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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给我们的都是实心

时间:2023-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满子坐月,要吃这吃那,保证奶水,市场上却没有这也没有那。若给个“实心奶嘴”,发觉受骗上当后,都会以哭声表示抗议。但目前,物质匮乏,精神也匮乏,给我们的都是“实心奶嘴”,我们能不愤愤?满子吃下猪蹄子熬汤,奶汁仍然枯竭。在家里,满子一个劲嘀咕“胎教重要”。她就改口为“幼教”,我以为尚在襁褓中,不如叫“褓教”。她坚持,要抱着不满月的孩子观看周总理追悼会现场直播,实施“褓教”。

新的一年忙乱,先是家里事多。

满子坐月,要吃这吃那,保证奶水,市场上却没有这也没有那。我必须动员一切关系,紧急采购。魏兄说,苹果必须吃:吃过苹果,奶过给孩子,小脸长得像苹果。偏偏只能买到萝卜,若是孩子脸如萝卜,肯定是我的过错。我必须为苹果奔波。又指导:更要吃的是猪蹄子,催奶。连续几个清早,赶往肉食店,总是买不到,我愤愤。开票的胖大娘撇着嘴说:一天才杀一头猪,派出所所长要走两蹄,居委会主任也拿两蹄,轮得到你?我哀求。胖大娘不被感动,反问:难道猪生五条腿?她的命题绝对不能推翻,我又碰壁。

劳而无功,看着满子消瘦的面容,我生闷气。收音机播送最新的毛主席诗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满子也在听,对我说:“多跑几个地方吧,猪蹄子能找到的。毛主席词中都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一声长叹,唉,主席好词章,好句法,譬如“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确催人勇气,可“九天”和“五洋”有猪蹄子吗?

找眯子。眯子说,难哪,什么年节?莫说蹄子,腊猪头也让广东人抢购一空,找外贸局朋友帮忙,弄个腊猪头已是大幸。我谢过,腊猪头催不了奶。无意间见到少爷,他很热心,说道门口有时卖死猪子肉,不是瘟死的就行,约我一起去找死猪子肉。呸!死猪子肉,吃下后,奶过给儿子,让儿子也如死猪子般蠢笨?

我在街上乱窜,接近春节,店铺空空荡荡,什么都凭票供应,凭票什么也无法供应。满街仍热闹,高音喇叭播送毛主席诗词,除了《重上井冈山》还有《念奴娇·雀儿问答》。多听几遍,我已能背诵。词中有“土豆烧熟了,再添牛肉”,这是引用赫鲁晓夫的原话,赫秃子以为共产主义的理想境界就是“土豆烧牛肉”;不过,列宁也说过共产主义是“苏维埃加电气化”。谁对谁错?当我用形而之下的思维作判断,却以为两者都有道理。 “土豆烧牛肉”能保证淀粉和脂肪供应,若换成“土豆烧猪蹄子”则更好,儿子的奶水就不愁了。唉,我怎能替修正主义当辩护士?

奶水不足,只好给儿子冲奶粉。

晚上,我用形似鸭婆的玻璃奶瓶给孩子过奶,孩子叼着奶嘴不放,但继而哇哇大哭,小脸涨得通红。

“怎么了?怎么了?”我手足无措。

“怎么了?怎么了?”满子也奇怪。

她急忙抱过孩子,孩子一头栽在她怀中,找奶喝,但奶水实在有限。

满子接过奶瓶看过,对着奶嘴吮过,笑骂:“哪有你这样粗心的,不穿孔的实心奶嘴,孩子怎么吃?”

在她指导下,我急忙用烧红的缝衣针,穿过橡皮奶嘴,给奶嘴穿孔。再将奶瓶晃荡过,终于有牛奶滴出。

唉,实心奶嘴,误我大事。

我坐在摇篮边,端看儿子褪去胎茸的脸,他眼睛微微张开,对生命的初始感应集中在小嘴轻咂的动态上,让我欣喜,让我感到奇妙,给我无限大的想像空间。我们孩提时代,都是这样走过来,天真无邪,只懂得生命的第一需要:食衣住行。若给个“实心奶嘴”,发觉受骗上当后,都会以哭声表示抗议。后来长得牛高马大,有了思想,有了文化,有了精神上的需求,精神的需要也有个“过奶”过程,一旦给我们个“实心奶嘴”,我们也不依。但目前,物质匮乏,精神也匮乏,给我们的都是“实心奶嘴”,我们能不愤愤?但愤而不敢发,这就是痛苦。

怎么能由孩子想到痛苦呢?我们的后代,应有幸福,至少我们应为他们营造幸福。这么想着,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门外有声音,开门看,是冬不拉,他来给我道喜。

我分外欣喜地瞧着他提着的那只猪蹄子,足有三四斤。幸福来临!孩子有了幸福,我们也有幸福感。冬不拉还给我一包切丝烟,我们不顾满子的反对,卷起“喇叭筒”,吞云吐雾。却感意外,隔壁馍头家的低音喇叭突然响起,震触耳膜,是哀乐,很悲沉。冬不拉马上反应到:总理去世了。泪水竟如凝冻的冰花,嵌在他泡松的眼睑间。门又被推开,是海音,她抹着泪说:“总理逝世了!”

总理逝世了,一霎时我们都如被遗下的孤童,感受凄凉。满子搂过孩子,紧贴胸前,大颗泪珠落下。那边传来魏兄老婆小韦的骂声,说广播声打扰她的休息,她明天要进早班。馍头说:别理她!

我的思绪追随哀乐的沉重、悠长,如追逐风浪,颠来簸去,眼前是皑皑白雪、层层冰山。思绪的小船要穿过冰山的壁垒,何其艰难。而此时,居家琐事、纷多烦愁,已被压缩打包扔到脑后:国事艰危……

这些天,每天只在给孩子喂牛奶时心情轻松。满子吃下猪蹄子熬汤,奶汁仍然枯竭。海音说:心情悲伤会退奶。海音这几天格外忙碌,跑隔壁电视台,借电视机;联系接驳转播线。在电视并没普及的年代,能看到直播太不容易。在家里,满子一个劲嘀咕“胎教重要”。我说已分娩,不再是胎教。她就改口为“幼教”,我以为尚在襁褓中,不如叫“褓教”。她坚持,要抱着不满月的孩子观看周总理追悼会现场直播,实施“褓教”。

冬风如割,削去人们脸上的红晕,惨月下只见幢幢人影。借来的黑白电视机摆在水泥球场上,白炽的亮光映照人们惨白的脸,又闻哀乐,还有枯枝落地的噪脆。海音一改消沉,给人们发小白花,给魏兄,他犹豫,海音瞪他一眼。廖书记接过一朵,别在胸前。魏兄凑上前说:不是不举行仪式么?花可以戴?廖书记说:寄托悲思,当然可以。魏兄转身要花,海音没理会他,将手中的花递给了郑老师。馍头同路老兄忙得满头汗,终于接好低音喇叭。

球场上人越聚越多,静静地呈扇形铺开,有老师、家属,也来了很多学生。我们的目光盯着屏幕,在花圈中穿行;当看到总理清癯的面容时,后排传来啜泣声。哭声能传染,身边,满子也在低泣,我凑在她耳边说:“别太悲伤,会退奶。”满子说:“忍不住。”

宣读悼词的是邓小平。就看到老帅们支撑着或被扶掖,依次拜谒总理遗体。世事沧桑,生命河流接近尾声时显平缓,缓流遇上礁石仍激起波澜,悲愤的书写方式是深沉,而深沉更是一种波澜的蓄势待发。我突然想到传说的毛主席诗句“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安危可问谁”。国势支撑,靠谁呢?不止我在问,身边也有人低声说:今后中国的事,靠谁?

屏幕上出现那个新贵,披件军大衣,大跨步走向灵坛。

魏兄自作聪明地大加发挥:“唉呀呀,幸亏毛主席健在,接班人在。天坍下来长子顶,矮子是顶不起的。”

冬不拉听出弦外之音,冷冷地说:“跛子好踮,结巴子好讲。”

路老兄干脆瞪起双眼,痛骂:“放你娘的屁!”

魏兄发怔。

众人肃立在寒风中……

当晚,心情悲怆,写下:

贼心不死巨星逝,万壑悲号哭一周。

音容前夜犹矍铄,红旗今日尽垂头。

少怀壮志觅真理,终含遗愿托朋俦。

仰眼天下皆缟素,梨花数树布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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