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起几落,鸟归巢,又回广益中学。
路老兄笑话我“又受招安”,只好回答:“一切为了革命后代。”满子快要生了,肚子大得如地球仪,我“升级”在望。
馍头在“升级”。之前,努力探索中医、西医在优生优育方面的尖端技术,终于让海音雨露滋润、幼种初萌、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生了,得一男喜。现在轮到他对我进行讲座,一会儿说要“冬食川贝粉,夏服六神丸”,一会儿说“要得小儿安,多服四磨汤”。什么是“四磨汤”?他就一味一味数,陈皮哪,沉香木哪,槟榔心哪……还将用过的擂钵送我,让我将四味药物在擂钵中磨成齑粉,冲水,将含药粉的水煮沸,再加糖。此之谓“四磨汤”。可怜我连婴儿都没见到,就被强制性地接受他的育儿讲座,烦不烦。海音也笑,但笑容是阴翳后的阳光,不强烈,总嫌勉强。
魏兄最具优越感,他一炮双响,早让小韦诞下双胞胎,一龙一凤,五湖四海美名扬。只是盛名之下,免不得当牛做马的辛劳,“孝子”是动宾结构而不是偏正结构,孝子的含义本是对子女要孝要敬,这点魏兄领会最深。清早,魏兄开门,大盆小桶,霸住公用水笼头,搓、擦、洗、涮,几大盆衣服尿片洗干净,小韦一声指令,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取牛奶,买早点。回来继续牵绳,晾衣,晾尿片,于是“联合国旗”迎风招展。小韦又发命令,魏兄又要煮牛奶,洗奶瓶,牛奶若是煮成“棉花绽放”,又将接受小韦的训政。正当他在家务的早课中纠缠不清,只见学生急匆匆地赶来,催他上课,已迟到二十分钟。
我仍然教高中语文,开篇《改造我们的学习》,我寻思,“学习”能“改造”么?是不是用“改进”更恰当?请教苏老师。他说:莫提起,莫犯错误,大人物的话不得怀疑。宁远的九疑山被大人物误写成“九嶷山”,以后则只有“九嶷”没有“九疑”。苏老师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吧,“改造”就“改造”,我也学会了改造自己。
要生孩子了,样样要添置,样样要钱。我记起,酸枣那头还有笔写作津贴,何不找他?
我找到酸枣,硬着头皮进屋。他在,也痛快,签字就领钱,二十几块,喜出望外。他泡茶。要同我叙谈,不谈音乐,也不谈画,谈文学,谈四大名著。
他痛快我也痛快,于是我侃侃而谈:
《西游记》从猴性出发,偏向瓜果。小说中多的是对瓜果的描写,偷吃蟠桃,偷吃长生果,吃果品靠偷,就是一趣。 《水浒》不同,吃肉的场面多,穷人饿怕了,理想化的生活是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肉要大盘,动辄三五斤,图个痛快。 《三国演义》浸渍着酒文化:桃园结义举酒,温酒斩华雄温酒。青梅熟了,论英雄当煮酒。曹操横槊赋诗,场景择在酒后。 《红楼梦》却是茶文化,小说中第四十一回“栊翠庵杯饮梅花雪”将品茶发挥到极致。茶具之洁、茶质之洁,处处应着“质本洁来还洁去”。那时代女人为弱势群体,弱女子对世道的抗争只在洁秽相形、清浊相较。以茶为审美中介,写出众女子对人生的品味和追求,这正是曹氏用心之苦。所以,《红楼梦》能为传世之作。
酸枣拍手叫好,又问对《水浒》看法如何。我说,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齐接受招安,总不是滋味。
酸枣说:“对了,毛主席都说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是反面教材呢,宋江就是个投降派,他招降纳叛,手下就有个卢俊义。”
我说:“又是什么背景?”
我猜到,酸枣口含天宪,又在兴风作浪,他名为批宋江,实为批老一辈革命家。他是有来头的。看出我的不快,他转换话题,要同我谈打油诗。
他问这类诗的特点。我只知道打油诗的经典是“大雪落纷纷,江上一笼统。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还记起公共厕所墙上有“大雪纷纷落,乌鸦变白鹤。风吹屁股冷,有屎明天屙”。这些上不得大雅之堂,我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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