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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

时间:2023-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就像奥尔多先生说的那样。—我们到伊斯坦布尔过了一段时间后,一家人就搬到了布郁克阿达岛[4]的避暑住所。人们认为年轻的土耳其男人在战争中捐躯的时候,犹太人却不用服兵役,靠做生意发了财。[1]加拉达高塔:始建于6世纪,现在看到的塔是14世纪浴火重生后的,登上塔顶可一览伊斯坦布尔新旧城。[3]荷泽芬·切拉比:生活在17世纪的伊斯坦布尔,他成功地用自己发明的玩意儿从加拉达塔飞越了博斯普鲁斯海峡。

正文一

初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时,你的神经不可避免地会变得异常敏锐,有点风吹草动,也能感觉得到。

— 罗赛拉夫人,今天我有些事要问您。

我也正要问你一些事。

— 好的,那您先请吧。

不,你先问。

— 好吧。请原谅我的好奇心,你们到伊斯坦布尔之后您的父母怎样了呢?

你想可能会发生什么呢?

— 我不敢猜。

你从来没看过有关二战的电影吗,特别是那些与集中营有关的?

— 哦,罗赛拉夫人,很抱歉……

不管怎样,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过去了。不要破坏我们谈话的气氛。我现在也可以问我的问题了吧?

— 当然……问吧。

你的父亲经营旅馆,对吗?

— 是。

那你家是很有钱的。

— 是,相当富裕。

那么?

— 什么?

那你不该有什么经济困难啊。为什么你还要受这份罪,到这里和一个老太婆唠唠叨叨呢?

— 问得好!

你回答得像个政治家。政治家说“问得好!”时,其实他是想说“该死,就不能找个更好点的问题吗?”

— 哦,是的!

你笑得真好。

— 谢谢。

你脸红的样子真美!男人一定会为你疯狂。

— 罗赛拉夫人,求您了……

那你的回答是……

— 首先,和您聊天对我来说不是受罪,请相信这一点。我是说,一开始我可能觉得这种聊天会很乏味,可现在,我很期待到这儿见您。

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 其次,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我妈妈走后,我父亲身边有很多女人进进出出,他甚至还曾和其中的几个订了婚,可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同情我。

为什么?

— 其实也不能怪她们。因为我一直是个让人厌的孩子,总是想把妈妈带给我的痛苦宣泄在每一个人身上,这也自然给我父亲的生活带来了可怕的影响。真的很难描述那些女人是如何努力地掩盖她们对我的反感的,一边是我父亲的财富,一边是他那可恶的女儿……你都不能想象我做的那些让她们抓狂的事儿。

举个例子说说?

— 我总是先制造点小麻烦,再慢慢升级,比如在餐馆里来个突然袭击,度假的时候让他们扫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我甚至上演过几次自杀呢……

真想看看你当时的那个样子。

— 我敢保证您可不愿意看到。

你是怎么试图自杀的?

— 服药是我最拿手的办法。我可以很熟练地算出适当的药物剂量,迫使他们把我送到医院去洗胃。很快那些女人的神经就受不了了,她们和我父亲的关系也开始恶化。我父亲也会被她们的神经过敏和紧张情绪弄得很厌烦。达到让她们萎靡不振的目的后,我就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旁观着我制造的所有麻烦。

要是我听你讲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会不会生气?

— 当然不会!为什么要生气!现在这些事对我来说听起来很滑稽。当然,对我父亲来说,可一点都不滑稽……

他从来没和你聊过这些事吗?

— 他有好几次都试着要和我友好地谈一谈,您知道的,就像美国电视连续剧里的父亲和女儿那样谈一谈。可我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我从不让步。

后来……

— 后来……我就到了这里。

这么说,你是被放逐到这里来的。

— 一点也没错……就像奥尔多先生说的那样。当时我父亲对其中一个女人很认真。说实话,那个女人真的很漂亮。她以前是个模特,长发乌黑闪亮,双腿修长,穿着细细的高跟鞋……看起来就像一匹赛马。

那他是爱上她了。

— 哦,他简直为她发疯。他怕我会再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我拿到高中毕业文凭的那天,他就安排好我在这个大学继续深造了。

你生你父亲的气吗?

— 不知道……我过去常常生他的气,我很愤怒。每次我在八卦杂志上看到父亲挽着那些名媛丽人手臂的照片,就想从加拉达高塔[1] 跳下去一死了之。

哦……加拉达高塔……

— 我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这座塔,不过它一定很雄伟。

确实是,小姐,非常雄伟。值得想象一下从那儿一纵而下的感觉。

— 真的?您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奥尔多的家曾在库勒迪毕[2] 的白尤卡·汉德克街……夜晚我有时会透过窗户望着这座塔,想象着干些疯狂的事儿。

— 但您从来没去做。

是的……我从来都没有这个勇气。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俩都是蹩脚的荷泽芬·切拉比[3] 的模仿者。

— 对……我们都没有翅膀。

你很少去伊斯坦布尔?

— 几个月去一次。通常住在一个朋友那里。

你从不找你父亲要钱?

— 我实际上是不想要。不过我实在需要钱的时候,或者当我心里的那个购物恶魔出现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找他要。可每次要过钱后,我又觉得自己很肮脏,像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似的。我父亲不要我在这里打工。有一次当他从他的眼线那里得知我在街上卖当地报纸的时候,他和我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我们就互不理睬了。

那是什么时候?

— 我第一次到您这里来的那天。

为什么他不让你工作?

— 我想,尽管他有很多错,但他还是有良心的,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可能觉得很内疚,可能他也知道是他把唯一的女儿送到这个冷冰冰的、令人厌恶的城市来的,而且目的只是为了不妨碍他寻找刺激。这就是为什么他想满足我所有的需要。可我想自己挣钱,这样我就可以摆脱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

— ……

……

— 对不起,罗赛拉夫人。

没事儿。真的,这不算什么。

— 您不知道,当我突然哭出来的时候我有多恨我自己。

你可以哭,我亲爱的姑娘。在这座房子里,你想哭就哭。我们的生活也需要眼泪……

— 能给我张纸巾吗?

当然。泽尔塔!

— 哦上帝!我觉得好恐怖,我哭得就像个傻子。

哦,别这样。淡定!

— 哦,哈哈。您真是太棒了,罗赛拉夫人。这词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我也这样想!泽尔塔!泽尔塔,请你给这位年轻的女士拿一杯薄荷甜酒,好吗?给我也来一杯。

— 泽尔塔懂土耳其语吗?

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她从来不说话。也许她不懂土耳其语,但能通过看我的手势和表情知道我在说什么。她也许学过一点,我亲爱的奥尔多和我以前常常用土耳其语交谈。

— 那对她来说一定很难。

对,年轻的女士。学土耳其语对德国犹太人来说确实不容易。

— 那您是怎么学会的?

我必须学会。当年我猛然发现,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西班牙系犹太人的亲戚们一个德国词也不会说,实际上他们都说法语。我也想提高自己的土耳其语,因为奥尔多曾教过我一点。更何况,当时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很快,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小说,听有关战争的新闻,等丈夫的来信,沉默寡言,心情抑郁。

— 那他的家人喜欢您吗?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想一开始他们认为我很傲慢。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这么说过,但我能感觉到他们觉得和我在一起不自在。你初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时,你的神经会不可避免地变得异常敏锐,有点风吹草动,也能感觉得到,那是因为你处于防备状态。

— 哦!我太清楚了。

我们到伊斯坦布尔过了一段时间后,一家人就搬到了布郁克阿达岛[4]的避暑住所。我记得我们的船靠近码头时,我真喜欢眼前这个长满了松树的小岛。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幢木屋,窗户带框,房间里总有股茉莉花香。马车从屋边的小路驶过,还有爬满葡萄藤的棚架,长满绣球花和风信子的花园楼梯……

— 多美啊……

两个客厅,一大一小,餐厅和厨房……木地板上铺着地毯,靠墙的木床,雪白的靠枕……这一切在我记忆里都栩栩如生……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 罗赛拉夫人,您说的这些多美啊。

还有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哈密瓜、黄奶酪、西葫芦……我婆婆丽贝卡烤的松脆酥饼和薄亦可……

— 薄亦可?

对。

一种带奶酪的酥饼,你可以加点胡椒和糖……

— 听起来不错。

如果你想吃的话,泽尔塔下周可以做一些。

— 好啊,我不会说不的。

你也不能说不。照我看,你不需要节食。其实你最好再稍微胖一点点……

— 嗯……

那再回到我们的话题上来,我这个来自北方国家的年轻女人,在这群地中海人当中总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另一方面我也感觉得到他们暗地里还有点欣赏我。他们说我“blako komo la nyeve”……

— 什么意思?

白得像雪。

— 哇!

我金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和白晰的面容吸引了那些男人和女人。他们甚至忌妒奥尔多。

— 这不能怪他们。

我们的薄荷甜酒来了!我敢肯定你从来没尝过这个。

— 对……谢谢你,泽尔塔。

那时,在土耳其的犹太人日子也不好过。虽然他们没有落入纳粹的魔掌,可也一样感觉到脖子上那无形的绳索。“犹太”这个词也会引起人们的反感,尽管这种反感不如德国来得强烈。

— 为什么会那样?

有很多原因。首先,每个人都认为犹太人有钱。人们认为年轻的土耳其男人在战争中捐躯的时候,犹太人却不用服兵役,靠做生意发了财。犹太人感觉自己更加归属于西方世界一些,在土耳其只是在做客。他们有自己封闭的社交生活圈,当他们在公共场合用法语交谈,比如在开往小岛的船上,就会激起穆斯林人的……

— 激起什么?

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表达。

— 敌意?

不,还没到那个程度。

— 反感?

也不是……

— 偏见?

哦,对。偏见……嗯,这些可是不愉快的记忆。

— 我想我真是太无知了。

不,你是太年轻了。

— 请继续讲啊。

我怕你听下去会感到厌烦了。

— 要是我厌烦了会怎么样?

没什么……

— 没什么?

也许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 然后呢?

你就不会来这儿了。

— ……

我就会孤身一人了。

— 别这样,罗赛拉夫人。

你看……生活中不是只有你一人在哭泣。

— 您的手好冷。您感到冷吗?

有一点……我想我也有些累了。如果我们今天就到这儿你不介意吧?

— 一点也不介意。不过我能再多待一会儿吗?即使我们不聊了。

当然!想待多久都行。我们还可以听点音乐。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

— 我最好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很不幸我没有“安慰剂”乐队[5] 的唱片。

— 哦!您是不是从我的T恤衫上知道这个名字的?

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

— 哈哈!

怎么了?

— 罗赛拉夫人,他不是女的。他是一个组合乐队的歌手。布莱恩·莫尔克[6]

你看!我都成老糊涂了。

— 我告诉您吧,您笑起来真好。

谢谢。不过我担心你穿件T恤会冷。

— 不,房间里很暖和。

你喜欢勃拉姆斯[7] 吗?

— 太糟糕了,这又是我不知道的。

那么,我很荣幸地把勃拉姆斯介绍给你。让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唱片……在哪个抽屉了?

— 有时间我也会给您讲讲“安慰剂”乐队和塞布奈姆·法拉[8]

我很期待哦。哎呦,要像这样弯腰的话,我的腰好疼啊!

— 要不要我帮您一下?

不用,我找到了。对了,你上次说过要跟我聊聊那个整天跟踪你的男人。

— 哦,对了。他消失了。

为什么?

— 我的意思是,我俩把他给忘了。

让我看看。哦,我的上帝!他就坐在花园的墙头,在雨里发抖呢。

— 他是个卖甜点的。

卖甜点的?

— 对,他在和平饭店[9] 的糕点店工作。

你怎么知道的?

— 昨天下午,我回宿舍的路上,他跟踪我。我假装走进了宿舍楼,可实际上我躲在角落里,然后我就开始跟踪他。

真的?天啊,你真可怕。

— 您知道吗,要是我愿意的话,我做侦探会比那个傻瓜强得多。我跟着他到了酒店,他都没发现。他进了糕点店,穿上白色围裙,站在柜台后面。我把兜帽套在头上进了糕点店,我听到他和他的老板说话,于是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他叫什么名字?

— 萨尔基斯,卖甜点的萨尔基斯。好不好笑?

后来呢?他没看见你了吗?

— 我脱下兜帽站在他面前,要了两个羊角面包。我真希望当时能拍下那个傻瓜的照片给你看看。他被我雷倒了!我就拿着我的羊角面包凯旋而归。

年轻的女士,我得说你把最好的故事留到了最后。我们也确实需要这样的高兴事来结束今天的聊天。

— 您说得对!

注释

[1]加拉达高塔(Galata Tower):始建于6世纪,现在看到的塔是14世纪浴火重生后的,登上塔顶可一览伊斯坦布尔新旧城。

[2]库勒迪毕(Kuledibi):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市的一个地区。

[3]荷泽芬·切拉比(Hazerfen Ahmed Celebi):生活在17世纪的伊斯坦布尔,他成功地用自己发明的玩意儿从加拉达塔飞越了博斯普鲁斯海峡。

[4]布郁克阿达岛(Buyukada):土耳其王子群岛中的最大岛,也是观光客的主要活动区。

[5]“安慰剂”乐队(Placebo):20世纪90年代组建的一支英国三人摇滚乐队。

[6]布莱恩·莫尔克(Brian Molko):“安慰剂”乐队的主唱。

[7]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1833—1897)]:德国作曲家。

[8]塞布奈姆·法拉[Sebnem Ferah(1972— )]:土耳其女歌手,1994年以前是女子摇滚乐团volvox主唱。

[9]和平饭店(Hotel de la Paix):超五星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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