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讨伐队长皮球,接受玉珍“规劝亲人下山投降”的保证的第二天,他便命令孙金富,逼玉珍写信,派人进山劝降。玉珍对孙金富和皮球说:“派两个保险,他们可以互相监视。皮球心里想,派几个都没关系,反正我的人在背后盯着,还怕你上天,但是叫他大伤脑筋的是,不但没见到一个回来投降的红军,而且连盯在进山劝降的两个家属后头的密探,也一去影无踪,没有回来。他们哪里知道,由于部队接到了金忠根同志的情报,事先做了准备和安排,皮球暗中派去的两个密探,早做了抗联的俘虏。皮球跑到警察署问孙金富,孙金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不跑来问玉珍。玉珍皱着眉头,心里想,还有李大婶没有逃出去,便委婉地说:
“孙署长!你也能知道,抗日联军整天在深山老峪成年不见人的地方,不是去了就能够找到的。再说,‘归降’也不能大鸣旗鼓地明来,公开去‘劝降’,他们的连长能允许吗?办这种事,不能着急。我看再派去一个,一来去‘劝降’,二来还可以寻找寻找以前回去的那两个。你们要是不放心,不妨跟去一个。”
孙金富跟皮球合计了半天,也没有更好的道可走。本来嘛,要是抗日联军整天在露天广场里,讨伐队也不能摸不到影,长年剿不清。再者说,还有玉珍做押头,便把李大婶也派进山去。当然,皮球这次仍没有忘记派密探跟踪。她们刚走,皮球接到上司命令,叫他率领讨伐队,协同邵本良伪军,一块进攻盘踞在老龙顶山上的抗日联军。讨伐队一走,孙金富觉得自己人单势孤,对玉珍逼的也就不那么紧了。他想,只要我监视住玉珍,不让她跑掉,安田队长回来问我,也算不了大错误;再加上他这两个来月,也率领警察出去“讨伐”几回,没有经常住在警察署,这样,“进山劝降”这件事也就暂时缓和下来了。这天晚上掌灯的时候,玉珍接到丈夫有德一封密信,并装着一百元钱。信中说,还有七个战士没有换上棉衣裳,请她在可能范围内,用捎去的钱给做七套棉衣;做好了,送到小龙岗朱家坟。玉珍见信后,急得鼻子尖上直门冒汗。她想,“眼下穿棉衣裳猫在屋里,还离不开火盆,活动在冰天雪地里的战士,不穿棉衣怎么能受得了呢?金忠根同志已经跟讨伐队走了,这个问题,责无旁贷,应当由自个儿想办法解决。”一宿,玉珍人也没有合眼,最使她苦恼的是:孙金富已经命令所有警察,不准她出村一步,而本村又没有出售布匹和棉花的商店。叫别人去买,叫别人去冒这个风险,她又有点儿不甘心。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王春生——即被敌人杀害的王志坚之子,给她送苞米煎饼来了。春生见她紧锁眉头,愁眉苦脸的样子,问她,是不是孙金富又催逼她,跟她要人了,可是又见玉珍摇头。这可急坏了春生,他刨根问梢,一定要知道缘由在哪。玉珍被追不过,只好说出了自个儿的苦恼所在。春生一听,连项儿表示自己前往。尽管玉珍不大同意,说他是抗救会长的儿子,容易引起警察的注意,架不住春生的一再恳求,最后竟说什么:难道你不允许给我爹报仇出气?就这样,春生夹上一条麻袋,手里拎着一把斧子,装做砍柴禾的样子,混出村口,大步流星地奔向了三十里开外的平顶村,去购买做衣裳用的布和棉花。没到晌午,春生走进了平顶村的福益号百货商店,他哪里知道,这时候便衣特务赵敬财正在商店里转悠着。赵敬财见他身上穿的破衣烂衫,竟从腰里掏出一张百元的绵羊票,买了一匹布和那么一大堆棉花,心里犯了疑惑,“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这年头,一个穷庄稼人,舍得买这些东西吗?”他想起了头些日子上面发来的公事,命令他们加强经济封锁,防止物资进山,把抗日联军冻死、饿死在山里。“这些东西是不是给抗日联军买的呢?”他想,“要是能破获一起通匪的案子,那运气可就来了,说不定会一跃而升为督察主任呢!”他决定追查一番。当春生付完货款,背起东西往回走时,他在后边暗中监视起来,春生快走,他也快走,春生慢走,他也把脚步放慢,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起来,日头斜过西山,春生还在不停地往前走。这时,便衣特务赵敬财焦起急来,他想:“这样跟在后尾,白天还盯得住,日头一落、天头一黑,不就抓不着影了吗!”他决定把这个小伙子逮捕起来再说,但还没容他动手,春生便夹在捞着柴禾的爬犁当中,混进了围子,越敬财快步飞跑向前,待他追到村口时,望春生已钻进了一间小草房。他估计,这小伙子也许就住在那里;就是不在此村,看样子也要吃吃饭,歇歇腿,不会马上溜掉。赵敬财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忙忙跨进了警察署,立即向警察署长孙金富介绍了情况。孙金富听过介绍之后,料到买布的那个年轻人是进了玉珍居住的小草房,他心里非常纳闷:“难道是他男人回来了?不,不会,他男人不能回来投降,莫不是抗联下来买东西的?……”他一时想不出这男人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认为,这件事一定不平常。这不仅因为玉珍是监视的要犯,而且布匹、棉花都是抗日联军极端缺乏的重要物资。几个月来,他风言风语地听说,村子里常有人往外捣腾东西,可就是一回也没抓着。几个月来,为一次“通匪”的案子也没破获,他左一次右一次地没少挨讨伐队长的抠、训。但是他又想:“假如这件事真是这样的案子,跟赵敬财合干,事成之后,功劳最少也叫他夺去一半。”孙金富低着头这样想了之后,抬起头装模作样地说:“听赵兄介绍之后,我思索再三,这个汉子好像姓贾,他们家是个闷头财主,手里倒有几个大钱,家里虽然人口不算太多,一匹两匹布可也用得着。不过,上面已经有过指示,叫咱们加强经济封锁,严防物资进山,我们不可不注意提防。我看赵兄您领我去看一看,那个小伙究竟进了哪个房子了,万一要不是他呢?”
特务赵敬财虽然已不像进屋时那么高兴,但内心里倒着实佩服孙署长办事精细。他领着孙金富走到西街,指着玉珍居住的那间草房说:“那个汉子就进那座房子了。”孙金富明知道不会说错,可他还是故意地问:“赵兄,确实看准了吗?”赵敬财傲然一笑:“咱们是干啥的!”孙金富装着颓丧的样子说道:“唉!这块肉白盯了!那间房子正是老贾家的住宅。”孙金富拿眼角窥见赵敬财信以为真,直勾勾地站在那里不动弹,连忙上前拉住赵敬财的手,笑嘻嘻地说:“赵兄!您今天跑的也够累了,走,到敝舍喝上两盅白干,今儿晚上就住在这,明天我要个胶皮车送您回去。”
孙金富陪着赵敬财喝完酒,吃完饭,安排了住处后,立即派人到玉珍家搜查,然而,不仅小伙子不见,连布匹棉花也一点儿没有,玉珍一口咬定说没有人到她们家,更没看见过什么布匹棉花。孙金富听了之后,眼皮一卡巴,连夜把叛变投降的李福贵找了来,命令他到玉珍那里,套出来人是谁,布匹何用。最后,孙金富声色俱厉地说:“李先生!几个月来你可是啥也没给我探出来呀!这回要是再弄不出个子午卯酉,可别怨我孙某无情了!”
在孙金富和便衣特务赵敬财勾心斗角、喝酒吃饭的时候,玉珍跟春生迅速地把买来的棉花和灰布匀开,连项儿送给了西院刘大叔等最可靠的几家,告诉他们抓紧制作,按照送单衣的办法——新棉衣穿在贴身,外罩自己的衣裳,把棉衣送到小龙岗朱家坟。
第二天清早,玉珍正要找个背静的地方去做棉衣,这时候,李福贵走了进来。
“大嫂在家吗?
玉珍一边让坐,一边说:
“大兄弟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得闲。”
李福贵立刻把眼角耷拉下来,愁眉苦脸地说道:
“唉!真是一言难尽啊!大嫂!你兄弟哪天不得闲呢?你兄弟不是没有空儿,是没脸见人哪!”李福贵接着自言自语地叨咕起来,“秋天孙金富那家伙回来后,我跟王志坚一块儿被抓了进去。他们不容分说,就把王志坚整死。当时我想,既然落到人家手里,就不能硬拼,古人不是说嘛: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当时我就抱定了这个主意,心里想,只要不被他们杀死,早晚也能逃出虎口,报上这个仇。所以,我和孙金富说,以后不再反满抗日了。他以为我真低了头,便叫我找个保,把我放了出来。”说到这,他停了停,然后又道:“唉!哪曾想,如今好几个月了,抗日联军影信皆无,叫你有亲难奔,有国难投。自己的心愿不能实现,怎么能高兴呢!这还不算,最叫人受不了的,是乡亲们背后议论我,说我李福贵贪生怕死,是一块软骨头。孙金富那家伙呢?又三天两头把我提溜去,叫我汇报干了些什么,弄得我劁猪割耳朵——两头受罪,真是熊瞎子照镜子——里外不够人!”说到这里,他使劲儿卡巴卡巴眼皮,挤出了两滴眼泪,并且迅速地用眼角溜了一下玉珍,他发觉玉珍似乎也有点难过,他见时机差不多少,愤慨地说:“于大嫂!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算过够了!今天你大兄弟来这里,就是想请你给想个办法。拿个主意。”他压低了嗓门,又像问玉珍,又像问自己:“难道咱们九连,真的都抬腿走了个干净,抛掉咱们不管了?”
玉珍在李福贵进屋那时,曾想起金忠根告诉过她的话:“李福贵被抓起来,没和王志坚一起被杀,是不是他已经向敌人自首叛变了呢?在没有弄清楚以前,暂时不要拿他当同志看待。”可是当她听了李福贵满含苦痛地对她述说的这一席话之后,心里竟软了起来。几个月来,她没见李福贵干过什么坏事,金忠根准是出于一个地下工作者所特有的高度警惕性,对他发生了怀疑。不知为什么,玉珍她此时竟觉得,过去对李福贵是误会了,便劝慰地说:
“大兄弟,你也不用难过,你也不用伤心,真金不怕火炼,有心抗日救国,早晚一样。”斗争经验不足的玉珍,接着就把九连没有走,她们正在给战士们缝制棉衣这些事,简单地告诉了他。玉珍最后对他说:
“你要是真心走,就回家准备准备。后个清早上我这来,顺便你也给捎上一套。”
李福贵本想再打听打听,又怕追根问底引起玉珍的怀疑。他想,反正事情是探出来了,至于细情,不怕孙金富逼不出来。遂说道:
“这可太好了!我后天清早一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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