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迎春
那晚月光那么亮,将城市的夜灯都比了下去。我站在妹妹家楼下,等着母亲下楼,与她一起去散步。因为母亲喜欢散步,但妹妹总没时间陪她。等待的过程比较长,我便顺着那条用砖头砌的花圃边沿,来回地走着,树叶间洒落下来斑斑驳驳的月光,还有栀子花浓郁的芳香,我的心无比安适宁静。事后我才猛然醒悟,那就叫幸福的瞬间,三十岁被营营役役的生活折磨得麻木了的心,刹那间就如回到少女时,敏锐地捕获着美丽的一切。
那一刻与少女时满怀爱恋等待心上人时唯一的区别是,心不会如小兔子般怦怦直跳,而是一种无比美好的恬静。
年少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料想,有一天,会在等待母亲的时候,有着类似于等待恋人的心情。
后来,这种幸福的瞬间慢慢多了起来。
有一年,母亲生病时我回家看她,给她煮好稀饭,喂她吃下,并帮她掖好被子。我俯着身子,看着她睡着了的脸异常地放松,含着一种宁静的淡淡的微笑。我就那样呆呆地、仔细地看着她,宛如曾经看我襁褓里的孩子一般,心中充满着爱怜与眷恋。
侄儿一直在母亲身边,三岁后他异常顽皮,母亲带得非常辛苦。我回家时会很自觉地将侄儿带在身边。所以,每当我的身影出现在母亲视线里时,她都会笑嘻嘻地说:“好了,好了,姑姑回来带弟弟了!”确实,每次我回家几天总能让她在带孩子的辛苦里松口气。那时候,我会时常遗憾:我一年中也只能回去那么几天。
母亲还种着几块地,多是家中常吃的菜。去年过年前后回家,每天趁着孩子们还在睡梦中,我便与母亲一道起床去干活。与母亲一起挥着锄,锄头松地时的“扑哧”声,在安静的只有鸟叫的山谷中脆响,两个人都流了汗。我时不时回头看着自己松掉的一小半地,心里计算着:母亲又可以少锄这么多地了。
可记忆最深的,却还是今年八十岁的外婆生了病,母亲衣不解带地侍候了几天。我打电话到外婆家,母亲絮絮地说着与外婆在一起的细节,感叹着:“快六十岁的人,还能有个妈让我侍候,真好呢!”母亲惯于将一切快乐积极的东西用“好”表达。
那话那么不经意地从母亲口中说出,我在电话这边猛然间想掉泪:于母亲,那是最幸福的几天时间吧。我半天才平复自己的心情,温和地对母亲说:“嗯,那你也要活到八十岁呀,让我老了也有个母亲可以侍候!”
那般的爱怜、眷恋、遗憾、计算以及掉泪,都是幸福。这种幸福,已经不再是少女时代因为得到母亲的爱而感到的幸福,而是因为自己对她付出了爱后感到的幸福。
从少女到妇人,从彼时到此时,从那种幸福到这种幸福,爱终于变得成熟而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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