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上位”史

文_王　昱

你试过把炒土豆丝当作蛋炒饭来吃吗？这个问题不久前听起来还有点不着调，然而近日，它可不再是一句玩笑话了。2015年1月6日，在马铃薯主粮化发展战略研讨会上，农业部副部长余欣荣表示，将力争让马铃薯（土豆）逐渐成为继水稻、小麦、玉米之后的中国第四大主粮作物。

相比于真刀真枪的军事纷争和现代国家最为重视的工业产能的较量，农业在当今世界格局中看起来似乎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存在。人们很难想象，平凡如土豆般的作物会改变国家力量的对比，并决定世界历史的进程——虽然这样的事情的的确确曾经发生过。

从“土豆神”到“鬼苹果”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上帝，这位老人家一定是个既想搞差异化、又要严守平均主义的怪老头，这种怪癖突出体现在他对各大洲的物产分配上：他给了亚、欧、非旧大陆牛、马、驴、象等各种可以供人驱使、驮运物资的动物。然而在美洲新大陆，除了相比骑乘更适合卖萌的“草泥马”（羊驼），靠谱的动物他是一样没给。不过，新大陆的这一缺陷被上帝用另一种方式补了回来，那就是他给了新大陆大批既高产又好吃、还好养活的植物，其中，土豆可谓佼佼者。

在欧洲人到达美洲之前，土豆是古代印第安人尤其是印加人最主要的食物之一。在海拔超过3000米的安第斯高原，印加人的祖先们发现并开始种植土豆。在严寒、少雨的安第斯高原上，土豆长势喜人，同等土地的产量是同时代旧大陆作物的2～4倍。印加人因此将这种作物奉为“丰收之神”，并在“土豆神”的保佑下，繁衍了数量庞大的人口，建立了世界古代史上少有的发源于超高海拔地区的大帝国。

后来的故事比较烂大街：16世纪，跨海而来的西班牙殖民者来到了印加帝国，一通“三光”之后，把印加人的好东西悉数抢走。当然，当时西班牙人看得上的美洲好东西主要是金子，对于土豆，西班牙人看不上，只是觉得它开出的小花还勉强值得一观，于是也捎到了欧洲。那时，欧洲贵族们都附庸风雅，土豆作为欧洲贵族们的观赏植物还算流行。

欧洲人一开始不吃土豆，主要原因据说是囿于今天看来很扯的理由——《圣经》上非但没记载过这种作物，甚至都没记载过食用植物地下根茎这种今天看来很正常、当年看来却很“毁三观”的进食方式。因此，教士们一口咬定，土豆是魔鬼送来诱惑人类的“鬼苹果”，编出各种段子来黑土豆，再加上发芽的土豆确实有毒，欧洲人不会吃的时候闹出过几场命案，这就更证实了教士们的说法。所以，贵族们用土豆花秀情怀的时候，欧洲平民们长期也就拿它喂喂猪啥的。

欲擒故纵的“营销”

土豆真正在旧大陆摆脱恶名，靠的是一次十分特殊的机缘。18世纪，法国有一位叫巴蒙迪艾的贵族，他在“七年战争”时曾被普鲁士俘虏，在牢房里吃过几年牢饭。原本吃惯法式大餐的巴蒙迪艾，经此锻炼一下子没了忌口，还意外地发现用来喂猪的土豆居然如此好吃。回国之后，巴蒙迪艾借着自己的贵族身份，开始在上流社会鼓吹食用土豆的好处，并想方设法说服当时的国王支持他。

当时，在法国当政的正是波旁王朝的亡国之君路易十六，他虽然国王当得不咋样，但科技素养还是相当高的，不仅其本人毕生醉心于修锁技术，还曾经把美洲的富兰克林请来，在法国宫廷里表演使用避雷针。巴蒙迪艾说动这样一位国王想来应该没费多少工夫，但值得一提的是，他所想到的“推广方法”：他在巴黎郊区承包了一片土地，种上土豆，然后请求国王派人白天重兵把守，到了晚上再让士兵撤离。日子久了，周围的农民都被这神秘的现象所吸引，不知道这片“皇家田地”里种的是啥好东西，加上当时法国大革命已呼之欲出，本着“国王禁止咱偏干”的精神，民间的“不和谐”分子趁夜将土豆偷走，拿一些到自家田地里种。土豆就这么在法国被广泛种植并食用起来。

一颗土豆引发的惨案

在法国率先推广土豆种植后，大家都看到了土豆产量大且稳定、旱涝保收的优势，而更多的粮食养活更多的人口无疑就意味着更强大的国力。所以，一时间很多欧洲国家都开始推广土豆种植，比如普鲁士就规定，所有的农民需在自家种一定比例的土豆，不种就会受罚。

然而，此等大神也有不灵的时候。爱尔兰的土壤和气候条件极差，民众生活一直十分困苦。欧洲的土豆种植风潮为爱尔兰人带来了福音。爱尔兰人迅速将国内所有的田地全部用于土豆种植。到19世纪中叶，全爱尔兰只依赖一种作物：土豆。

可是，土豆最终辜负了爱尔兰人。1845年秋天，一种被称为晚疫病的卵菌病害使土豆受灾。靠吃土豆为生的爱尔兰人在这场饥荒中损失惨重，仅饿死或死于因饥荒而引发的动乱的人就有约110万，另有100多万人选择了移民新大陆美国。这场人口迁徙使得爱尔兰人成为今日美国的重要族裔之一。此后的数十年间，爱尔兰人口锐减至400万人左右，即使到了今日，爱尔兰的人口仍然只有600万人，没有恢复到饥荒发生前的数量。

看上去皮实可靠的土豆为何会辜负爱尔兰人呢？原因还要从印加人那里找起。原来，在原产地美洲，印加人会故意在同一块田中种植不同种类的马铃薯，避免病虫害流行到全部的作物上。为此，印加人曾培育了200多种土豆品种。当土豆引进欧洲时，欧洲人为了提高粮食产量，只引进成长最好的品种。这种对单一农作物的过度依赖，使得欧洲土豆在遭遇病虫害时显得毫无抵抗力。说白了，这是一个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引发的悲剧。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一个国家多几种粮食储备，无疑就给自己多留了一条后路。这是爱尔兰马铃薯饥荒留下的教训，也是今天我们为何要亲近土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