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昨晚酒喝得太多，周星宇一夜梦魇不断，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他睡眼蒙眬地拿起手机，没好气地问道：“哪位？”
对方很不客气：“你手机上居然不存我的号码呀！还问我是谁！我是文化局陈耀飞！都几点了，你还没起床？博物馆现在这个情况你还睡得着？”
周星宇听了，立即困意全消：“是陈局长呀。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和公安局一帮人一起吃饭，被他们灌得一塌糊涂。”
“现在博物馆这个局面你居然还有闲情喝酒！你抓紧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好。”周星宇答应着急忙起床。
夏春秋早已上班走了。等他洗了脸，母亲已经将早餐端到了饭桌上。他面带愧色地对母亲说：“妈，顾不上吃了，留着我中午吃吧。”
周星宇说着就开门下楼。母亲目送他出门小声抱怨说：“天天都这个样子，这是忙什么呢？”
文化局不远，骑车过去也就半个小时。陈耀飞局长见周星宇进门站了起来。陈耀飞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白白胖胖的，他一边示意周星宇坐下，一边责怪他说：“你怎么回事？博物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汇报，一个电话也没有！”
周星宇把前后的情况叙述一遍后，说：“当天夜里我们领导班子就把丧葬事宜及如何向领导汇报都计划好了，不料，乔雪丽忽然向公安局报案，说马鼎立是他杀，一下子把计划搞乱了，我也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处理是好。”
陈耀飞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没有原谅他，说：“你不能来，不会派其他人？没有人，不会打电话？今天一大早，市委宣传部部长赵长峰、分管文教卫的副市长胡天明、市委副书记贾伟光，都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情况。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回答不了，很尴尬。”
周星宇道歉说：“是我不对，应该及时汇报。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加上乔雪丽报案前也没跟我通个气儿，我有点情绪。结果出来也需要些时间，就没有及时汇报，想等结果出来再……”
陈耀飞说：“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结果出来没有？是你请公安局的人喝酒？”
周星宇忙说：“是他们请我。”
陈耀飞很吃惊似的，问他：“他们的酒那么容易喝？他们怎么对你那么客气？”
周星宇又陷入尴尬之中，一时不知道借条的事是汇报好，还是不汇报好。如果汇报了，陈局长一定会批评他工作不负责任，渎职。不汇报，一旦文物追不回，岂不是会“罪加一等”？他想了想，还是如实把情况说了。没想到陈局长不仅没有批评他，还替他支着儿，说：“马鼎立死了，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无济于事。现在这个事，文物保管员、你和我知道就行了，先不要透露消息，一切以追回文物为目的。不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我们受处分还是小事，影响博物馆和文化局的形象就不好了，到时候上级追查下来，市委、市政府的形象也会受损。再说，博物馆的安全离不开公安局，眼下马鼎立的案件也正需要他们来侦破，如果上边追查下来，追究他们的责任，我们的工作就被动了。”
周星宇连连点头，说：“陈局长考虑得周全，我注意方法，并抓紧到公安局催要，力争早日把文物追回，把事情做圆满。”
陈耀飞“嗯”了一声说：“马鼎立和赵长峰的关系你也知道，宣传部又负责我们文化工作，你亲自去向他汇报一下，更显得对他尊重。文物借条的事先不要说。”
周星宇说：“还是逐级汇报好些吧？”
博物馆虽然是文化局的下级机构，副科级单位，毕竟和其他的副科级单位不一样，因为它是三川市的景点和文化名片，领导都很关注。文化局归属宣传口，所以由宣传部部长直接管。宣传工作是市委的一项重要工作，所以，也有一位副书记分管。同时，文化局又是市政府的一个职能部门，也有一位副市长分管。周星宇当馆长这几年，在工作汇报没汇报和先给谁汇报的问题上，办了几次尴尬事，受了几次批评，怎么向领导汇报工作始终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问题。他这样说是在试探陈耀飞的态度。
陈耀飞笑笑说：“赵部长对博物馆特别关注，你还是亲自去汇报吧。你汇报得详细些。给赵部长汇报后，也要给胡副市长汇报，因为市政府这一块他分管我们文化系统。不然，胡副市长也会有意见。”
周星宇说：“这个情况我知道。我会向他汇报的。”
陈耀飞又嘱咐说：“你还要跟贾副书记汇报一下，因为他分管文化工作。你给胡天明副市长汇报时看看他的意思，是他给邱市长汇报还是你直接汇报。到了贾副书记那儿也一样，听听他的口气，需不需要你给杨书记汇报。”
周星宇点点头：“我明白。”
陈耀飞又说：“杨书记和邱市长的关系不很融洽，你说话要把握好分寸和火候。给杨书记汇报时，不要说已经给邱市长汇报了，给邱市长汇报时，也不要说给杨书记汇报过了。”
周星宇感谢说：“谢谢陈局长指点。”
周星宇出了陈耀飞办公室，直奔市委办公大楼。到了赵长峰部长办公室门口，恰好遇到赵长峰笑吟吟地开门送客。他来过多次，就直接走了进去。赵长峰回到办公室，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周星宇啊，我是批评你好呢，还是不批评你好呢？马鼎立死了，博物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汇报。”
周星宇想说：乔雪丽没给你说？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样就等于把蒙着的一层纸给撕破了。于是，他把相关情况又汇报了一遍，然后道歉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确实做得不够。”
“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过去的文物队队长，你现在是博物馆馆长。你可能不知道，成立博物馆时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这里不仅有国家文物局、省文物局的专项辅助资金，有市政府的支持，还有自己的门票收入，为了把你和马鼎立推到这个位置，我在市委常委会做了多少工作，你根本不了解。你当了馆长后，极少汇报，说以搞好业务为重……你叫我怎么说呢。”
周星宇虔诚地说：“是的，我确实是做得多，给领导汇报得少。”
“有不少领导说你不懂政治，你真不懂。像马鼎立这件事，其他工作放一边也要及时向领导汇报呀！你却自行其是。”
周星宇还要说什么，赵部长说：“好了，我知道情况就行了。你再去给胡副市长汇报一下，不要给大家一个你目中无人又不懂政治的印象。”
周星宇连连道谢后，又去了市政府。到了胡天明副市长办公室，门开着，胡副市长正在看报纸，周星宇叫声“胡市长”，直接走了进去。胡副市长打个手势让他坐下，开门见山问道：“马鼎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星宇讲了一遍情况，说：“现在公安局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什么都不好说。所以，也没向你汇报。”
胡副市长笑笑说：“给我汇报不汇报都不要紧，有文化局、宣传部，还有市委副书记，他们知道了就行了。说起来我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其实，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
周星宇尴尬地说：“胡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马鼎立死在家里，乔雪丽直接报案，咱不了解他家的情况，不便多说。真不说吧，显得我不重视，说点啥吧，又会有人说三道四，好像……”
胡副市长说：“你们的关系现在怎么样？”
周星宇忙说：“开始有点紧张，很快就很融洽了，马鼎立是个很实在的人，工作也认真。”
胡副市长说：“我就是想了解点情况，因为是牵涉人命案的事，事先一点信息没有，到时候会被动。今天邱市长好像没会议也没有接待任务，你如果没什么急事，最好借这个事跟邱市长见见面，多沟通，对你以后的工作也有帮助。你们博物馆不是还得问市政府要钱嘛，但是，不要一见面就说要钱的事。这一次更不要说。”
周星宇趁机说：“这次不给邱市长说，我得给你先说说。文物陈列和民俗展就要开展，监控等配套设施必须及时到位，昨天下午我去了一趟文物库房，有很多文物因为库房潮湿……”
胡副市长打断他说：“你们的门票收入呢？”
周星宇苦笑说：“胡市长，博物馆门票收入一年就是五六十万，实行的是收支两条线，先交市财政，然后再返还。返还时要领导签字，市财政要扣留百分之二十，文化局还要让我们支持。博物馆有六十位干部职工，可只有三十人在编，其他三十人要靠博物馆自己来发工资，每月工资都不到一千元……”
胡副市长有点不高兴：“你先把马鼎立的事给领导汇报以后再说其他事吧，如果真是他杀，博物馆就热闹了。”
周星宇看到胡副市长说到这份儿上，只好起身告辞。
邱市长叫邱乐全，周星宇到邱市长办公室门口，刚想敲门，通信员从值班室走过来拦住了他说：“里面有投资商在跟市长说事。”
周星宇只好先到通信员的值班室。通信员对他还是蛮客气的，因为通信员也常有亲戚朋友到博物馆参观，为了免票，多次找过他。等了很久，邱市长的门终于响了，邱市长陪着客人走了出来。邱市长送走客人往回走的时候，周星宇赶紧走到办公室门口，想随着往里走，邱市长却站住了，问他说：“你有什么事？”
周星宇忙说：“我想把博物馆最近发生的事给你汇报一下。”
邱市长面无表情地说：“基本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等公安局的鉴定结果出来后再说吧。”
周星宇听了这话，知道邱市长是在拒绝他再往办公室进，就脸一红说：“那好吧。”
周星宇心里嘀咕道：是谁给邱市长汇报了呢？是陈局长？是赵部长？还是胡副市长？忽然想到：博物馆出了这么大的事，领导之间能不相互通气？领导让他汇报，那是走程序，是要知道得更详细。思考了半天，周星宇决定再去给贾副书记汇报一次，礼多人不怪，不然，万一贾副书记问起来，岂不难堪？让不让进办公室，听不听我汇报，反正，我来了。
到了市委贾伟光副书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跟贾副书记说话，他立即退了出来，在门外等着。不一会儿，贾伟光办公室的人走了，他随即走了进去。贾伟光先是让座，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马鼎立是怎么一回事？听说公安局介入了？”
周星宇汇报了情况，贾伟光说：“大概情况我昨天听说了一点，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一切等公安局的鉴定结果出来后再说。你的工作我和杨书记都比较认可，继续努力。在搞好业务的同时，注意协调好方方面面的关系。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既然在领导岗位，就要懂得领导艺术。做领导和做业务不一样，大量的工作是协调。你既要做好领导工作，又要搞好业务，很不容易啊。好好干，争取再上新台阶。”
周星宇问需要不需要再向杨书记直接汇报，贾副书记说：“杨书记出差了，我电话向他汇报一下就行了。”
周星宇走出贾副书记办公室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肚子咕咕地叫，才想起早晨没有吃饭。
他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多，母亲和夏春秋正在吃饭。夏春秋埋怨他说：“回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都这时候了，我和妈以为你不回来就先吃了。”
周星宇说：“先吃就先吃呗，我又不是客人。”
夏春秋说：“在家吃饭没个准儿，我看你快成了客人了。”
周星宇说：“我说你怎么这么客气，原来没有把我当老公，而是当客人了啊。”
母亲笑笑说：“别斗嘴了，快吃吧。”
周星宇闻着饭香，几乎要流下口水来。他不再说话，坐到饭桌前，端起米饭吃起来，筷子扒米时由于用力过猛，直把碗碰得嘣嘣响。母亲责怪他说：“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周星宇“嗯嗯”着，依然狼吞虎咽，母亲和夏春秋还在吃，他已经把肚子填饱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离开餐桌去了卧室。
他刚想躺下来休息一下，忽然想到了文物借条，想到了文化局陈局长的那番话，又没有了睡意：看刘东方昨天那个态度，如果不抓紧时间讨要，恐怕会有麻烦。必须尽快去公安局追要文物。一旦文物有什么闪失，被上级文物部门知道了追查起来，其影响将远远超过马鼎立案件。
他跟母亲和夏春秋打个招呼，说有急事要出去，没等母亲和夏春秋说什么就匆匆下了楼。他要到公安局堵住刘东方等人，不然，他们一出门办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拖，说不定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