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九五三年。七月二日。
李璟对钟皇后道：“过几天就是七七，是从嘉的生日。我们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
皇后高兴地答应道：“好的，我来操办吧！”
宫廷内，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人们都兴奋地布置着七月七日的盛会。
李进晖在澄心堂陪李从嘉写字画画。
晚上。李进晖在姨父周宗府上听周宗的女儿娥皇弹琵琶。
李进晖道：“弹得真好！”
娥皇道：“过几天就要参加宫廷演出，不知行不行？”
李进晖道：“我觉得挺好的！”
娥皇道：“听说是为从嘉皇子庆生表演，我真紧张！”
李进晖道：“别紧张。从嘉宅心仁厚，风流潇洒，喜欢文学、美术、音乐，他肯定会喜欢你的琵琶的！”
娥皇道：“我真想让从嘉皇子先听一下！”
李进晖道：“那好办哪！明天我带你进宫弹给从嘉听。”
娥皇高兴地拍掌道：“太好了！”
第二天，李进晖同娥皇走向御花园。
李进晖对娥皇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见从嘉。他见了你，肯定会喜欢你！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娥皇羞涩地答应了，不敢走动。
李进晖走进澄心堂。
李从嘉正在写诗。
李进晖看着李从嘉写诗。写完后，李进晖对李从嘉道：“从嘉！有一位大臣的女儿想见你！”
李从嘉问道：“谁呀？”
李进晖道：“周宗的女儿娥皇！她过两天要为你演奏琵琶，想请你先听听，指导一下！”
李从嘉高兴地说：“周宗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开国元勋！周小姐又是为我表演，我当然要去！她在哪儿呀？快引我去！”
快到御花园。李进晖招呼娥皇道：“娥皇！”
娥皇快步走来。
李进晖对她道：“快参见从嘉皇子！”
娥皇忙跪拜。
李从嘉客气地道：“免礼！请起！”
李进晖热情地对李从嘉说：“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美丽天仙——娥皇！”
娥皇起身抬头。
娥皇、李从嘉四目相对。两人都像灵魂触电一般，两眼放光，全身震撼。
二人久久互视，慢慢走近。
李从嘉道：“你是娥皇？”
娥皇道：“你是从嘉皇子？”
李从嘉道：“哦，原来是开国元勋周宗的女儿，怪不得如此庄重典雅，气度非凡！”
娥皇道：“哦，你就是从嘉皇子，真正是帝王气象，华贵高雅！”
李从嘉欲与娥皇握手，似觉不妥，手伸在半空又停下来，两眼脉脉含情地凝视娥皇。
娥皇也被李从嘉钟灵神秀的风度吸引，侧目凝视李从嘉。四目相对，万种情生。此情此景，真应了一首诗：
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
今朝两相视，脉脉万重心。
李进晖一看，也被他俩的相互痴迷感动了。等了很久，才轻轻提醒他们道：“娥皇，你不是要弹琵琶给殿下听吗？”
娥皇回过神来，羞涩地说：“哦，是，弹琵琶给殿下听……”
李从嘉也清醒过来道：“请！请！”
李进晖问道：“殿下，在哪儿弹奏呢？”
李从嘉双眼看着娥皇，魂不守舍地说：“哦，在哪儿？就在这儿？”
李进晖笑了道：“好吧，就在这儿！”
他转对娥皇道：“殿下叫你就在这儿演奏。”
娥皇亦双眼看着李从嘉，神情恍惚地说：“嗯，就在这儿。”
李进晖又催道：“快把琵琶拿出来吧。”
娥皇双眼仍看着李从嘉：“哦，快把琵琶拿出来。”
娥皇拿出琴来，坐着开始弹奏。未成曲调，已先有情。弹起来后，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娥皇弹得神情专注。
李从嘉听得如痴如醉。
两宫人来请从嘉殿下赴宴。
李进晖对宫人道：“殿下还要听一会儿琵琶。你们先下去吧！”
娥皇弹完了。李从嘉还沉醉在琴声和情韵之中。
李进晖对娥皇道：“你陪殿下再玩一会儿吧！”
娥皇陪着李从嘉走向花园深处。
一会儿，两位宫女匆匆走来。她们着急地说：“皇上要殿下立即进殿，殿下在哪儿呢？”
李从嘉慌忙牵娥皇出来。
李从嘉恋恋不舍地走了，又不时回头留恋地张望道：“娥皇，我走了。”
娥皇也痴情地目送着李从嘉。
李从嘉突然回转身来，对娥皇道：“七夕庆典再会！”
娥皇羞涩地说道：“七夕庆典再会！”
宴会厅内，数百颗夜明珠高悬空中，与数百个宫灯交相辉映，把皇宫映得如同白昼。
主持宣布道：“庆祝从嘉皇子生日庆典开始。”
首先是太乐署乐班童伎窅娘领衔跳《柘枝舞》。窅娘跳得轻盈飘逸。
一阵歌舞之后，身着天水碧长裙的娥皇怀抱琵琶走到台中端坐，用纤纤玉手调拨丝弦。
李从嘉一见，不觉两眼发呆：这不正是几天前在御花园内见到的娥皇姑娘吗？他不禁激动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盯着娥皇。
皇后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他才发觉有些失礼，忙又坐了下来，仍痴痴地凝视着娥皇。
娥皇在乐班的筝、磬、笛伴奏下，深情地演奏起来。
李从嘉听得如醉如痴。
娥皇奏得神采飞扬。她不时抬头看一眼李从嘉，见他正深情凝视自己，不觉更加用心地奏起来。
曲罢，掌声欢呼声骤起。
李璟高兴地道：“赐烧槽琵琶给娥皇。”
娥皇跪拜谢恩。主持对娥皇道：“娥皇，这琵琶是盛唐时期琵琶世家赵氏为唐宫专门制作的精品！是陛下专门从民间高价收回的！现在陛下把这烧槽琵琶赐给你！这是你的荣幸！”
娥皇再次谢恩！娥皇向李从嘉送去含情脉脉的一笑。李从嘉不觉魂飞魄荡。
娥皇去后，李从嘉眼光始终跟随着她，全不知寿宴已结束。直到母后喊他，才把他惊醒过来。
晚上，李从嘉走到御花园，他似乎又看见娥皇在荷花池畔。他惊喜地跑上去，走到眼前，却没有人，只是一个幻影。
“哦——”他不禁怅然若失。
突然，前面月光下花丛中，又出现一位丽人身影，好似娥皇。他狂喜地欲奔去，又停住了：“又是幻景！”但定眼一看，果然是娥皇。他大喜，冲上前去喊道：“娥皇！”
娥皇回过头来，惊喜地向他一笑。
李从嘉禁不住冲上去，紧紧握住娥皇的纤纤玉手。
娥皇羞怯地想抽出手，李从嘉更紧紧地握住。
李从嘉柔情地抚摸着娥皇，轻轻地把她拉向自己身边。
娥皇也惬意地偎向他。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宫女的笑声，李从嘉与娥皇很不情愿地松开手。原来是为娥皇伴奏的黄鹂、流珠等。
她们说：“娥皇母亲派人来接她回去。”
娥皇只好含情脉脉地同李从嘉告别。
李从嘉欲送她，但走了两步，想起朝廷礼仪，不得已沉重地停下脚步，目送娥皇离去。
娥皇频频回首告别，泪光莹莹。
李从嘉回到寝宫，拿起笔来，写下词一首：
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他拿出信笺封好，吩咐宫人送到周宗长女娥皇手中，请她有机会再到皇宫来玩。
娥皇收到此词，慢慢读着读着，不觉泪水盈面。她被词中那相聚时的欢声笑语和离别时的痴情苦意深深感动。她多么希望能再见到公子啊！
二
当年八月，丹桂飘香。后宫中，李璟和钟皇后在商议祝寿之事。
钟皇后道：“皇上，过些天就是你四十岁生日了。这些天因事繁忙，我见你心事重重，唉声叹气，不如举办一个祝寿宴会，一来让你高兴高兴，二来也缓和一下宫廷中压抑的气氛，皇上以为如何？”
李璟道：“好吧，国事确不如往日，朕也无心料理，那就在朕的生日请诸大臣、诸文友率亲眷一同欢聚吧！”
皇后高兴地道：“那好，我就去张罗吧！”
恰好李从嘉和几位皇子进来请安。钟皇后高兴地对他们说：“八月八日是你父皇生日，他决定在长秋宫筹办一次祝寿宴会，你们可以好好玩玩儿！”
李从嘉急切地问道：“还是让大臣们带亲眷参加吧？”
钟皇后高兴地说：“对对对！”
李从嘉高兴地想：“那娥皇可以来了！”
八月八日，长秋宫张灯结彩，盛况更超过“七七”那天。李从嘉在御花园内焦急地等待着娥皇的到来。
娥皇如约来了，姣好的身材，雍容的气度，白里透红的脸蛋，令李从嘉激动不已。他快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娥皇的双手道：“终于见到你了！真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娥皇润湿的双眼凝视着神采飞扬的李从嘉，也动情地道：“我也思念你。”
李从嘉兴奋地说：“那我们真是想到一起了！七夕你奏的《绿腰》曲，音律美妙，技艺精湛，散序如新莺出谷，中编如疾风骤雨，云蒸霞蔚，结尾似梁燕归巢，流云舒卷，窅然云散，使人深深领悟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意境！”
娥皇脸上涌起红潮，他为李从嘉能如此深刻地领略和欣赏她的演奏而高兴：“殿下过誉了！殿下如此深谙乐曲。得识殿下这样的知音，小女真是三生有幸了！”
李从嘉说：“我读过李群玉作的《长沙九日登东楼观舞》，其中说：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娥皇听着他的朗诵，不觉忘情地轻轻舞起来。
李从嘉高兴地看着她舞蹈，称赞道：“跳得好！跳得好！”
娥皇羞红了脸，对李从嘉道：“我听父亲讲，先帝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他历经苦难，饱经战乱，从一个孤儿到开国皇帝，天才英迈，忠勇绝伦！”
李从嘉道：“我听父皇讲，你父亲周宗是我朝开国元勋，两朝功臣，功勋卓著！”
娥皇道：“我还听父亲讲，皇上天姿俊伟，才华横溢，诗词书法冠绝一时！你能否给我讲几首？”
李从嘉道：“父皇精于书法，更擅长诗词。他的《摊破浣溪沙》词，最为行家赞赏。其词曰：‘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这首秋思词，写的是深秋，经霜的荷叶枯黄凋残，亭亭玉立的荷花也香消韵散。一阵肃杀的秋风从地面吹过，把荷花和绿叶乃至美好韶光一并摧残。置身于这氛围中的少女，眼看美景，绿叶和荷花连同自己的青春韶光尽被西风吹散，只有孤独地倚在小楼上，含悲忍泪地吹起玉笙，思念着远去鸡鹿塞的心上人。这幽怨的笙声，吐不尽她的离愁别恨，她只能孑然一身，凭栏远眺，任泪水打湿眼眶……”
娥皇听着听着不禁掉下眼泪来：“啊，这词真是太感人了！殿下的讲解更融入了真切的感情，把人带入了那动人的凄婉的境界……”
李从嘉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泪珠道：“你真是一个多情善感的人！”
娥皇说：“我就是喜欢音乐、舞蹈，喜欢诗词。”
李从嘉高兴地道：“我也最喜欢诗词，喜欢书法，也喜欢音乐舞蹈！”
娥皇说：“我可真遇到知音了！”
李从嘉兴奋地说：“人生苦短，知音难觅。你我既为知音，一见钟情，就应珍视这段缘分。我这就去禀告父皇和母后，娶你为妃，你同意吗？”
娥皇情窦初开，从心里暗暗爱上了李从嘉，见他热情求婚，激动不已，轻轻点头，含羞应允。李从嘉见她答应，不觉紧紧搂住娥皇，娥皇也紧紧地拥抱着李从嘉。他们相拥着，深吻着，陶醉在绵绵的热恋之中……
李从嘉道：“我这就去给父皇讲！”
娥皇又高兴又担心地问道：“这样做好吗？”
李从嘉道：“这没什么不好！”
娥皇又问：“他们会同意吗？”
李从嘉道：“他们会同意的！因为我爱你！你等着我！”
娥皇痴痴地目送着李从嘉。
李从嘉兴冲冲走在内殿，突然大哥弘冀从对面走来，气势汹汹地拦住去路。李从嘉欲躲开，弘冀又拦住他。
李从嘉谦恭地说：“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哼，有什么事！小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不要不安分！今天，你更不要以文邀宠，讨父皇喜爱！告诉你，我是太子，你若想越位，是要治罪的！知道吗！”
李从嘉道：“我早就无心朝廷之事，一心只爱诗词书画。大哥你壮志凌云，才能卓越，立你为太子，实乃大唐之福。弟自当好好接受你的指教！”
弘冀道：“这还差不多！去吧！”
李从嘉走回御花园。娥皇还在等他。
李从嘉和娥皇相互奔跑着迎上去，相拥在一起。
娥皇看见李从嘉眼角有泪痕，关切地问道：“怎么，你哭了？皇上不同意？”
李从嘉说：“不是！我还没到父皇那儿，就被大哥挡住，骂了我一顿。”
娥皇惊讶地道：“他为什么骂你？”
李从嘉无奈地向娥皇倾诉道：“哎，大哥看到父皇爱我，十分妒忌。唯恐我得到父皇宠爱，夺了他的太子位！真是可笑，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时候他就经常欺负我！刚才又来威胁我！其实，我从小迷恋书法绘画，写诗填词，也就是为了躲开这皇权之争！”
娥皇道：“真想不到这皇家也有这些忧愁！”
李从嘉看着池中的鱼儿，叹息道：“娥皇呵，你哪里知道，皇家的这种忧愁更多更深。皇宫内的争权夺位的斗争比百姓间的斗争更残忍。身为皇子，还不如这池中的鱼儿自在，还不如百姓自由！历史上，为争王储、争帝位，常常是父子绝情、兄弟反目，骨肉相残，血腥野蛮！比起作皇子，我更希望作一个普通百姓，好好写诗填词……”
娥皇点头道：“不管宫廷怎样险恶，我都永远爱你！”
李从嘉道：“这乱世之中，也只有你是我一生的支柱！我这就去见父皇，请他同意我们的婚事！”
娥皇娇羞地点头。
三
李从嘉兴奋地走进升元殿。
李璟和钟皇后正在下棋，见李从嘉容光焕发，满面笑容，光彩照人，便招呼他前去。
李从嘉走向前，叩拜道：“向父皇和母后请安！”然后退向旁边。一心想说，又不好意思说。
钟皇后看了李璟一眼，察觉到皇儿有心事要讲，就很亲切地问道：“皇儿，你有什么事要对父皇和母后讲吗？”
李从嘉红着脸回答道：“父皇、母后，儿臣是想，想，儿臣已成人，想娶妃立室，使皇室之嗣昌盛，不知父皇、母后恩准否？”
李璟深情地看着爱子，笑问道：“皇儿看来已经有了意中人吧？”
李从嘉红着脸点了点头道：“父皇说得是，儿臣觉得东都留守周宗的长女娥皇才貌出众，通经史，善歌舞，晓音律，与儿臣情投意合，儿臣愿娶她为妻。请父皇和母后恩准。”
钟皇后敏锐地想到了七巧节那天演奏的情景，笑着问道：“你说的娥皇，是否就是你生日那天演奏琵琶的女子？”
李从嘉答道：“正是她！”
李璟也笑了道：“对！朕还赐予了她一把珍藏许久的盛唐时琵琶世家赵氏专门为唐宫制作的烧槽琵琶，对吗？”
李从嘉兴奋地道：“是的！娥皇十分感谢父皇的赏赐！”
钟皇后见李璟对娥皇印象好，就赶快进言道：“看来这娥皇容貌姣美，精晓音律，同皇儿情趣相投；周宗也是先皇在世时的股肱之臣，我朝开国元勋；皇儿快满十八，对娥皇又十分中意，我看也可早日定亲。皇上以为如何？”
李璟不觉点头称是道：“对！周宗先前竭忠尽智，辅佐先皇，现留守东都扬州，对我朝亦有贡献。与他结为儿女亲家，是件好事！”
随后又对李从嘉道：“皇儿，父皇同意你的选择。待陛下诏示意周家，选定吉日良辰，准备你们的婚事！”
李从嘉急忙向父皇、母后道谢，退出升元殿。出殿后，李从嘉快步走到御花园。
娥皇正在御花园焦灼地等待。看见李从嘉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地跑来，也欢快地迎上去。
李从嘉伸出双手搂抱住娥皇，欢快地说：“父皇母后同意了！他们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李从嘉热情地吻着娥皇。娥皇脸上溢出了幸福的泪珠。李从嘉深情地吻着她脸上的泪珠。
秋菊盛开。李从嘉和娥皇手携手，欢笑着来到澄心堂前。李进晖迎了出来。
娥皇看到澄心堂的孤本珍品，兴奋异常。李从嘉自豪地说：“我皇祖重视文化，在富国安民、整顿吏治的同时，广为搜集民间文献、图集、书画、古玩。这‘澄心堂’主要是珍藏孤本珍品。我从小就喜欢在这儿学习浏览。”
李进晖热情地对娥皇介绍说：“殿下天资聪颖，自幼好学，这些年来临摹各类字书，已堆积如山。”
李进晖取出大摞大摞的字书给娥皇看。娥皇大为惊赞道：“想不到殿下竟这样刻苦好学！”
李从嘉谦逊地说：“这都是父皇要我写的，也是我自己喜欢。父皇要求我熟读四书五经，学习经邦济国之才。可是我更喜欢书法、美术、诗词，所以终日练习，经常同李进晖等人探讨，未尝觉得艰难。日积月累，想不到竟积了这么多！”
娥皇浏览着李从嘉书写的各类字体，啧啧称赞。
李进晖拿出李从嘉写的《书述》《书评》，对娥皇道：“这是殿下写的专论书法的文章。《书述》评历代书法的风格、流变和基本要旨；《书评》则是评各著名书法家的长短得失。这两篇都融入了殿下对书法的苦心研究和独到见解，定为传世佳作。”
李从嘉道：“这只是我个人学习书法的一点心得，担心以后忘记，所以记下来，说不上独到见解。”
娥皇接过浏览了一遍，大为兴奋地说：“确是难得！我也正在学习书法，能否让我带回去仔细看看，认真学习。”
李从嘉道：“你喜欢，就拿去看吧！”
娥皇高兴地把两篇文章捧在手上。
李进晖说：“你看，这是殿下新近写的《梦观世音像赞》和《德庆堂榜文》，写得何等强劲有力，矫健新奇！”
娥皇仔细观赏着。
李进晖道：“殿下，你今天请再写几幅字吧！”
李从嘉高兴地道：“好！我正想把这些时间为娥皇吟的词写几首出来！”
娥皇面露羞涩道：“殿下，你……”
李进晖兴奋地说：“娥皇啊，你真有福！殿下诗词乃当今一流！必将流传后世！我这就去拿纸笔来！”李进晖忙着张罗。
李进晖为李从嘉磨墨，娥皇为其展纸。
李从嘉提笔，凝神片刻，就用“金错刀”体书写起来。
李进晖欣赏着他的词，轻轻吟诵：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这首词写得情深意挚，感人肺腑。娥皇你真是好福气！”李进晖道。
娥皇羞涩地笑了。她看李从嘉的词，觉得写得很好，说：“呵，殿下词写得好：上阕把相爱之人相思之苦用重重山、烟水寒、枫叶丹，形象地点染出来，情景和谐，浑然天成。下阕花残雁去，而相思之人尚未归来。‘一帘风月闲’，‘闲’字把无限的回味表达出来了。真是以秋景传情，以秋景托意啊！”
李进晖还提醒她道：“字也写得妙！”
娥皇说：“嗯，对！你看，这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峰坠石，竖如千年枯藤，折如万条筋节，真是曲尽其妙！”
李进晖说：“娥皇说得对，这是殿下多年临摹王羲之等人的书法之后，博采众长，匠心独运，创制出的‘金错刀’体书法。这些字可说是矫如游龙，舞如彩凤，好似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精美绝伦。”
娥皇高兴地说：“殿下的词写得那么好，我想谱出来为你弹唱一曲，好吗？”
李从嘉道：“那太好了，那你就选一首谱曲吧！”
娥皇说：“我就选这首《长相思》吧！”
李进晖高兴地说：“这词写得太好了！我去为你拿笔墨纸砚来！”
小亭内。娥皇提笔凝思谱出曲来。
娥皇把曲递给李从嘉，“请殿下赐正！”
李从嘉接过曲子，嘴里哼着，一手打着节拍，“很好！很好！你来奏，我来跳！”
娥皇高兴地取出琵琶，轻轻调试几下，就奏出一串优美的序曲，然后唱起来。歌声清丽动人。
李从嘉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众宫女情不自禁，围着李从嘉舞起来。
春天。御花园里，娥皇弹着琵琶，李从嘉在一旁欣赏。娥皇弹得神采飞扬，李从嘉听得如醉如痴。
一曲完了，李从嘉点头拍手，还沉醉在乐曲之中：“这曲子真美！真可谓余音不绝，绕梁三日！”
娥皇娇媚一笑。
李从嘉忽然指着园中紫薇道：“呵，你看，你就像这紫薇一样娇艳！”
娥皇以手掩面，羞涩地说：“你……”
李从嘉携着娥皇，观赏耀眼的紫薇。
娥皇看着，问道：“怎么这紫薇花和蜡梅花都是七株？”
“这紫薇和蜡梅都是皇祖在世时命人移栽的！皇祖曾听星相先生说，这紫薇花兆应天上的‘紫薇星’，象征皇家紫气东升，国祚延绵。又听说，两百年前李氏祖先唐玄宗也非常喜欢紫薇花。皇祖栽七株，可能是为了应北斗七星吉兆。这紫薇花和蜡梅两边栽，又兆应了‘七吉’相连了！”
娥皇高兴地说：“你出生在七七吉夕，那也是‘七吉’相连喽！”
“是啊！”李从嘉说，“父皇就是为此才让我们明年‘七七’那天举行婚礼！只可惜皇祖不能看到我们那天的盛典了！”
娥皇道：“我的父亲也已年迈体衰！不能为国多出力了！”
李从嘉道：“近年国家似乎也不如皇祖在日时强盛，我也不愿多管。来吧，我们来下围棋吧！我看能不能胜过你！”
四
几天后，李从嘉又偕同娥皇来到澄心堂。
李从嘉写的几首词已全部裱装出来，挂在墙壁上。
李进晖高兴地迎出来说：“前天皇上在冯延巳、顾闳中等大臣陪同下来这儿，看到了殿下新近写的词和书法，都称殿下的词写得深情婉丽，书法亦遒劲有力，独具一格！”
李从嘉回头对娥皇说：“这都是因为娥皇美丽迷人的缘故！”
娥皇娇嗔地道：“殿下天才横溢，文采焕发，我娥皇何功之有！”
李从嘉和李进晖都大笑起来。
李从嘉同娥皇上楼浏览古籍善本。突然，娥皇翻开一本曲谱，惊喜得叫起来：“呀！《霓裳羽衣曲》！”她赶快打开，李从嘉也凑上去。娥皇翻了几翻，欢喜得要蹦起来：“啊，这真是唐明皇流传下来的著名舞曲！”
娥皇轻轻地、爱惜地翻阅着这珍贵的曲谱：“这可是唐明皇作曲，杨贵妃主演的宫廷大曲呵！可惜年代久远，曲谱中间已有虫蛀和残缺了！”
李从嘉接过来爱惜地翻看道：“唔，是可惜了！好些地方已看不清了。不过，我看整理、增补也不是太难！”
娥皇道：“殿下说得对，你可以把词补起来，我再想法查一下唐代乐曲，把曲谱补起来，就可以让宫廷太乐署乐班舞伎排练出来！”
“那正好作为我们婚礼庆典的主要歌舞了！”
“呵，太好了！”娥皇高兴得跳起来，拥抱着李从嘉亲起来！
李从嘉也拥抱着娥皇，热烈亲吻。
冬日，蜡梅盛开，夜色迷离。
李从嘉和娥皇正在幽静的绮霞园里相对坐着，整理着曲谱。李从嘉执笔修改着歌词，时而念念有声，时而凝眉沉思。
娥皇则沉浸在迷人的曲谱之中，轻轻哼唱着，时而手舞，时而足蹈，情不自禁地边哼曲边跳舞。
春天。桃花红了一林，李花白了一片。
李从嘉和娥皇还在绮霞园里修整着曲谱。
他们两人分头看着歌词和曲谱。
李从嘉看完了，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唉，忙了三个月，总算把舞曲整理出来了！”
娥皇也高兴地说：“这可真是个大工程！从散曲到中序到曲破，共三十编。我们总算整理、修改出来了！”
李从嘉说：“离我们的婚期七月七日还有三个多月，我们现在就得开始排练了吧！”
娥皇说：“对！此事我想过。最好是请古筝高手流珠，敲得好磬的黄鹂，善于吹箫的李冠……”
李从嘉插话：“还有乐师曹生、乐班领舞的窅娘！”
娥皇说：“对呀，就请他们在移风殿排练吧！”
李从嘉突然高兴地说：“我还想给窅娘增排一个在金莲花瓣上跳舞的‘金莲舞’，你觉得怎样？”
“好啊！”
移风殿。流珠、黄鹂、李冠、窅娘等正在看着新的《霓裳羽衣曲》曲谱。
窅娘兴奋地赞道：“这舞曲真是迷人！”
李冠也高兴地说：“这乐曲也十分精彩！”
曹生更是赞不绝口道：“小时候就听我的启蒙教师说过唐朝有首名曲《霓裳羽衣曲》，惜已失传！想不到今天我们能亲自演奏出来！”
窅娘深情地说：“这全靠从嘉殿下与娥皇水平高超，把残缺不全的曲谱重新整理、补充、修改出来！”
流珠说：“他们俩忙了几个月哩！你不见娥皇都瘦了一些吗？”
正说着，李从嘉与娥皇来到。娥皇笑着说：“流珠，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流珠忙施礼道：“我们看了新编的《霓裳羽衣曲》，都夸整理得太好了！我正说，娥皇——不！殿下夫人！为整理《霓裳羽衣曲》，呕心劳神，身子骨都瘦了一圈！”
娥皇高兴地说：“我这不好好的嘛！好，今天就开始排练吧！七月七日那天，皇上、皇后和大臣们都要来看你们的精彩表演！”
窅娘做了个鬼脸道：“我们一定好好表演，让你们的婚礼庄重而又温馨，让来宾永远记住‘七月七’，记住你们的婚礼！”
乐师说：“那好，现在我们就开始排演吧！”
乐器高奏。窅娘随着乐曲轻盈地跳起来。
窅娘旋转自如，婀娜多姿。
七月七日。天上银河熣灿如练。宫中彩灯辉煌灿烂。李从嘉和娥皇的婚礼在皇宫举行。
李璟和皇后端坐正中，李从嘉和娥皇坐在右侧。周宗夫妇坐在左侧，众大臣和皇亲国戚皆在座。
窅娘领头起舞，十六名宫廷舞伎分左右两队围绕窅娘翩翩起舞，似鸾凤展翅，似游龙戏水。在乐队伴奏之下，宫廷歌伎启喉歌唱，歌声优雅迷人，悠扬舒缓。
李从嘉和娥皇看得如痴如醉，兴奋地小声议论着、传递着彼此的心声。
李璟和皇后看得入迷。李璟说：“想不到从嘉和娥皇把《霓裳羽衣曲》重新编排得这样华美高雅，优美迷人。这婚礼真是天下无双了！”
皇后也兴奋地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周宗和妻子看得入迷，看到女儿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他们也相视笑了。
《霓裳羽衣曲》跳完了。全场掌声雷动。
婚礼的尾声是窅娘的“金莲舞”——宫女们抬出一朵金灿灿的、硕大的莲花，窅娘在美妙的歌曲伴奏中飞身于莲花花蕊之上。她足尖点莲花，像一个精灵，一个飘舞的美的精灵。
在“金莲舞”的全部过程中，人们看得如痴如醉，舞蹈结束时，大殿竟如秋水般沉静，人们全都沉醉了。片刻之后，大家如梦初醒，一时掌声雷动，欢声四起！
婚礼结束后，李从嘉和娥皇由宫女提着灯笼前导，依偎着漫步走向绮霞园洞房。
此刻，天朗气清，星汉灿烂。牛郎织女星，在银河中聚会。李从嘉拥着娥皇，倚栏仰望，时而又环顾周围御花园，花团锦簇。
李从嘉沉醉地道：“我们要永远这样相亲相爱，度过美好的一生！”
窅娘等宫女们从他们身旁经过，笑吟吟地朝他们身上抛撒花瓣，窅娘说：“祝殿下与夫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李从嘉说：“窅娘呵，你今天跳得太好了！”
洞房里，李从嘉和娥皇吃着交杯酒，李从嘉幸福地望着娥皇道：“你真美！”
娥皇娇弱地说：“殿下，安寝吧！”
“不，我要再为你写一首小令！快拿纸笔来！”
李从嘉提笔一挥而就——《玉楼春》：
晚妆初了明肌雪，
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
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
醉拍栏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
待踏马蹄清夜月。
娥皇轻轻地吟诵，醉颜如醺，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娥皇道：“写得太好了！我要为君谱写一曲《玉楼春》，为君奏一曲《玉楼春》。”
李从嘉道：“好呵！明天好好演奏。”
李从嘉沉醉地搂着娥皇，为其宽衣解带，共入罗帏。
两枝红烛高烧，烛泪熔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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