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在乡村读书的日子

文/张红华

在城市里捧书而读，只能是坐在屋内，或者坐在阳台上。狭窄的空间中，似乎总少了一些情趣，情不自禁地怀念起在乡村那天高地阔的环境中读书的美好时光。

在闭塞的乡村，虽然找书读不像在城中那么方便，但在乡村四乡八里找书借阅，也常常是喜出望外，情趣盎然，能深刻体会到“书非借不能读也”的内涵和人生况味。打听到了某某家有一本好书，整个人便兴奋起来，就像可以品尝到一种少有的美味而兴高采烈。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去他家借书，天高地阔，四野葱茏，读书的情绪便酝酿充足了，全身充盈着一种如饥似渴的感觉。有的大人还会逗来借书的孩子，说要你帮他推石磨磨豆，或者要你帮他摘花生、剥豆荚，才肯借书给你。你都笑容满面地答应后，一边帮忙干活，一边和主人说着闲话套近乎，生怕他不肯借书给自己。为借书，我从小就锻炼了自己干各种农活能力，养成了热爱劳动的秉性，体味了凡事只有付出才有收获的真谛。借书给自己的主人，有时挑着扁担或扛着锄头，走在路上遇到母亲，还会夸我几句，说：“你的伢好勤快呀，帮我磨了一盆豆，我借了几本书给他看。你伢将来肯定是个人才呀！”母亲便会欢欣地笑。

当然，只要你对书的热情不减，肯付出劳动，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有一次，去一名下乡知青家借书，我就有过这样的收获。这名知青下乡时，从城里带来了许多书，但娶了乡村的婆娘在乡村安了家后，他就对书淡然了，忘却了青春时期的梦想，只惦记着家中的家务活。而当时的我在大量的书籍阅读中，正激情飞扬，想把青春的梦想放飞到蓝天。所以当他要我帮忙牵他家的牛去野畈地放牧，便可拿书去看，我当然乐意。那样，在放牛的同时，坐在牛背上悠悠行走，或坐在广袤的大地上静静捧书而读，心随着乡村的四野葱茏和岁月苍茫而天高地阔起来，神思渺渺，书中之味便格外地丰富起来，读出了许多在屋中读不出的意境和内涵。似乎真的是书要与大自然广袤的田野放在一起才能读出趣味。在大自然中放松了身心，心神自由，想象书中之境，无拘无束，无羁无绊，蓝天倒映在心中，让自己读书时的心境也如蓝天一样广阔而明净、朴素而深邃，整个人坠入与天地大自然相互融为一体的“天人合一”之境。而我还特别喜欢坐在倒水河的沙滩上读书，让牛到河堤上去吃青草。洁白的沙滩没有杂物，在天地间铺展开浩荡的温柔，人一坐上去，这沙滩的温柔便恍惚荡漾到了自己心里，人就整个地沉静、恬淡下来，坠入书中之境。有时读累了，便仰躺下来，在沙滩的无边温柔中放松了身心，进入一种遐想，书中的场景和一些人物，便在自己眼前显现、活动起来。

可是有一次，我读书太入神，他家的牛竟吃了人家田里的秧苗。那秧田的主人便找我借书的主人李大伯扯皮，又去我母亲那儿告状。我便忐忑不安起来，生怕李大伯不再借书给我看。面对李大伯时，我的心揪紧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料李大伯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你这么爱看书，我干脆把我的一箱书送给你吧！但你帮我放牛，必须注意牛，不能光顾着看书，又让牛去吃别人田地里的庄稼。”我当时高兴坏了。在遥远闭塞的乡村，拥有一箱自己的书，那真是快乐无比。

对人友善、尊重，有一次居然让我获得了一些心爱的书。同垸有一个大我几岁的男孩，沉默寡言，读书又读不进去，常在班上考倒数几名，别的孩子便说他是个傻子，大多疏远他、嘲笑他。但我发现他只是对书反应迟钝些，学木匠、织网等乡村的手艺，他一看就会。见他想和我一起玩，便心无芥蒂地和他一起玩，说说笑笑的，他开朗多了。他把他家中珍藏的古籍送了几本给我。如今，抚摸着几本珍贵的古籍，就会情不自禁地怀念乡村读书的日子，怀念馈赠我珍贵古籍的儿时伙伴。

那时，垸中还没通电，每个夜晚在煤油灯下读书别有一番意境。每每灯芯结花，一弹拨，灯芯骤然亮了，一豆灯火映出满屋温馨。而门外茫茫的深沉夜色，营造出漫天的宁静，让人觉得，无欲无求地读书是人生至乐。

我深深地怀念在乡村读书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