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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染房

时间:2023-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石僮指指紫小虫的心脏位置,接着说,“现在,这块石头在你这里。”“是的,每到满月之夜,它就会努力地向月亮飞去,它叫逐月心玉,这世间没人能够承受这块心玉,只有它的主人可以。”“没有,我去寻找心玉,明一空为了阻止我,诱骗我的女儿,用天下无双的美貌交换了她的心玉。”紫小虫快速闪进大门,跃到二楼,钻进自己的房间,谁也没有发现她。紫小虫找了一套柠檬黄的棉布长裙,长长的裙摆可以遮住她腿上的伤口。

紫小虫收到石僮用蚊子传达的信息,心里虽然害怕,却又燃起新的希望。

深夜,女孩们都已入睡,紫小虫一直猫腰躲在檐廊后,她在悄悄观察,等待能溜出去的时机。

自从紫小虫和女孩们住进映月围,唯一开放的小门口就多了一个奇怪的门卫,他瘦高耸肩,长着一个鹰钩鼻子。他白天不在岗位上,夜晚却睁着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站在门口,活似一只猫头鹰。

紫小虫想趁着他打盹或上卫生间的空隙溜出去,可是五六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然站在门口,没有挪动过一下,还不时警觉地四下张望,仿佛正在进行夜间狩猎一般。

紫小虫只好回到房间里,她不停地踱来踱去,急得团团转。

紫小虫看着长长垂下的淡绿色轻纱帐,估计至少也有四五米长,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把纱帐扯下来,撕成三片,扭成绳子,编成一股辫子。

紫小虫把绳子拴在窗框上,然后甩出窗外。她伸出头一看,绳子不够长,离地最少还有两米。

紫小虫从没有从超过一米高的地方跳下去过,不过她看到墙脚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心想那也许能起到缓冲作用。

紫小虫刚刚踩上窗边,一阵凉嗖嗖的夜风从身体两侧和腿间滑过,她的两条腿就像弹棉花似的不住打战,冷汗从头发根上渗出。

如果不去,也许就失去了唯一一次逃出去的机会。想到这里,紫小虫紧紧咬住嘴唇,抓着绳子,脚底踩着粗砺的墙面,倾斜着身体,向下移动。

她抓着辫子末端,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放开绳子,失重的身体带来的恐惧感片刻就消失了,她落进了灌木丛。可是她的身体却不能动弹了,她掉在一片蔷薇花丛里,落下的那一刻,她几乎失声惨叫出来,她咬裂了嘴唇,才忍住不发出声音。

她感觉自己背部和腿上,被数不清的尖刺钩住了,只要轻轻动一下,就会疼得如针挑刀挖一般。

她看着天上,风把灰云吹裂开一片,露出月光,她突然想起妈妈背上那火烧的烙印,还有自己撕心裂肺的心痛病。

“会过去的!会过去的!”她在心里默念着。

紫小虫捏紧了拳头,挣扎着从蔷薇的荆棘丛里挣脱出来。她一瘸一拐地向来路跑去,她知道时间很紧了,来不及去处理伤口,只感觉到背上和腿上一股股湿黏的液体在往下流。

午夜的慕容庄园,仿佛一只沉睡的猛兽淹没在丛林里,紫小虫就如同从这猛兽的牙尖穿过,不管如何恐惧,也要忍住任何的呼叫甚至喘息。

紫小虫循着来的路,借着月光来到竹林,月光从高大的竹林间穿过,洒下斑驳的银辉。

周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到。紫小虫惊恐地在竹林里慢慢转动,寻找石僮。目前的疼痛和恐惧,已经超出了她承受的极限,她感觉泪水在眼睛里翻涌。她赶忙用牙咬住手背,让眼泪停下来,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溢满了眼眶。

紫小虫感觉有什么重重的东西在她身后,向她靠近,她猛然回头,石僮就站在她的后面,他圆瞪双眼,似一尊高大的凶神。

紫小虫张大了嘴,刚想发出惊叫,石僮就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他走到紫小虫身边,伸进紫小虫口袋里掏出那把青蛙扣钥匙。

石僮把青蛙扯了下来,放在手心时,嘴里喃喃低语着,似乎在念咒语。那青蛙动了起来,然后呱呱叫了两声,就从石僮的手心里跳了出去,消失在竹林里。

“这是窃听青蛙,被施过法术,如果不给它解除咒语,它能把你说过的一切话传达给施咒者。”石僮说。

石僮的眼睛扫过紫小虫裙子上布满的血点,还有手腕上被烧伤的地方,他用低沉的声音恨恨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来这里!这仅仅只是开始!”

惊魂未定的紫小虫怯怯地说:“有人告诉我,来这里可以找到我爸爸!”

“你爸爸早就死了,这是圈套,你不能留在这里!”石僮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把我弄到这里来?”紫小虫最不解的就是这一点。

石僮鄙夷地俯视着紫小虫:“你未必有面对真相的承受能力吧!”

紫小虫急忙擦掉眼眶里漾着的泪水,坚定地说:“我一定要知道!”

石僮意味深长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块石头而起……”石僮指指紫小虫的心脏位置,接着说,“现在,这块石头在你这里。”

紫小虫摸摸自己的胸口,问:“难道我是因为这块石头,才得心痛病的吗?”

“是的,每到满月之夜,它就会努力地向月亮飞去,它叫逐月心玉,这世间没人能够承受这块心玉,只有它的主人可以。”

“逐月心玉的主人是谁?它怎么会到我的身体里来?”

“逐月心玉是唐朝女皇武则天的心玉,而我是她的将士,也是她的巫师。”石僮说。

紫小虫想起了在幻境中,那建木树上宫庭鸟笼里的老妇,她心想莫非就是她,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心月狐主,她说丢失了从天庭带来的东西,难道就是指逐月心玉?

石僮接着说:“女皇一生荣华富贵,君临天下,到晚年却深感人生索然无味。她喜欢上一切她得不到的东西,比如一位年轻男子的心。她为了得到他的真心,被她所宠幸的巫师明一空所骗,用逐月心玉换得了那个男子的心。然而,她却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和力量,最终丢失了皇位,弄得天下大乱、亲人相残,世间刮起了血雨腥风。女皇临终前非常后悔,她派我去寻找她的逐月心玉。”

“难道你一直寻找了一千多年?”紫小虫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居然来自一千多年前。

“没有,我去寻找心玉,明一空为了阻止我,诱骗我的女儿,用天下无双的美貌交换了她的心玉。”石僮脸上流露出凄楚的神情,他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你女儿后来怎么样了?”紫小虫问。

“她原本虽长得平凡,却勤劳聪明,性情开朗,每天忙忙碌碌,过得很开心。突然而至的美貌,使她方寸大乱,她失去了心玉,像一艘迷失了方向和动力的航船,身上只有欲望和本能,不知道自己每天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怕她出去被坏人所骗,只有将她锁在屋里,这种空虚又没有自由的痛苦,令她难以承受,她几次轻生,还好都被救了回来。”石僮的眼眶里流出几颗圆圆的石粒,像一粒粒水银珠似的从脸庞滚下。紫小虫吓了一跳。

“明一空为了让我永远守住逐月心玉的秘密,用我女儿的心玉和我交换。他把心玉还给我女儿,而将我变成他墓前的一座石像,这世上只有我和明一空知道逐月心玉的真正秘密。而心玉的藏身之处,就在我的石像里。”

“那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呢?”紫小虫不解地问。

“慕容法明是明一空的后人,她从小就有天赋的魔法力量,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传说——只要明一空的后人拥有逐月心玉就可以长生不老、魔法无边。在十六年前,她用巫术把我从石像变为活人,在我的铠甲后找到了逐月心玉……”

“那逐月心玉怎么会留在我的身上呢?”紫小虫继续追问。

这时耳畔传来鸟扑动翅膀的声音,石僮警觉地举头望去,一个黑色的影子划过月亮的光晕,从竹林的上空飞过。他低声说:“没时间了,我去做准备,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我带你逃走!这里有重重魔法屏障,冲出去并不容易。到那时我再告诉你一切。还有,你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你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他再次看了看紫小虫,眼神带着一丝惆怅和哀伤,“其实,你很像我女儿原来的样子,平凡胆小又幼稚,所以每次看到你,总是令我既愤怒又痛苦。可是,我是多么想念她呀!而我永远见不到她了!”

石僮说完话,又变成龙头大鸟飞走了,这一次,紫小虫看着石僮变化的过程,没那么害怕了。

紫小虫回到映月围外的树林里,想起那绳子离地有两米,就算没有荆棘丛,她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绳子回去。

她躲在树丛里,看着门口,她想等着天亮门打开的时候,再悄悄溜回去。

她躲在树根处的灌木里,原先戳进腿里和背部的蔷薇尖刺,令她痛得全身蜷缩起来。

清晨,当一缕阳光钻过群山的背后,投射到映月围时,森林的大雾还似白色的迷梦一样飘浮流荡。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门卫走了出来,伸了一个懒腰。一群紫衣女孩顺着墙脚,推着餐车,默默无语地钻进了小门。

门卫揉着自己的脸,他的手臂上渐渐刺出了黄黑相杂的羽毛,手掌下的鹰钩鼻变成了一个坚硬的钩形鸟喙,两条腿变成了两只尖利的钢爪。

紫小虫没猜错,他最终变成了一只猫头鹰,飞入了大雾迷漫的森林里。

紫小虫快速闪进大门,跃到二楼,钻进自己的房间,谁也没有发现她。她火速把窗框上的绳子解下来,藏在自己的行李箱里,准备后天晚上再用绳子逃出去。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了。

紫小虫打开门,她发现送餐的不是紫婉,而是另一个女孩。

“姐姐,请问紫婉姐姐呢?”紫小虫问她。

那女子的面部掠过一丝惊恐,摇摇头,她匆忙放下餐盘,就飞快地离开了紫小虫的房间,仿佛这里是个不祥之地。

紫小虫在洗漱间用针挑掉腿上的刺,每拔一根都感觉到钻心钻肺的疼痛,背上的刺她自己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她用棉纱洗掉身上的血迹。

她打开衣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挂满了衣服,全是苎麻和棉布材质的简单衣服。紫小虫找了一套柠檬黄的棉布长裙,长长的裙摆可以遮住她腿上的伤口。

早餐过后,古雨笛送来了一瓶烫伤膏。

“昨天我看到你的手被烫伤了,你擦一下药才不会留疤!”

看着古雨笛真诚的表情,紫小虫感到异常困惑和矛盾。

尽管紫婉告诉她,不要相信这里的男孩子,石僮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才能保护自己。

可是,每次看到古雨笛,她的心根本就不听自己的话,自顾自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紫小虫即使瞒得过别人,也没办法骗自己,她对古雨笛有好感。就像每一个平凡的十五岁女孩心中都有的一个小秘密一样,即使心里害怕着,怀疑着,却阻挡不了这种直觉,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与他保持距离。

紫小虫只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就像关上了自己的心门一样。

过了一会儿,紫小虫听到门外熙熙攘攘的声音,她打开门,看到所有女孩正在一楼湖边集合,她们正要去上课,那些在百花宴上勾选的课程。

百灵冰穿着一身青色素绸长裙,脚穿一双白色珍珠盘花凉鞋,既清新又秀丽;姚影身穿一套猩红色绉纱蓬蓬短裙,脚蹬一双黑色马毛高跟鞋,显得霸气又高贵。所有女孩都穿着精致的现代风格华服,虽然不似琉璃屋的服饰精致繁复,但却时尚又多变,她们仿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服装大赛一样,相互之间观察比较着。

只有紫小虫的衣服,看起来既普通又简易。

“看来,我又得到了特殊照顾!”紫小虫淡淡一笑,但她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慕容法明把我弄到这儿来,是为了得到逐月心玉,那这些女孩呢?”她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正在她脑子嗡嗡叫的时候,身边飘来一股奇特的香气,现在紫小虫一闻见香气就十分警觉,担心自己会被迷惑。她一个箭步跳开,却发现明玄琴正站在她的面前,冷漠地看着她。他穿着一席灰色绢绸长裳,长发垂胸,抱着双手,歪着头,望着她,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愚蠢的猴子。

紫小虫刚要开口说话,“你怎么……”明玄琴马上打断了她的话。他昂着俊美的脸庞,只用凤眼扫了一眼紫小虫,就转身看着蓝如寒冰的湖面:“我是奉命带你去染房的,我最讨厌话多的女孩子,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也不要和我谈其他任何问题。如果你路上一个字也不说,我将会非常感激你!”

紫小虫本来一肚子的话,生生被他堵回去了。她气得双拳捏得紧紧的,心里暗骂:“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秀,性格却这么讨厌的人!他怎么会是若秋阿姨的儿子?”

紫小虫没办法脱身,心想姑且跟他去染房,等到后天晚上再逃走就是了。

女孩们都已经出发去上课,映月围里一个人也没有了。紫小虫默默地跟在明玄琴的身后,走出映月围,走上通往悬空森林的游廊。上面四通八达,有许多的岔路可通向四面八方,只是没有人带路的话,一定会迷路。这里就像迷宫一样。

紫小虫觉得这一路却不似通往琉璃屋的风景,古木更加繁密,有几棵高大的杉树要三人才能围抱过来,举头也望不到树尖;林间的灌木丛也更深;奇异的大朵紫蓝色、湛蓝色花朵,铺满了灌木树枝,形状极似虞美人,花朵却更大更绮丽。

木制游廊高低起伏地在树间蜿蜒,像一支专门为森林写就的曲谱,而上面只跳动着两个音符:明玄琴、紫小虫。

“你不想说话,我更不想和你说话!”紫小虫走在明玄琴身后,看着他高傲的背影,心里生闷气。

紫小虫突然想起若秋阿姨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一定十分盼望见到儿子。

如果现在不告诉他,等我逃出去了,也许就再也没机会说了!紫小虫想。

紫小虫自顾自地说:“你不想听,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

明玄琴果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紫小虫想起在听风茶馆里听到的那个明姓家族的传说,真是一点没错,明玄琴冷血无情的样子和说书人讲述的一模一样。

“你失踪后,你妈妈旧病复发。她没有什么别的家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医院里。是不是慕容法明跟你说你妈妈再婚的事?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她骗了你!”

明玄琴停下脚步,转过身,凤目怒视着紫小虫:“不是因为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紫小虫想到为了救自己,明玄琴的爸爸死了,她虽然心里很不满明玄琴的恶劣态度,但还是忍了下来。

“但你也不能抛弃妈妈呀!”紫小虫鼓足勇气说。

“身上带有魔力的人,本就不应该和素人一起生活,不然只会造成双方更大的痛苦!”明玄琴说着把手心向上,嘴里轻轻吹了一口气,一朵红色的彼岸花[1]从手心里徐徐盛开,开至花瓣凋零,变成火苗从手掌中升腾起来,继而化成了一只火红色的蝴蝶,翩翩飞进了湛蓝色花丛深处。

紫小虫瞠目结舌,她没想到明玄琴也是有魔法之人。

“为了不被发现有魔法,我父亲就这样躲避着妈妈,在外面奔波。而我也是一样,随着魔法日渐变强,我无法生活在普通人群里,就算如今知道她没有抛弃我,我也不想被妈妈知道我的秘密。被视为异类的这种痛苦,只会加深她的不幸!”

“那你也不能和一个坏女人在一起!”紫小虫心急之下,口无遮拦。

明玄琴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慕容法明是我的姑姑,我父亲的亲姐姐。”

紫小虫仿佛头上挨了一记闷棍,呆呆地怔在那里。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难道他才是那个不能被相信的男孩?”紫小虫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明玄琴身后的茫茫森林,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彻底迷路的人,而不是明玄琴。

紫小虫忽然看到,在不远处的树冠上,一只黑色的鸟头上有一缕红色的毛,嘴里含着一根细长的管子,它鼓起胸膛,对着管子吹气,一根细细的银针像离弦的箭,向明玄琴的后背飞来……

紫小虫猛然纵身向前,双手使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一掌明玄琴,毫无防备的明玄琴向后倒了下去。

紫小虫也扑倒在明玄琴的身边。她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有麻麻的感觉,这种麻痹感像扩散的水印一样,向她的脖颈、手臂传递……她试图翻身,两只手臂乃至整个身体却不能再动弹了。

明玄琴飞快地爬起来,翻转紫小虫的身体,从紫小虫的肩膀上拔下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带着乌黑的血迹。

紫小虫感觉眼皮好重,从眼缝里看到明玄琴的脸在晃动,他似乎在摇晃她、叫喊她,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紫小虫感觉到自己被抱到了一只巨兽的背上,就是在竹林第一次见明玄琴时看到的那只长着翅膀的银虎。它从游廊上飞了起来,穿过森林……

紫小虫陷入了如死去一般的昏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当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被剧烈的疼痛惊醒的,有人在她肩膀上的伤处切开了一个口子。

但是,她的四肢还是不能动弹,她面朝下被放置在一块湿淋淋的宽大木板上。

紫小虫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肩部敷药,药膏散发出浓烈的花香。她的脖子仍然无法转动,她看不见那个人是谁。

一个女人用极其苍老的声音说:“再晚一点送来,她就可以当我的花肥了。这可是有魔法护身也阻挡不了的剧毒。”

明玄琴说:“她中的是什么毒?能活下来吗?”

“哈哈哈……”那老妇哈哈大笑,声音妖冶奸滑,“她中的是情毒,不然怎么会替你挨毒针呢?”

“我只是送她来你的染房而已,碰巧有人误伤了她。”明玄琴冷冷地说。

“这是迷雾花剧毒,毒针还施了破魔咒,如果是你中针的话,你早死了,幸好是她,身上没有魔力,毒性反而发作得慢一点。”

“她不会死吧?”明玄琴的情绪平静又克制,“她还拿着姑姑一件重要的东西。”

紫小虫听到了自己心碎裂的声音,眼泪不由自主地滴到木板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痛。

“你姑姑是怎么回事,还嫌我胡九受的罪不够?”老妇突然用愤怒的声音吼道,“上次送来一个,我好不容易教会了,又有了感情,她却把我的孩子弄死了!这次我绝不收这个笨瓜,为情所困的,都是笨瓜!”胡九一边说,一边把紫小虫后背的衣服撕开,“我说怎么一直闻到一股血腥味呢,这笨瓜不但命大,还挺能忍。”胡九将紫小虫后背的蔷薇刺一根根狠狠地拔出来。紫小虫痛得骨头都在打战,可是却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告诉你姑姑,等她病彻底好了,就让她滚回去!”胡九吼道。

明玄琴看了一眼半昏迷的紫小虫,乘着银虎飞走了。

紫小虫感觉胡九给她换了三次药,到傍晚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她换上了一套交领系带白麻短裙。

紫小虫这才看清楚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森林中一间灰色片石垒成的巨大房子,顶上是尖尖的木结构细瓦顶,就像一座仓库。屋里有二十口直径三米的大缸,装满各色液体,排成两路,正在火焰上滚滚沸腾,冒出腾腾热气。房子的另一头是一排齐房顶的乌木柜子,布满密密麻麻几百个木抽屉,每一个抽屉上都刻着名称,有朱砂、石黄、空青、蜃灰……还有红花、乌梅、荩草、栀子、芦木、苏木、苋蓝、槐花、蓝牙叶……

从门外可以看到一条溅玉飞雪的瀑布,它从高山上的巨石间直泻而下,在石屋前汇成一片碧波涟漪的湖面,湖水又顺着山崖跌落成另一幅银雾腾空的飞瀑。湖前晾晒着一排七彩斑斓的布,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像一条条绚丽的瀑布彩虹,更似仙女遗忘在天池边的浴衣。

紫小虫仿佛被这色彩魅惑了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走到布之间,看着那些颜色傻笑起来。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回来干活!”一个吼声从屋里传来。

紫小虫如梦方醒,奔跑进石头屋里。在沸腾着的染料缸边上,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婆,穿着一身白麻布质地的短衣短裤,斜襟上缝着梅花盘纽,她正在用一根巨大的木棒搅拌染料。她发如银丝,挽成沉重的发髻,解开长发一定比这门前的瀑布还要长。她布满渔网纹的脸上,一双狡黠的三角眼透着一丝杀气,身材瘦骨嶙峋,背弯得像张弓。

“快来帮我搅拌茜草汁!那边的莲子壳颜色不够深,快要来不及了!”胡九吼道。

紫小虫感觉手脚还是麻木的,不听使唤,她笨手笨脚地爬上灶台,从胡九的手里接过木棒。

胡九一个纵身,竟双手双脚地在灶台之间跳跃飞奔。紫小虫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光影,瞬间移动到遥远的柜子前,她徒手飞快攀上近五米高的柜子,拉出一个大抽屉,取出一个包裹,夹在腋下,凌空飞跃而下,如蜻蜓点水般,蘸了一下地面,又飞跃到一个染料缸前。她打开包袱,将莲子壳哗啦啦倒进正在沸腾的褐色汁液里。

紫小虫手持粗大的木棒,在深潭般的染缸里搅动,不一会儿,手就又酸又痛,肩上和背上的伤还牵扯着疼痛。

她心想明天晚上,石僮就会带她逃走了,她只要随便装个样子就可以了,好歹蒙混过今天。

“嘿,大懒虫,快搅呀!你知不知道,随随便便做出来的东西是会被这个世界抛弃的!”胡九在灶的另一头厉声吼了起来。

紫小虫惊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这不是妈妈说过的话吗?难道……”

紫小虫咬紧牙关,使劲搅拌起来,茜草汁泛起了深深的红色,像落日掉进染料缸里一般。

胡九走进石屋旁的库房,取出一卷白色的素纱,将纱拉伸开,浸入染缸里,不一会儿,将纱挑出来。在门口瀑布下的湖水里,胡九让紫小虫和她一起拉抻漂洗纱。

等洗净残留的颜料,胡九拉着红纱的一头,凌空越过六米高的横担竹竿,将红纱平平整整地晾晒起来。紫小虫看淡红似烟霞的轻纱,突然又不知不觉地笑起来,连身上的痛苦都似乎减轻了一些。

胡九又指挥着紫小虫用苏木莲子壳煮的水染出藕褐色的绉绸,用槐花水浅染成油绿色缎子,用芦木水染出金黄色绢布……

紫小虫穿梭在彩色的布间,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制造色彩的巫师,变幻出了一个个彩色的梦,以前她和妈妈从没染过这么绚丽的色彩。

胡九用狡黠的眼睛望着她,说:“笨瓜,你为什么总笑呢?”

“原来,有魔法的世界也需要这么辛苦。”紫小虫坐在湖边的青石上,忽然感到世界对她撩起了面纱的一角,让她看到一个一直为之困惑的答案。原来,这个世界或许没有绝对的捷径呀!

胡九似笑非笑地说:“魔法有一个作用。”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全身长出了银光闪闪的白色毛发,嘴巴变尖,两只尖尖的耳朵从头顶钻出来。她躬起身子,身后长出了一条白色的长尾巴,两条长尾巴……三条……六条……九条。

紫小虫眼前的胡九完全变成了一只九尾白狐[2]。她的眼睛透着狡猾的笑意,她摆动起九条白色的尾巴,它们像孔雀屏一样打开,然后扇动起来,银白色的毛发上抖下细微的银粉,它们在暮色中似流萤一样飘浮,最后附着到悬挂的彩色布上,令整个布面发出荧荧微光。

紫小虫看着布面惊叹时,胡九又变回了人形。

“魔法可以帮助这些颜色永固在布面上,这就是唯一的作用,其他一切染色的劳苦都和人类是一模一样的。”

“胡九婆婆,您会做点心吗?”紫小虫小声地问。她不敢一下子把自己的信息告诉胡九,她始终记得石僮的那句话——不要相信任何人。

胡九胸口突然剧烈起伏,悲愤和恨意涌上苍老的面颊。

“做点心?不要提那做点心的死老太婆!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因为跟着她学做点心,才葬送了性命!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你也是必将死在魔鬼手里的人,不要浪费我的感情了!我再也伤不起了!”胡九气呼呼地冲进石屋,抄起一个大青花瓶子,对着嘴巴咕嘟咕嘟地往里倒,石屋里马上飘满了浓烈的酒气。

紫小虫去抢她的酒瓶子,胡九伸出已经变成爪子的手在紫小虫的手背上挠了三道口子。她一边喝酒一边在染缸边哭哭喊喊,从胸腔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胡九的身体后面又伸出了九条尾巴,她在染缸边跌跌撞撞地滚来滚去,银白色的狐狸毛被颜料染成了五颜六色。紫小虫气喘吁吁地跟着她爬上爬下,生怕她落到染缸里被煮了,可是她根本追不到胡九。

酒喝完了,胡九倒在湿木板上呼呼大睡。她打着海啸般的呼噜,突然说起梦话:“紫盐,妈妈想你呀!”

紫小虫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坐在胡九的身边,握着她的爪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注释】

[1]彼岸花:即石蒜,又名曼珠沙华,出自《法华经》,意思是,开在天界之红花。

[2]九尾白狐:《山海经·南山经》,青丘山中有一种野兽,形状像狐狸,长着九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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