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严小沐
2013年的夏天过去很久了,我很想念它。
那时我与大学室友道别,想尝试一种新鲜的生活方式。好友秋兰帮我物色房屋,很快我租住了她家对面楼的一间有落地窗的屋子。东买西买,庆祝新生活的到来,一切如新,真好。
我租的那间屋子不大,设施很齐全,还有很大的窗子,下雨天便可以倚楼听风雨,符合一个文艺青年的想象。从窗子望出去,对面楼13层的某个房间,正是秋兰的。
可这个小区太大了,房屋密密麻麻,有时真叫人心慌。
屋子里有台电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早间、晚间的新闻节目相当迷恋,觉得超有仪式感。
早上我起床去洗漱,它播着早间新闻,在我脑后滚着一条条关于民生、政治、经济、生活的消息;晚上归来,房间里空荡荡的,晚间新闻又成了背景音。彼时,我不敢想以后的生活,就先把当下做好吧。
搬过去的第二天,我们出版社的一位作者要去长城脚下参加活动,我和另一位编辑作陪。活动结束时已经很晚了,返程的路上疾风骤雨,堵车,饥饿,情况简直不能更糟糕。车行至小区门口,已是午夜。告别司机师傅,我从北二区的小门绕进去,一下子就迷了路。
午夜的小区,像一座巨大的迷宫,让身处其中的人不知南北;又像不知名的怪兽,趴在雨里喘着气,一动不动。黑暗中有些灯亮着,我像溺水的人,慢慢摸索着进了家门。
回到家,随便翻点儿食物果腹,不免顾影自怜起来。为了及时扼杀这种情绪,我马上把电视打开,心想:“只要有点声音就好。有点声响,我就可以把自己扼在当下了,就不觉得那些该经历的是苦。”
一打开电视正是“非诚勿扰”的重播,一个女嘉宾正哭哭啼啼地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看得人更觉凄风苦雨。
一夜多梦,仿佛经历了一段别人的人生。翌日初霁,整个小区似乎重新年轻了起来。
后来的日子渐渐顺了很多。出版社的工作还是很忙碌,偶尔闲一点儿我会约上秋兰在家里做饭。我是湖北人,她是重庆妹子,两人天生嗜辣。她更是烹饪高手,喜欢在各种菜里放花椒,一盘西兰花里能放三五十粒。
那时,我们还有一个爱好,这爱好几乎持续了2013年的整个夏天。
周末我们常去她家吃晚饭,饭后绕着小区闲逛,然后挑些瓜果菜蔬、冰激凌之类,像一支队伍般浩浩荡荡去我家,坐等“非诚勿扰”开播。
细细想来也觉得无聊,可我并不脸红,毕竟那是我们不可避免的、被虚掷的时光。
21:05直播开始,打开落地灯,我们盘腿坐在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啃着瓜,胡乱点评男女嘉宾,感慨一下别人的人生。有时候月光从窗子泻进来,我能看见秋兰那明媚的大眼睛上的长睫毛。那个夏天,夜凉如水。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你说这种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我们会遇到那个对的人吗?”
我没法给她答案。彼时我们都即将迈进“剩女”之列,被迫走上了相亲之路,压力之大无须赘言。
可那又怎样呢?人生有无数个水到渠成,每个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想要什么就努力去追吧,怕的是连要什么都不明了。
“会吧,我觉得会遇到的。你看这节目里,不是有很多同类嘛,没什么大不了!”我含糊其辞。
最后我们终于在一堆夏季瓜果中跟自己和解。
节目结束往往到深夜,我要她留宿。她总是拒绝:“这么近,两分钟就回去了。”
于是我推开门送她到电梯,等我返回房间,从窗口看到她屋子里明黄色的灯亮了,就知道她已安全到家。果然,她的微信随后就到:“小妞儿,到家了。谢谢陪伴,下周继续走起!”
就这样,那年夏天我们逐渐对台上的24位女嘉宾如数家珍,能像神算子一样猜到男嘉宾的心动女生。
如果说时间是琥珀,我愿意相信。在那年夏天晨光熹微的时刻,我随着巨大的人流拥入地铁,如同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的每一个,心想:“去经历吧,就算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呀。”
如今“非诚勿扰”还在热播,主持人还是那个我爱的睿智光头,只是24位女嘉宾来了又去,或许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光阴飞逝。窗外的一切似乎是这几年匆匆岁月的见证,它们所讲述的故事,处处表现了淳朴生活的幸福与惊奇,它们同样对这样的生活不忍离去。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少年离开家乡走向命运,带着哀伤的暖色调,它们成就了另一个我,并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时空,为我祝福,教我坚强,以及更好地走向远方。
后来,我们的人生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像此刻我坐在灯下,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苏先生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泛起一点儿鼾声。我抬起头望向窗外,目力所及的地方依稀辨得出远山的轮廓,黝黑延绵。近处,夜行的车灯,一粒粒游过。
原来已经是2015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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