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沼别墅建在一个广场上面,四周围着很高的石墙,墙头上面插着破碎的玻璃片。一个窄窄的铁夹板的小门是唯一的出入口。塞笛厄斯在前面走着,到了门前,他砰砰地敲了两下。
“谁?”里面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
“是我呀,麦克默多。”塞笛厄斯回答道。
开门的是一个矮小而健壮的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内,示意让我们进去。
进门是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曲折穿过一段荒凉的空地,直通到隐在丛树里的一所外形方整的大房子。枝叶遮蔽得异常阴森,阴惨沉寂到使人不寒而栗。
福尔摩斯问道:“你哥哥平日就这样戒备吗?”
“是的,他沿袭了我父亲的习惯。今天真是奇怪,你们看,他的房间没有亮着灯光。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他我们今晚要来这里的。”
这时,只听见那漆黑的房子里发出一阵凄惨恐怖的女人喊叫的声音。摩斯坦小姐因为害怕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
塞笛厄斯说道:“这是管家博恩斯通太太的声音,这所房子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请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他赶紧跑到门前,敲了两下门。
我们看见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好像见了亲人一般喜出望外。她说:“哦,塞笛厄斯先生,您来了,实在太好啦!快请进来吧。”
福尔摩斯提着塞笛厄斯留下的灯笼,缓缓地、认真细致地查看着房子的四周。六年来,为了挖掘宝物,这里已经被弄得像沙坑似的。摩斯坦小姐和我站在一起,她的手紧握着我的手,就像恋爱中的人一样,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时塞笛厄斯跑了出来,他叫道:“巴索洛谬一定出事儿了!这太可怕了!”
福尔摩斯反应过来,大步朝屋里走去。我们随着他走进女管家的屋子里。这个老太太正惊魂不定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见到我们进来,她竭尽全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主人自己锁上房门也不和我答话,一整天我在这里等他呼唤。他倒是常常喜欢一个人待着,可是一个钟头以前,我怕出事,上楼从钥匙孔往里偷看了一下。塞笛厄斯先生,您一定要自己去看一看!十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他现在这副面孔。”
于是,福尔摩斯提着灯在前面引路,塞笛厄斯吓得两腿哆嗦,亏得我搀扶着他,才一同上了楼。福尔摩斯在上楼时,两次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小心地验看那些留在楼梯棕毯上的泥印。他慢慢地走上去,低低地提着灯,左右细细地观察着。摩斯坦小姐留在楼下,和惊恐的女管家做伴。
走到巴索洛谬的房前,福尔摩斯用力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又旋转门钮,用力推门,也推不开。我们把灯贴近了门缝,可以看见里面是用很粗的门锁倒闩着的。福尔摩斯说道:“门一定要打开。”说着我们就一起合力猛冲,砰的一声,门锁断了,我们进入巴索洛谬的屋里。
这间屋子是一间化学试验室。对着门的墙上摆着两层带玻璃塞的玻璃瓶子。桌子上摆满了本生灯、试验管和蒸馏气。墙的一角有许多盛着酸类液体的瓶子,外面笼着藤络。其中一瓶似乎已经破漏,流出一股黑色的液体。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特别刺鼻的柏油气味。屋的一边,在一堆散乱的板条和灰泥上,立着一副梯子,梯子上面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洞,大小可以容一个人出入。梯子下面有一卷长绳,零乱地盘放在地上。
巴索洛谬坐在桌子旁边的一张有扶手的木椅上,头歪在左肩上,面露惨笑。他已经僵冷了,显然是已经死去很久了。不只他的面部表情特别,就连他的四肢也蜷曲得和正常死人不同。他那扶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旁边,放着一个奇怪的器具。一个粗糙的棕色木棒,上面用粗麻线捆着一块石头,像是一把锤子。旁边放着一张从记事簿上撕下来的纸,上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
福尔摩斯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我。在灯笼的灯光下,我惊恐地看见上面写着四个签名。我惊恐地问道:“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一边弯腰检验尸身,一边答道:“这是谋杀!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看!”他指着刚刚扎在尸体耳朵上面的一根黑色长刺。我看了看说道:“这好像是一根荆棘。”
“没错,这根荆棘上有毒。”福尔摩斯说道。
“宝物全部都丢了!他们把宝物全抢去了!我们就是从那个洞口里把宝物拿出来的,是我帮他拿下来的!我是最后看见他的人!”塞笛厄斯站在门口,神经质地哆嗦着。
“那个时候是几点钟?”福尔摩斯问道。
“是昨晚的十点钟。现在他死了,警察来后必定疑心是我害死他的。哎呀,天哪!我要疯了!”
福尔摩斯拍着他的肩,和蔼地说道:“舒尔托先生,不要害怕,您没有害怕的理由。姑且听我的话,坐车去警署报案吧,我们在这里等您回来。”
塞笛厄斯这时不知所措,茫然地遵从了福尔摩斯的话,点了点头,蹒跚地摸着黑走下楼去。
福尔摩斯搓着手对我说道:“华生,现在咱们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好好理一理这个案子,我们来推理一下,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屋门从昨晚就没有开过。窗户是从里面关牢的。窗框也很坚固,近旁没有雨水漏管,房顶也离得很远。可是有人在窗台上站过,昨晚下过小雨,窗台这儿有一个脚印,还有一个圆的泥印,地板上有一个,桌旁又有一个。这是木桩的印记。”
“这就是那个装有木腿的人。”我说道。
“没错。可是另外还有一个人,一个很能干、很灵活的同谋。窗户离地至少有六丈多高,墙上连一个能够插脚的砖缝都没有。如果没有人帮忙,一个人是爬不上来的。可是譬如这里有一位朋友,用搁在屋角那里的那条粗绳,一头牢系在墙上的大环子上;另一头扔到手里,我想只要是个有力气的人,即使是装着木腿,也是可以顺着绳子爬上来的。下去的时候自然也可以依法炮制,然后同党再把绳子拉上来,从环子上解下来,关上窗户,再从来路逃走。”
“那么他的同谋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福尔摩斯说道:“既然他不是从门和窗户进来的,烟囱又太窄,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屋顶那个洞,这是毫无疑义的。你给我提着灯,咱们到上边的屋子里去察看一下。”
他登上梯子,两手按住了椽木,翻身上了屋顶室。他俯身朝下接过灯去,我也随着上去了。
这间屋顶室大约有十英尺长,六英尺宽。屋里没有陈设,多年的尘土,积得很厚。
福尔摩斯手扶在斜坡的墙上说道:“你看,这就是一个通屋顶外面的暗门,我把这个暗门拉开,外面就是坡度不大的屋顶,这就是第一个人的来路,咱们找一找,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能说明他个人特征的痕迹。”
他把灯往地板上照着,突然他脸上出现了惊奇的表情。我随着他所注视的地方看去,也被吓得全身发起冷来。地上满是没有穿鞋的赤足脚印,很是清楚完整。最奇怪的是这些脚印还不及平常人的一半大小。
我轻轻地说道:“福尔摩斯,真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竟做了这样可怕的勾当!”
他神色略定之后说道:“起初我也是吃了一惊,其实这件事是很平常的,我本该预料到的。这里没有什么可搜查的了,咱们下去吧。”
我们回到下面屋里,福尔摩斯拿出他的放大镜和皮尺,跪在地上,在屋里来回地度量、比较和察看着。他动作敏捷而灵活,像一只熟练的猎犬在找寻气味。
突然他说:“咱们真走运。第一个人不幸踏在杂酚油上面。你看,在这难闻的东西的右边,有他的小脚印。那么一只经过特别训练的猎犬追寻这么强烈的气味,就一定能追寻到他。喂!警察们到了。”
这时从下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谈话声和关门的声音。
警察进来了,为首的是一个穿灰衣的胖子。后面紧随着一个穿制服的警长和还在那里发抖的塞笛厄斯。
那个胖子一进屋就喊道:“这成什么样子!这些人都是谁?这屋子里简直热闹得像养鸡场了。”
福尔摩斯静静地说道:“埃瑟尔尼·琼斯先生,我想您一定还记得我吧?”
那胖子喘息未定地说道:“当然记得!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你也来了?虽然你曾经破获了许多案子,但我相信只要是有我在的地方,就用不着麻烦你了。你以为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呢?”
福尔摩斯冷冷地答道:“啊,这个案子似乎不需要我的理论。”
胖子说道:“据我了解,这里丢失了价值五十万英镑的宝物。门是锁着的,窗户怎么样呢?”
“关得很牢,不过窗台上有脚印。”福尔摩斯说道。
“好的,如果窗户是关着的,这脚印就与本案无关了,这是常识。这个人也许是在盛怒之下死的,可是珠宝又遗失了。哈!我有了一个解释。有时我也常能灵机一动呢。”他让穿制服的警长和塞笛厄斯先出去一下,然后神神秘秘地接着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塞笛厄斯他自己承认过昨晚和他哥哥在一起。他哥哥是在盛怒之下死的,于是他就借机把珠宝拿走了。您看怎么样?”
“这个死人还很细心地起来把门倒锁上。”福尔摩斯讽刺地说。
“哼!这的确是个破绽。咱们根据常识来想想看,这个塞笛厄斯有很大的嫌疑,而且他现在看上去非常不安。”
福尔摩斯道:“你还没有知道全部的事实呢!我在死者耳朵上发现了这根荆棘,这个我有理由认为是有毒的木刺,并且不是产于英国。还有这张纸是在桌上拿到的,一旁还有这根古怪的捆着石头的木棒。这些东西你怎么把它适应到你的理论里去呢?”
这个胖侦探神气活现地说道:“这里满屋全是印度古玩,如果这个木刺有毒,旁人能利用它杀人,塞笛厄斯一样也能利用它来杀人,这张纸不过是一种骗人的戏法罢了,故弄玄虚。唯一的问题是:他是怎样出去的呢?啊!当然喽,这个房顶上有一个洞。”
他的身子笨重,费了很大力才爬上了梯子,从洞口挤进了屋顶室。紧跟着我们就听见他高兴地喊着说他找到了通屋顶的暗门。
胖子把塞笛厄斯和那位警长叫了进来,说道:“塞笛厄斯先生,我有责任告诉您,您所要说的任何话可能对您不利。为了您哥哥的死亡,我代表政府逮捕您。”
这个可怜的矮小的人,举起手来望着我们叫道:“你们看吧,怎么样?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的。”
福尔摩斯说道:“塞笛厄斯先生,不要着急,我想我是能够为您洗清一切的。”
这位胖子侦探立即反驳道:“大侦探先生,不要随便就答应,事实恐怕不像您想的那样简单。”
“琼斯先生,我不但可以洗清他的罪名,我还要告诉你昨晚曾到这间屋里来的有两个凶手。其中的一个人我有理由认为他是叫做琼诺赞·斯茂。他的文化程度很低,个子不大,人很灵活,右腿已断去,装了一只木腿。木腿向里的一面已经磨去了一块。他左脚的靴子下面有一块粗糙的方形前掌,后跟上钉着铁掌。他是个中年人,长着浓密的胡须,皮肤晒得很黑,从前还是个囚犯。”
胖子侦探看来显然是被福尔摩斯的精确性所打动了,可是他仍用嘲笑的态度问道:“那另外一个人呢?”
福尔摩斯转过身来,答道:“那是个很古怪的人,我希望不久就可以把这两个人介绍给你。华生,请到这边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他引我到楼梯口,说道:“这件意外的事几乎弄得咱们把到这里来的原意都忘记了。摩斯坦小姐留在这个恐怖的地方是不合适的。你现在就送她回去。送摩斯坦小姐回去以后,请你到河边莱姆贝斯区品琴里三号,去找一个叫谢尔曼的人。他的窗上画着一只鼬鼠抓着一只小兔。你把这个老头儿叫起来,告诉他我向他借透比用一用,请你把透比带到这来。”
“透比是一只狗吗?”
“它是一只奇特的混血狗,嗅觉极灵。”
“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我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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