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讨伐队翻译中村太郎坐在办公室里,眼睛不住地往外望。墙上挂钟打了四下,他站起身子,正要外出,忽然从玻璃镜中望见一个穿夹袍的人,跟在卫兵屁股后头往里走来。责任心迫使着他要注意一人一事,不能放过一个细节,他推开门,迎面走了过去,在那人擦肩而过时,他看清楚了,进来的是柳树村警察署长孙金富。从他那身穿戴和造得狼狈不堪的样子,中村太郎知道了,一定是红军袭击柳树村警察署的计划实现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当,高兴得好险露出笑容。日本讨伐队的翻译,怎么会知道红军袭击柳树村警察署的计划呢?又为什么为红军袭击警察署获胜而高兴呢?原来这个中村太郎是兴桓联合县委打进去的一个地下工作者,就是曾经派到柳树区开辟工作的那个朝鲜族同志金忠根。那么金忠根同志又是怎样取得鬼子的信任,当上了讨伐队的翻译?现在我们就来作一下交代。
两个月前,改名中村太郎的金忠根同志,领着自己的妻子,搬进了四台街所属的小南沟。他对四邻宣称,自己原居朝鲜,因为不愿意充当教员,新近过来的,想到“满洲国”找一个理想的差事做。迁入不两天,他便身穿日本人的民族服装像道士长袍的“和服”,领着打扮得相当漂亮的妻子,前去拜访了伪四台村警察署长关玉宝,谦恭地向他述说了自己的来意,请求他能够帮助自己谋到一个合适的差事。那时候,日本帝国主义采取民族分裂政策,谓日本人是一等人,朝鲜人是二等人,“满洲人”是三等人。作为汉族的警察署长关玉宝,对这个二等公民的来客自然也就不能不另眼看待。此后,金忠根三天两头到警察署走访一次,并且向关玉宝介绍了一些朝鲜警察官统治百姓的办法,一来二去,颇得关玉宝的赏识。每听他来,立刻传见,以礼相待。
这天,金忠根同志装着异常紧张而又惊恐的样子,跑到关玉宝那里,喘着粗气说:
“关署长!大事不好!来红军了!”
关玉宝猛地直起身了,伸手就拔手枪。“什么?在哪?”别看他平时打骂老百姓,又吹胡子又瞪眼睛,这回一听来了红军,可就吓颓了。他连急带吓,拔了好半天,才好歹拔出来。
金忠根见那惊慌的神色,心里十分好笑。他答道:
“在小南沟。”
“有多少?”
“一个,是个侦察员。”
关玉宝听说只来了一个红军,又离这十里路,一颗像兔子乱蹦的心才平定下来,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他虽然也听同僚们说过,红军如何如何厉害,但是他想,你就是再厉害,也不过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若是真能逮住个日本人的死对头,那官运恐怕就要亨通了。想到这,他立刻传令:
“紧急集合,出发!”
站在对面的金忠根,见他如此,早已猜透他的小心眼,但仍故意地问:
“到哪去,关署长?”
“去小南沟讨伐红军。”关玉宝一边整理装束,一边对他说。
金忠根笑了笑,说:“不必了,红军已经叫我砍死了!”同时从怀里拽出来一支手枪,一边递给关玉宝,一边说:“关署长,这就是那个红军的。”
关玉宝接过来一看,是一支八成新的三八匣枪。当他听了这个自称为中村太郎的金忠根怎样打死的那个红军的介绍之后,连连称赞他胆大、勇敢,可敬可佩。这时候金忠根说道:
“关署长!红军派到小南沟的侦察员突然失踪,他们怎肯罢休?说不定他们的大队要前来报仇,请求署长设法保护。”金忠根把“大队”两字说得格外响亮。
关玉宝想,要叫我带着全班警察对付一两个红军,还有个差不离儿。这大队,我怎么能抵挡得了!他害怕红军真的来了,下场不好收拾,立即打电话向县日本讨伐队作了报告。鬼子安田队长命令关玉宝,立刻将中村太郎送县。关玉宝一听安田队长要亲自接见,心里琢磨,朝鲜人在日本人的心目里,本来就比咱这满洲人吃香,如今中村太郎又立下了这样天大的功劳,他岂有不高升的道理?他暗暗赞叹。中村太郎走运,备不住成为日本人的红人。那时候,如果他能在日本人面前给自己说上几句好话,自己的官运可就来了。他在陪伴金忠根去县城的路上,显得异常的殷勤、客气和恭恭敬敬。关玉宝说,自己一定向安田队长述说他的功绩,并负责推荐给安田队长,请队长给他安排一个好差事。最后他要求金忠根将来不要忘了“莫逆之交”、四台街的关玉宝,并希望遇机会帮助“提携提携”。金忠根装出一付谦恭的样子说道:“关署长今日的推荐和保举之恩,我中村太郎不会置诸脑后,日后一定重重补报。”
到了县日本讨伐队,安田队长先把关玉宝叫了进来,仔细问过之后,这才传见金忠根。安田瞪着一双牛眼,惊异地问:
“马胡子是你打死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什么地方?”他不愿公开承认已经改“大同”为“康德”年号一年多的满洲帝国,还有坚决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红军这个活生生的现实,不愿意说打死的是红军。
金忠根用日本话沉着地说:
“我叫中村太郎,住在四台街小南沟,马胡子是我打死的。”
安田又问:
“怎么打死的?”
金忠根回答说:
“叫我打死的这个马胡子,大概是他们派出的侦探。今天清早钻进我们家,逼我上四台街探查警察署的兵力部署和火力设置地点。他手里拎着手枪,又说屯子四周也有他们埋伏的暗卡子,假如我把警察引来,他听到屯外卡子一声枪响,就先毙了我的妻子。我被逼不过,只得走出来,心想到四台街找到署长再说,没承想,还没等我走远,突然听我屋里的尖声号叫,我转身返回,一推门,门插上了,我顺门缝一瞧,那家伙正在往下扒她的裤子,要……这我怎么能受得了呢?简直气炸了肺,我偷偷捞起斧子,一脚踢开门,没容分说,照着那家伙的后脑勺,咔哧一下,就把他剁死了。剁完了,我有点儿害怕了。马胡子来了找我算账怎么办哪?我没办法,把那家伙的尸首藏好后,抬腿就往四台街警察署跑,请求关署长保护我们家的安全。后来,接到太君指示,一同来到了这里。”
安田心里想,红军不是那么好惹的,你一个老百姓能打死个红军侦察员?他有点儿不大相信。
“真的?”
金忠根瞧着关玉宝交给安田的那支手枪,说道:“真的,太君桌子上放的那支手枪,就是那个马胡子带的。”
安田低下脑瓜,又瞧了瞧那支三八长瞄手枪,然后抬起头对着金忠根,从头顶上打量到脚跟底下,他认为,这个朝鲜人倒真有点儿胆量。
金忠根用眼角窥视着安田。从安田那神情上看,是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这时,金忠根现出焦急的样子,恳求着说:
“太君,赶快给我想个办法吧!我的妻子还在家呢,马胡子去了怎么办?”
安田大黄牙一龇,笑了笑说:
“你把马胡子打死,大大有功劳,你的妻子我们可以接来。”
金忠根连忙行礼,
“感谢太君救命!”
其实,安田肚子里有他的小九九。他想,打死了红军侦察员,报到上边去,准保可以立一大功。他打算,明天去把尸首弄来,就说是自己剿匪击毙的,也露露脸,显示显示大日本皇军的威力。
第二天一清早,安田率领一个小队的鬼子兵,坐着汽车驶向小南沟来,赶到地点一看,金忠根住的房子,被大火烧掉,他的媳妇无影无踪。金忠根一见此景,放声大哭。安田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急忙把屯长传来。屯长站在安田面前,低着个头,不敢吱声。安田举起洋刀命令说:“快快地说,说谎的死啦死啦!”屯长被逼不过,颤惊惊地说道:
“太,太君,昨天下晚,来了一帮红军,进了屯子就跟我要人,说他们的侦察员在我们屯失踪了,我没看见,他们不信,就挨门挨户地搜查起来,赶搜到中村太郎家时,他屋里的也一口咬定说没有。他们不信,屋里屋外翻腾起来,哎呀,太君!哪承想真的在他们家粳草垛里找到了。人已经早死了,尸首都硬了,听他们吵吵叭火地说,脑瓜子被砍去了半拉!那帮红军一看侦察员被害死,连项儿就把中村屋里的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一把火,把他们的房子烧了。临走前,抬着他们那个侦察员的尸首,押着中村屋里的,口口声声说要杀死她,给他们侦察员祭灵。还说,早晚非回来找中村算账不可,不能轻饶了他。太君!这些都是实话。”
金忠根见屯长说完,更加放大悲声地哭起来,哭得两眼流泪不止,哭得那么凄惨。他扶在安田的身上,一边哭一边恳求着说:
“太君,您得替我报仇啊!”
安田心里琢磨,中村太郎的家被红军烧掉,妻子被红军抓走并且要杀死,自己正可以利用他和红军的这个大仇,叫他给自己做事,他假仁假义地对金忠根说:
“你不要哭,这个仇我给你报。你跟我去,在讨伐队干活。”
至此,大功告成。金忠根同志一块石头落了地,暗自庆幸领导安排的这出戏没有白唱。他连忙说:
“感谢队长关照,我中村一定忠实地给皇军效劳。”
金忠根就是这样成了日本讨伐队的翻译,当然,鬼精鬼灵的安田对他还是保持相当戒备的,凡涉及军事及其他机密要事,即使是直接和中国人打交道,他也不叫金忠根充当翻译,而用自己学会的几句中国话,连说带比划地处理。
前面已经说过,金忠根打入讨伐队的这出戏是县委事先计划和安排好的。那么死的那个人是谁呢?他是被红军缴械收编的一个土匪头子,就是曾经口唱抗日、欺压老百姓的那个“压东洋”。他在被收编后,不遵守纪律,不接受批评教育,私自外出,竟打着红军的旗号,抢夺民财,奸污妇女,被害群众找到红军,控告他的罪行。红军团司令部根据群众的意见,派人把他抓了回来,决定处死。在金忠根同志取得了四台街警察署长关玉宝的好感后,枪决了他,并且暗中把他的尸首,藏到了金忠根他们家的粳草垛里。然后,金忠根便跑到了四台街警察署,开唱了这出戏。那么,金忠根的妻子到哪去了呢?这不难理解。在金忠根同志当上了讨伐队翻译的时候,她已经安安全全地被接到老龙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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