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打得路面刷白,我送吴桐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少有行人。
我仍痛心上午悼念活动的“流产”。当时若有暴雨,众人被雨驱散,有得一说。可听到广播就如鸟兽散,是些什么人哪?
雨中。吴桐同我共一把伞,风大,支不住伞,两人都淋得半湿。一直送到他乘上公交车。临上车,他咬着我耳根说:“我们接受了一次洗礼。”他天真。
眯子家里,他骂:“唱戏的疯子看戏的傻。你们都疯了!”果子咯咯笑,回敬他:“你同样脑壳浸水。要不,跟着我们干什么?”说话间,王娆闯进来,她也淋得半湿。只说情况不妙,省、市委召开紧急会议,要将烈士陵园的演唱会定为反革命事件。
哪有这样的定罪法?她又说,北京悼念周总理时出大事了。
拧开收音机,果然,在喊叫,说天安门事件是“裴多菲俱乐部”,是“反革命性质的反扑”。眯子两手一摊,指着我们说:“好了,等着坐牢吧。”
好了,大幕落下,满足了果子和吴桐的愿望,寄托了哀思,却祸患上身。我太不冷静,没有想到会调动农民,更没有想到高音喇叭能驱散众人。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被人釜底抽薪了。众人的作为让我寒心,歌唱总理时个个如泪水浇出来的,有危险就一哄而散,为什么没有主心骨?其实,早应参透,春节时演出《三湘的愤怒》,众人也同样“义愤填膺”。哪有理性的思考?哪些人具有理性的思考?吴桐有还是果子有?我看他们只是殉道者,并无思考。有个什么道好殉?……我的想法渐渐同眯子的靠近。但突然冒出个海音,她为什么同我们绑在一起?也许,我们都是些特立独行的家伙,而不是乌合之众:我们都保留了自己的思想个性!
果子还在笑,笑得懵懵懂懂,指着我:“怕什么?天塌下来长子顶,由你顶。”
我突然有了底气:顶就顶,没有顶天的长子,岂不成侏儒的世界?
我在“顶天”。各单位开始大清查。老潘找我,说:“好糊涂,自己闹事不说,还带上段里的人,弄到机务段成了清查重点。”我对他说:“同事贪看热闹,上次不是争看春节的演出?真正出事的只有我。”老潘大有挥泪斩马谡的悲哀,安慰我:“能瞒的我一定瞒,能哄的一定哄。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说:“不用瞒和哄,我认!”说完一身轻松。
果真查,清查会上,追问打过横幅的小苏和小郭子。
我说:“他们凑巧碰上,临时我找他们帮忙。”
小苏和小郭子哭过一场,检讨阶级觉悟不高,加上老伍为他们说情,他俩过关。
又查那首《于无声处》。
我说:我写的。当即背诵,有人竟点头赞许。也罢,钢杆兄弟,对不起,你的大作被我“剽窃”。
再查那天殴打“贫下中农”。据说被打的是民兵营长。我也认,只说他不禁“修理”。
最后要审查:“裴多菲俱乐部”的黑手是谁?为什么同北京的反革命事件遥相呼应?
我干脆说,没有俱乐部,裴多菲是有的,他有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至于“遥相呼应”,我说起在北京为总理送灵的情景,说我的良知同全国人民相呼应。
还好,并没有人反驳我的慷慨陈词,大家要找的是“替罪羊”,羊入屠场,众人不再冲羊吐唾沫。
邓小平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
华国锋当了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和国务院总理。
我被隔离反省,后事如何?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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