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露的鼻子

说起关露的鼻子，往往会联想到苏青的“陈公博的鼻子”，陈公博的鼻子，长得确实不错，连我也要称赞一句，轮到苏青来称赞，却变成了事涉暧昧的问题。因为历来中国人的意识中，鼻子与男性生殖器总有那么一点联系，上面怎样，下面也必定怎么。其实这种简单的判断是相当无稽的，东南亚地区多是塌鼻子的人，那么下面是否也“塌”呢？西方男子鼻子高而挺还带鹰钩，那么相对应的下面是否也鹰钩一下呢？是否个个西方男人都是那么“挺”呢？因此，苏青称赞陈公博的鼻子，应该是一个妇女真心的感觉，如果想到歪处，乃是自己的问题，怪不得苏青的。从相书上看，鼻子挺，也叫隆准，或称龙门高峻，确实有关相道，司马迁笔下的刘邦就是这个样子。然而，刘邦的性能力是否与他的鼻子一样呢？司马迁恐怕并没有这样的暗示吧。

苏青很注意人的鼻子，她在《续结婚十年·苏州夜话》中还谈到关露的鼻子。文章是这样的：

那秋小姐看去大约也有三十多岁了，谈吐很爱学交际花派头，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只可惜鼻子做得稀奇古怪，原因是她在早年嫌自己的鼻梁过于塌了，由一个小美容院替她改造，打进蜡去，不知怎的蜡又溶化了，像流寇似的乱窜到眼角下来，弯曲地在她的花容上划了一条疤，如添枝叶，未免不大好看，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使得她恢复原状了。秋小姐当时听说也曾哭得死去又活过来，然而毕竟没哭出后果，从此对于左倾等也灰心了，因为那个同志又同居的男人不久就弃她而去。

这一段写得相当刻薄，说的却是真实的关露。关露的鼻子确实整过容，且还是比较失败的例子。不过，整容之初效果却真是不错。

常任侠与关露曾是同学，关系一度还很密切，在他的《冰庐琐忆》中有这样一段回忆：

其后1936年，上海剧人来南京演《赛金花》剧，夏衍编剧，演员皆一时之选。记得演叩头外交一场时，张道藩自座中以茶盏遥击场上，亦不为动，悻悻而去。

此剧完满结束之后，剧团邀余写剧评，与演员聚坐茶叙。隔座有呼余名者，音极稔熟，起而视之，颀长玉立，秀眉隆准，华服高履，体态盈盈，前所未见。就而相语，备极欢快，始知为寿华也。今易名关露。

关露演剧前，作整容，修鼻准，易华服，与在大学同席时判若两人。自那年来沪后，初易名胡露，以与葫芦谐音，又改名关露。

这段还提供了一个整容的时间，即一定在1936年前，这个时间就否定了很多文章中说的关露“为了革命，根据组织要求”而去整容的说法，因为她之接近李士群，为党工作，起码在1940年后，与她整容的时间，至少有十年的距离。且据苏青的记载，接近李士群时期的关露已经是“不知怎的蜡又溶化了，像流寇似的乱窜到眼角下来，弯曲地在她的花容上划了一条疤，如添枝叶，未免不大好看”的时期了。在此，我可以肯定地说，关露之整容与她的地下工作无关，只是女子爱美或为悦己者容的结果。

其实要弄清关露具体在什么时候整容，也不是困难的事，因为目前常见的一张关露风姿绰约的照片，据说就是整容医院登在《申报》的广告照，在《申报》上找到这个广告，就什么也明白了。说起来，关露还是“人造美女”的先驱。

《关露及其他》（张郎朗著）也说到关露的鼻子：

我很小就认识了关露阿姨，可是，我从来没有和她深谈过。第一，她是我的长辈，我那时候少年气盛，哪儿会有耐心听长者冗长的诉说。第二，那时她的鼻子已经出了问题。我怕正眼看她，既怕看那已经破了相的美女，也怕看她迷惘的目光。

文章中还把关露的鼻子分成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普通南方人的小巧扁鼻子。第二阶段：突然变成高鼻子的美人。第三个阶段：老鬼在回忆杨沫的书中所写的关露的鼻子就属于第三阶段。老鬼这样写道：母亲在香山租了房子，常与关露来往。有时还带我去看关露。我记得，关露的鼻子总是红红的，有点像酒糟鼻，烫发，身材瘦小娇弱。

关露的传记作家丁言昭在其书中还用专门的一章《鼻子鼻子》，写了关露那个纠结了她一生的鼻子。关露的鼻子后来又经过了大概三次手术，由于第一次的问题，后来的手术都无法纠正最初的错误，因此又有了破相和酒糟鼻等各个阶段。常任侠见到的鼻子应该是这个手术过的鼻子最美观的时候了。

关露的一生相当不幸，为政治所牵累，值得深切同情。我很早就读她的《新旧时代》和《太平洋上的歌声》。很多人说她曾与张爱玲齐名之类，当然是有目无珠的昏话，但文字还是可以一读的。我理解她的爱美之心，却痛惜她身不由己为人所用，她一生之不幸，鼻子不是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