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做什么事情也安不下心来,他每天至少要打两次电话给陆工程师,探听哥哥的消息。陆工程师的回答却摇摆不定:有时候好像一切都不成问题,一再劝张春华放心;有时候好像困难重重,语气不再那么肯定,只是说他跟王大夫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来试一试。这样过了半个月,陆工程师才通知张春华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手术在明天上午8点钟开始,仍旧不过是试一试,没有绝对的把握,请他明天一早就上冷藏厂去。
这一夜,教张春华如何睡得着呢?哥哥能不能活过来,明天就要见分晓,可是现在,连陆工程师也说没有绝对的把握。他开头不是挺乐观的吗?本来么,哥哥已经冻了15年,保不定早已冻死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任何手术也只是枉费心机。谁敢肯定地说,一个人冻了15年还没有冻死呢?王大夫说得很坦白,对这样的病人,他没法作直接的诊断。陆工程师虽然说可能还有希望,他的假设是用鱼和虾作根据的。但是人怎么能跟鱼虾相比呢?就算哥哥还没有冻死吧,也很难担保在手术进行的过程中不发生什么意外。陆工程师说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么到底有几成把握呢?七成八成呢,还是一成二成呢?按理说,不是死就是活,要说有没有把握,应该是五成对五成。但是这又不是什么数学问题,绝不能作这样机械的估计……
张春华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看看窗子外面渐渐发白了,才自言自语地说:“好吧,要发生的事就让它发生吧!”他跳下床来,胡乱洗了个脸,骑上自行车,迎着清晨的凉飕飕的海风,向渔业码头驶去。
第一冷藏厂的大门还关得紧紧的。张春华按了一下门铃,却听得背后有人在叫:
“张同志,你来得真早!大概一夜没有睡好吧?”
张春华回头一看,原来是公安局的陈科长:
“陈科长,你怎么也这样早?”
陈科长握了握张春华的手:“跟你一样,我也睡不着呀!陆工程师打电话给我,说8点钟给你哥哥动手术,一定要我到场。我当然非来不可,这是我的责任。并且我衷心希望,这件15年的悬案,今天能有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谢谢你的好心……”张春华的喉咙又哽住了。
这时候,大门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陆工程师。他一看见两位客人,就显得很兴奋:
“呀,你们都来得这么早,是一同来的吗?张同志,我们已经把你的哥哥搬出来啦,咱们去看看吧!”
原来他们把会客室当作了临时的手术室。会客室中央放着一个崭新的大玻璃柜子。张春华的哥哥就躺在玻璃柜子里。他胸前绑着个航海用的救生马甲一样的东西。陆工程师说,这是人工呼吸机。柜子的玻璃是双层的,两层玻璃之间的空气已经全部抽掉了,这是为了保持柜子里的低温。陆工程师说,张春华的哥哥现在体温仍旧是120℃,跟在速冻车间里完全一样。在手术开始之前,最好不让他的体温增高。
柜子旁边有五盏大灯,好像是太阳灯。还有一钢筒氧气,有一根橡皮管通到柜子里面。在柜子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自动的体温记录器和脉搏记录器,都有电线接到躺在柜子里的张建华的身上。
“你们看,”陆工程师把手一摊,“一切都准备好了。等王大夫一到,手术就立刻可以开始。”
“好极了。”陈科长早就想问了。“我想打听一下,这次手术到底有几成把握?”
“把握么,那就很难说了。”陆工程师微微地摇了摇头。“从表面看,张同志的哥哥好像还没结冰。但是现在没法诊断他的心脏和大脑到底结了冰没有。即使也没结冰吧,王大夫说,也难保在手术进行的过程中不突然结起冰来。”
“那怎么办呢?”张春华更加着急了。
“就为了这个,我们想尽了办法。王大夫说,在体温升高到接近冰点的时候,是个最危险的关口,要结冰就在这个时候。闯过了这个关口,就可以说有了九成的把握。我们又考虑到,你哥哥虽然是个小孩儿,身体到底比鱼和虾要大得多,如果单从外面加热,里外的温度就不会一致,身体内部停留在接近冰点的时间就会延长。所以我们采用了五盏热波灯。这种灯能放射出透过性非常强的热波来,使你哥哥身体里里外外的温度同时迅速升高。张同志,凡是我们能考虑到的地方,我们都尽可能采取了最周到的措施。但是王大夫说,像这样没经过诊断的手术,他还是第一次做,因而不敢说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张春华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看着直挺挺地躺在柜子里面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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