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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抄袭疑案本末

时间:2023-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陈源指责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肇端于1924年底的北女师大风潮。陈源指责鲁迅抄袭,不过是陈、鲁恩怨这场大戏中的一个小插曲,主要是对评论界有人指责凌淑华小说抄袭的还击。指鲁迅抄袭,至此已经呼之欲出。因此,他对关系自己学术声誉的抄袭指责耿耿于怀,每不能忘。鲁迅在《不是信》中对陈源说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作了大段批驳。

陈源指责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肇端于1924年底的北女师大风潮。时任女师大校长的杨荫榆及陈源教授都是“倷倪”无锡人,而对立方鲁迅和马裕藻等教授大都是浙东之氓,这场风潮之起于青苹之末,既有教育理念差异的原因,主要还是地域派系争斗的必然结果。过去往往把鲁迅与陈源的恩怨说成是“现代中国社会具有人道感和个性主义意识的知识分子,与绅士阶级交锋的一种典型”(孙郁语),这种说法值得质疑。陈源等留学英美的学人,何尝缺乏现代中国社会的“人道感和个性主义”?在我看来,他们的人道感和个性主义一点都不比鲁迅等人少,或许还更多些。鲁迅等人则传统士大夫精神更加浓郁,因此所谓“某籍某系”的派系因素不容低估。

陈源指责鲁迅抄袭,不过是陈、鲁恩怨这场大戏中的一个小插曲,主要是对评论界有人指责凌淑华小说抄袭的还击。在陈源是以牙还牙,可惜一着不慎,反而卖了更大的破绽。

1924年5月,陈源与凌叔华在泰戈尔来华期间相识相交,是年底北师大发生风潮,随之又有指责凌叔华小说抄袭的传闻,陈源这次反击,乃是为女朋友帮腔。一个热恋中的男青年,往往会为女朋友两肋插刀,陈源此举差不多也是如此。

1923年到1924年间,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在新潮社出版(恽按:该书最初分上下两册出版,故出版日期有两个年份)。此书原是鲁迅讲授中国小说史课程的讲义,因此随编随讲,到一定篇幅后,先是油印本,然后再正式出版。

当女师大风潮起,鲁迅、陈源缠斗不可分解时,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已经全部出版了。这时发生了凌叔华抄袭事件,陈源自不忍坐视女朋友被质疑而不救,于是写了《剽窃与抄袭》一文,为凌叔华辩护。在这篇文章中,陈源还埋下伏笔,不点名地指出,有人在“整大本的剽窃”,批评界却视而不见,反倒把凌叔华的几篇有模仿痕迹的小说咬住不放。指鲁迅抄袭,至此已经呼之欲出。

随着论战深入,陈源在其《闲话的闲话之闲话引出来的几封信》中正式抛出了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抄袭之说。

陈源在文中说:“他常常挖苦别人家抄袭。有一个学生抄了沫若的几句诗,他老先生骂得刻骨镂心的痛快,可是他自己的《中国小说史略》,却就是根据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其实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可以原谅,只要你在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在我们看来,你自己做了不正当的事也就罢了,何苦再去挖苦一个可怜的学生,可是他还尽量的把人家刻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本是自古已有的道理。”

这段话说得很不严谨,甚至第一句就说错了。鲁迅在《不是信》中曾郑重辩明:但我还要对于“一个学生抄了沫若的几句诗”这事说几句话,“骂得刻骨镂心的痛快”的,似乎并不是我,因为我于诗向不留心,所以也没有看过“沫若的诗”,因此更不知道别人是否抄袭。

陈源指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为抄袭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对鲁迅来说,伤害相当大,因为鲁迅向来是不抄袭他人的。早年介绍镭的科普文章,介绍斯巴达精神的《斯巴达之魂》,也是综合数篇相关文章,再用自己的话语,按自己的思路一一道来。因此,他对关系自己学术声誉的抄袭指责耿耿于怀,每不能忘。

鲁迅在《不是信》中对陈源说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作了大段批驳。概括言之,《中国小说史略》与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相关的不过以下三点:

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确是《中国小说史略》的参考书之一。

《中国小说史略》二十八篇中的第二篇是根据该书而来的。

论《红楼梦》的几点和《贾氏系图》也是根据该书而来的,但“次序和意见就很不同”。

鲁迅说:“好在盐谷氏的书听说(!)已有人译成(?)中文,两书的异点如何,怎样‘整大本的剽窃’,还是做‘蓝本’,不久(?)就可以明白了。”(括号与标点原文如此——引者注。)鲁迅很希望有人早日把盐谷温的书译成中文,早日为他洗清陈源的抹黑。他虽然并没有见到该书,却已经耳闻该书的出版了。虽然肯定有这样一本书出版,却对该书是否译成表示疑问,并且,我们还可以从中读出,鲁迅对该书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只是还没看到。

《不是信》写于2月1日,原载1926年2月8日《语丝》周刊第65期。后收入《华盖集续编》,1926年10月14日,鲁迅又在《不是信》该段作了一个补记,全抄如下:

盐谷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的译本,今年夏天看见了,将五百页的原书,译成了薄薄的一本,那小说一部分,和我的也无从对比了。广告上却道“选译”,措辞实在聪明得很。

鲁迅虽然已经看到了该书,在这里却并没有说该译本书名是什么,译者是谁,在何处出版。

原来,在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出版之前,上海还出现了一本同名的书《中国小说史略》。这本书由中国书局出版于1921年,1934年由新文化书社重版,署名是郭希汾编辑。

这本郭希汾的《中国小说史略》正是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中“小说”部分的编译本,而鲁迅在《不是信》补记中所说的语焉不详的译本,指的当是郭希汾编辑、中国书局出版的《中国小说史略》。正符合鲁迅“已有人译成中文”的说法。

基本可以肯定,陈源是把这本书误认作了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也可能是陈源的某个朋友误认了,传言给陈源,于是陈源不及细辨,把这种靠不住的传言写进文章里,把暗箭射向了鲁迅。陈源倒也并非无中生有,却是张冠李戴了。

此也正见出陈源只能说说闲话,而不能作细致的研究也。

鲁迅不但在《华盖集》正续集中对陈源大张挞伐,很多年后,当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有了中文本,且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有了日文本后,在《且介亭杂文二集》的后记中犹不忘这件旧闻,对陈源又狠狠地鞭挞了一番:

在《中国小说史略》日译本的序文里,我声明了我的高兴,但还有一种原因却未曾说出,是经十年之久,我竟报复了我个人的私仇。当一九二六年时,陈源即西滢教授,曾在北京公开对于我的人身攻击,说我的这一部著作,是窃取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的;《闲话》里的所谓“整大本的剽窃”,指的也是我。现在盐谷教授的书早有中译,我的也有了日译,两国的读者,有目共见,有谁指出我的“剽窃”来呢?呜呼,“男盗女娼”,是人间大可耻事,我负了十年“剽窃”的恶名,现在总算可以卸下,并且将“谎狗”的旗子,回敬自称“正人君子”的陈源教授,倘他无法洗刷,就只好插着生活,一直带进坟墓里去了。

鲁迅曾指责陈源捏造事实,故意挑拨别人对他的恶感,至此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那么,这本与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同名的书,他的编译者郭希汾又是谁呢?

过去,我只知道陈源因为这本《中国小说史略》冤枉诬陷鲁迅的故事,却一直不知道这个郭希汾是谁。

当年在上海,这个郭希汾或著或译或编,出版过不少书籍,稍作检索,我们就可以看到如《中国体育史》(商务印书馆,1919)、《战国策详注》(1—6)(文明书局,1924)、《中国小说史略》(中国书局,1921)等。

此人就是后来的学者、语文学家、文学研究会会员,苏州人郭绍虞。

郭绍虞,名希汾,字绍虞。郭氏有个很牛的祖先,就是唐代郭子仪,祖籍汾阳,因此郭希汾这个名字寄寓着父母对他的期望,不仅如此,他还得绍述唐虞。郭绍虞以字行,即使是苏州人也不大知道他的希汾这个名字。

1934年7月的《苏州明报》有一篇《苏州话》(作者潘心伊),文中这样说:

……同时,我又憧憬着一本书,是从日本盐谷温中国文学讲话中抽译而成的中国小说史(恽按:原文如此,略有误),记着译者的署名是郭希汾,因为著录籍贯是吴县,所以我就联想到绍虞先生,似乎有五百年前共一家的可能性,但是并不问明,只是含糊地抛开了。

到了那天的五时三刻,我首先到凌宅。不久,郭绍虞先生也来了,同了他的两个弟子。凌先生给我们介绍了。我又把这憧憬“憧憬”到心上来了,忍不住问了,问题经过修辞的工夫,很婉约,很诚恳,绍虞先生笑了一笑说:“就是我”。

作者潘心伊在文中特意强调自己的问题提得相当“婉约”、“诚恳”,这段话很有意味。他对郭绍虞的反应有所预期,自己预留了退步,结果很意外,居然得到了郭的肯定回答。这又说明什么?首先,当年即使在苏州也很少有人知道郭希汾就是郭绍虞;其次,郭绍虞似乎不想让人把郭绍虞与郭希汾联系起来。

我要说,陈源的说法也是事出有因,只是把郭绍虞的事嫁接到了鲁迅身上,而郭绍虞也并不是抄袭,只是编译了盐谷温著作中的小说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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