来,怂恿我俩去干那样一件颇能“光辉”一把的事情。要命的是,我和刘涛往往会去的,很大方地从两边上去,各拍一下宋娟的肩膀,大声地说,你屁股咋也吃上米饭了,顺势在她的屁股上各拍一下。获得的往往是宋娟的怒骂,和男生们开心至极的大笑。有时候会被宋娟以“作怪”为名告到老师那儿,我俩便会受到至少一个小时的罚站的处罚。然而我和刘涛却因此很自豪,觉得自己真的很勇敢,干了一件其他人想干而不敢干的大事情,并因此长时间地骄傲着。
还是说河,那条冬天我们在上面滑冰的河。前面说过了,一起滑冰的是我们庄子上的六七个孩子。除了我和刘涛、还有张顺、张军弟兄两个和王国柱、刘云等。其中张顺和张军一组,王国柱和刘云一组。
张顺、张军和他们都比我和刘涛小,胆也小,自然在我们六人之间,他们听我和刘涛的话。
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太阳将要滚下西山头的时候。我们放学后来到河里,河里的冰刚开始结,大约不足半寸厚。熬了将近一年没有滑冰的日子,我们滑冰的欲望霍霍地燃烧着。但我们又怕冰太薄会掉进去,淹不死也弄一身的冷水。当时我出主意,让张顺和张军两个试着滑。刘涛也同意,但是张顺和张军两个不敢,唯唯诺诺地不肯滑。于是我和刘涛威胁道,你两个不滑,明天我两个就找你姐姐给你当姐夫去。张顺兄弟两个还是不肯滑。于是我就说你俩放心地去滑吧,我给你们保着呢,保险掉不进去。张顺说,你保着呢?我说,是,没啥麻达。张军说你能保得住吗?我说,肯定能。张顺兄弟俩还在犹豫,说,你能保住个啥。我当即向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双掌一击说,好,我现在正式保了,你两个滑,肯定掉不进去。他两个就半信半疑地去滑了。张顺推着张军从河这边滑过去,底下的冰喀喀地乱响。我虽给他们保着,但心里也很害怕,生怕他两个掉进去,我也不大好说。但是奇迹般的他们居然过了。一时间我保的兴趣陡增,我说我再保你两个滑过来。于是张军又推着张顺滑过来,居然又没有事。张顺和张军也滑得兴起,叫嚷了起来,谁还保我俩?于是刘涛说他来保,带着张顺兄弟俩到冰层更薄处滑了几回,王国柱也在被保的前提下滑了几回,虽然压得底下的冰喀喀地响,居然也无事。
真的无事。
时间晚了,父母召我们回家吃饭,我们的心里面各装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回家,仿佛某种先验的力量让我们兴奋,我们激奋地向父母阐述我们的“伟大”。但我们的父母不以为然。
第二天放学,我们的父母却早早地把我们喊回了家。他们说最近不要在“大河”里滑冰了,庄子上张家的燕儿放羊时掉进了冰窟窿,幸亏发现得早,要不冻都冻死了。我们听后似乎很怕,但我们都不大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天上学,我和刘涛、张顺他们争相交流着这件事情,我们都表示出对这件事情的怀疑。最后我们一致认为是没有人保她。张顺说,我们现在正式保了,今后谁在这条河里滑冰都不会掉进去。说着学我的样子向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双击了两下掌,说,保好了。
我们计划晚上再去滑冰。
但我们的父母又早早地把我们唤回了家。
时间渐渐地过了一个月,我们再过河时发现河里的冰变厚了,就去放心地滑了,父母们也不再急着唤我们回家了。
那个冬天一晃而逝。第二年夏天,我和刘涛都考上了初中。我跟随父母到县城上中学去了。刘涛也去镇上上了中学。自此,我们再也没有和张顺他们一起滑过冰,不知道他们以后还滑冰不,滑的时候还保不保。
再次见到那条河,是八年后的一天。当时我正在某大学读大二。寒假的时候,我跟随父亲回老家走亲戚,途经那条河时,我学着父亲踩着石头过了河。其实冰层很厚,从上面滑过去是不会掉进去的。但我没有。有几个孩子在不远处滑冰,看着他们,我的心中涌出许多复杂的亲切来。但我没有去滑一下,也没有在河边多待一会儿,而是匆匆地走了。仿佛被某种不可抵御的力量催赶着。
那条河就叫做“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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