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心目中的胡适,大略说有三个,一个是民国年间的胡适,一个是20世纪50年代被批判的胡适,一个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被重新寻找回来的胡适。这三个胡适,后两者都是矫枉过正的产物,附丽了很多人的主观愿望,或抹黑或抹白,真正的胡适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个值得好好研究的课题。20世纪50年代的胡适,是泛政治化的胡适,是被政党所操弄,成为为资产阶级文化“背书”的胡适;八九十年代的胡适,是被民主派学者操弄的,成为倡导民主理念的胡适,进而成为反制所谓无产阶级斗士鲁迅的代表人物。这时候的胡适与他所说的“历史的比喻”接近,像小姑娘一般被随意打扮,身不由己。
我向来多看民国报刊,在报刊中,胡适在很多时候是一个被讥嘲侮弄的对象,人们对他没有很多敬意,说起他更多是带着笑意,我在以前的博文中谈过多次,因此胡适给我的总体印象也是如此。譬如,人们照例要谈谈他的小脚太太,谈谈他见溥仪,口称皇上,谈谈他在教室里怜香惜玉,谈谈他在烟霞洞与曹佩声的暧昧……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胡适为什么会给当时的人留下这样的口实、这样的印象?我想,这或许与他那种吉祥胡同正人君子的作为有关,他是那种骨子里是中国人,而外面做派是外国绅士的人,因此国人对他的观感,不说嫌恶,但至少有些不理解,容易产生非笑。
这里想再说一个关于胡适的故事,是苏州《大光明》记者的手笔:
胡适之曩在某大学掌教,有学生某终日嬉戏于游戏场合,从不厕身教室。一日,此举为胡适所撞见,呼之至前,责以何得终日嬉戏,荒废学业。学生笑谓之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胡无以难,悻悻而退。迨胡为人告发,潦倒海上,日惟游于鎝铛场合中,遣其有涯之生。一日,胡忽为某学生所见,亦前诘胡何不研究书本,而以观戏为事?胡笑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学生闻之,笑不可仰曰:“先生何至今日,才知此言?”胡又无以应,悻悻而退。于是,此项笑谈遍传艺林矣。
这也是关于胡适的笑谈,或许并非事实,却已经“遍传艺林”矣。胡适什么时候“为人告发,潦倒海上”?这里语焉不详,不过胡适确实有过几次受到国民政府的压迫,如关于《临时约法》的讨论,关于“知难行易”的质疑,关于训政和行宪的讨论,等等,只是胡适还不至于如此潦倒吧。他的真正潦倒,或还是留学海外前在上海的一段,事见《四十自述》,唯当时并不知名,尚无为人告发之事。
“胡适”二字,从本意上看,就是去何处的意思,这是他本人的迷茫,也是国人对他的迷茫。他与中国传统有相当的脱节,当新文学运动一起,国人,特别是传统读书人不得已写着白话文,读着“两个黄蝴蝶”的时候,大家对胡适的情感含有很复杂的因素。特别是旧家子弟,一方面深受老辈的影响,一方面又被时代牵着走,而这些家族里的老辈大都对胡适抱有讥嘲与不满的态度,于是从这样家庭走出来的子弟,也会不自觉地承袭老辈们的观点,对胡适采取相同的态度。
苏州是一个相当传统的城市,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多,旧式家庭更多,在这样的氛围中,胡适并不很受人欢迎。如果和章太炎、金松岑、陈石遗、张一麐等比较,胡适于人的观感未免等而下之,报上刊出的胡适消息总以幸灾乐祸、讥讽嘲弄为能事,这种现象,可以深长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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