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
不过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希望着她会看到这些信……就像奥尔多想要我看到那些信一样……
— 哦,您又找到了您喜欢的频道了……
—护士们非常好。她们很快帮我设置了频道。
— 让我看看,那不是莫尼卡·塞莱斯[1]吗?
—你真厉害,小姐!我都想了半个小时了,怎么都想不起她的名字。
— 她的对手一定是那个叫什么梅格达莱娜[2]的人……
—莫尼卡每次发球时的叫声,都让我不安……真让人恼火。
— 别着急。很快就有人也很受烦扰,会用小刀刺杀她。
—哦!是这场比赛吗?
— 很有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刺杀这可怜的姑娘?
— 我不清楚。报纸上说是格拉芙的一名疯狂球迷干的。
—真可怕……
— 不过,您今天看起来不错!
—嗯,你真好。
— 快点好起来,我们就可以一起打一局。
—是啊,一定的……
— 我是认真的啊。我们可以打一场您一直想要的决赛……
—小姐……
— 不过我要告诉您,您一定打不过我!
—我想,我们都知道,我是从这儿出不去了,不是吗?
— 还不到胡说的时候吧?
—可我要说,我们每次谈话都像打了一局好球……
— 是的……我的意思是……
—网球也是一种对话,年轻的女士……对手的球回得越好,你的球就会打得越棒……要是对手的技术不够好,那就无所谓你是不是个好球手了,那场球就很糟糕。
— 我能说什么呢……谢谢。
—那是场漂亮的决赛,我应该谢谢你。
— 罗赛拉夫人,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些让人不安的事情?
—我躺在病房里,身上连着这些仪器,是不可能去谈论未来的……这很难……
— 那您就说说过去。
—你真的要我说吗?
— 当然,不要说刚才这些话……
—我们上次聊到哪里了?
— 聊到您和您女儿不说话的原因……
—是的……
— 不过如果您太累的话……
—我是累,不过我想把我的故事讲完。
— 要不要叫护士来?
—不用……我在恐惧中过了三天,然后他们把我交给奥尔多的家人。其实,也就只有我亲爱的丽内特来接我……因为她的坚持,这家人最终接受了我,当然,他们是不情愿的……只是为了奥尔多……我想他们也觉得对我太过分了,有点惭愧……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做什么玷污家庭名誉的事情。
— 绝对是这样。
—可是,一切仍然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 那您再也没听到有关恩韦尔·瑞根的事情了?
—一个月之后,报纸上说,“那个共产党诗人,国家的叛徒,逃往俄罗斯”……杰克琳煽风点火,让大家又想起那些事。可后来这家人遭遇了更多不幸,比如财富税,被流放到阿什卡莱[3]等等,以至没人再关注我这点事情了。
— 您没有给他写过信吗?
—没有,小姐。我把我的故事埋在了心里,我害怕要是这一切被重新掀开的话,我会变得很脆弱,会给我周围的人带来危险。我再也经不起重新体验那一切了。
— 您是对的……
—但这样做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责备自己很多年……因为我不够坚强,因为我没有护卫我的爱情,因为我没有冒险……
— 那您还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追随他。
— 去哪儿?俄罗斯?
—是的……
— 可塔雅怎么办?
—我想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 我不知道,罗赛拉夫人……您知道,那真的很难……
—我想,当战争结束了,各路通道都安全了的时候,我是唯一一个心像火烧般痛苦的人了。
— 因为您再也不可能有希望见到恩韦尔·瑞根了。
—是的,奥尔多要我们马上回到他所在的地方。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他看上去老了很多……好像不是过了五年,而是二十五年……他的头发更少了,人也瘦了很多。唯一变好的是他的学术事业,还有,战争期间那对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老年犹太夫妇把他们的房子留给了他。
— 就是您现在的这所房子?
—是的,小姐……这是我们从战争时期得到的唯一美好的记忆。世界大战结束了,六千两百万人失去了性命……不管怎样,我们还活着……是好是坏,我们也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等待我们的是新生活,我们的过去是我们付出的代价。我没什么可期待的,也很高兴地接受了在这里的生活。
— 一住就是六十年……
—是的,小姐……六十年……
— 为什么您不再去伊斯坦布尔了?
—我也不清楚……也许我是怕自己记忆中的东西不复存在了吧……好几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伊斯坦布尔已经不像是我过去熟悉的那个城市了。
— 嗯,您说得没错。可奥尔多先生依然爱您。
—在他去世之后,我才真正确定了这一点。
— 为什么?
—葬礼后,我在他的文件堆里找几份我需要的材料,偶然地我发现了几封在战争时期从伊斯坦布尔寄给他的信,都是杰克琳写给他的。
— 哦!她在信中写了什么?
—我没能坚持读完所有的信,不过我读到的第一封信上写的是我如何背叛我的丈夫……我如何和恩韦尔·瑞根约会,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拉雷尼的茶馆等等……很显然,她向奥尔多一一报告了所有的事情。
— 可奥尔多先生从来没有向您提起过一个字。
—他没有。
— 可他仍然保留着这些信。
—是的。
— 几乎六十年……
—是的。
—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件很困难的事……
—很不幸,但却是事实……
— 那塔雅呢?
—塔雅不像她父亲那样宽容。
— 她也读了那些信?
—是的。
— 是您给她看的?
—当然不是。不过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希望着她会看到这些信……就像奥尔多想要我看到那些信一样……要不然,我们俩都有足够的时间把信件烧掉,不是吗?
— 对……
—有一天塔雅暴跳如雷地冲进我的房间,那时候她23岁,她手里挥舞着那些信,厉声地质问我怎么能对她父亲做出那样的事。
— 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什么也没说……
— 您什么意思?
—只要想象一下……你是我女儿,你突然发现我爱过另一个男人,你会做什么?
— 我理解,罗赛拉夫人……
—我肯定你能理解,小姐。
— 您愿不愿意让我来打电话通知塔雅?
—为什么?
— 也许她想见您。
—忘了塔雅吧,年轻的女士。还是去找你自己的妈妈……我非常理解,那可怜的女人是多么痛苦……
— 您认为,这么多年后她还愿意见我吗?
—你一点都不用怀疑。
— 罗赛拉夫人,您肯定您还好吗?
—是的……我还好。真的还好。
— 可您的手……您的手那么凉。
—没……有……关系……
— 罗赛拉夫人?
—……
— 泽尔塔!快去叫护士!
—我……很好,小姐。我只要休息一会儿……
— 您的手真的好凉。
—有点儿,不过我喜欢这样……像……像秋天……
— 请别让您自己就这么走了……求求您!
—你那么漂亮,我的孩子……年轻,有朝气……我……我说的太多了,现在我累了……
— 护士!护士!
—……
— ……
注释
[1]莫尼尔·塞莱斯(Monica Sels):前南斯拉夫网球选手,是20世纪90年代初最出色的女子职业网球选手,1993年在德国汉堡比赛中,被格拉芙的一名德国男球迷用把水果刀刺中了背部。
[2]梅格达莱娜(Magdalena):Magdalena Maleeva,保加利亚前职业网球女运动员,2005年宣布退役。她的WTA生涯最高单打排名为第4。
[3]阿什卡莱(Askale):土耳其东部一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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