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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亲父亲给孩子炒豆腐干

时间:2023-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总认为从那时起我才对父亲有了记忆,在此之前几乎没有完整的印象。虽然每星期有一天时间在家里,还有寒暑假期,但大多时间见不到父亲,因为那段时间父亲在五七干校劳动。走资派应该是领导,可父亲不过是个财政局的一般干部,怎么也要去海涂五七干校筑海塘。下课后我被叫到办公室,老师仔细询问了父亲的名字、工作单位,旧币也被没收了。后来父亲被派到20公里以外的农村筹建拖拉机厂。

在我的记忆中,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是刻骨铭心的。我总认为从那时起我才对父亲有了记忆,在此之前几乎没有完整的印象。

机关幼儿园,算是市里条件最好的幼儿园了。平时住校,只有周六傍晚由幼儿园人力三轮车送回家。在那个年代,大概是最奢侈的待遇了。虽然每星期有一天时间在家里,还有寒暑假期,但大多时间见不到父亲,因为那段时间父亲在五七干校劳动。后来大字报贴到了机关宿舍大院,母亲把我带到外婆家,在那里读了一年小学,第二年才转到机关宿舍大院附近我梦寐以求的成章小学。不仅因为学校是以辛亥革命英雄陶成章命名,更是因为上学路近。可惜没多久,机关宿舍要改造成为“万岁馆”,我们这些“沾了点边”的家庭得搬出去。

搬家那天正好下大雪,二舅的两个儿子用一辆手推车帮我们搬家。那天起得特别早,漫天大雪似乎要吞吃掉这个城市,路边人家的门还关着,雪地上只留下两条车辙和几行杂乱的脚印。可恨的是解放鞋早就浸湿在白雪地里,双脚像踩在冰水中冻得疼痛,这是我第一次遭此劫难,可家都没有了,到哪儿找暖和去。我想当年杨白劳大概也就挨到这份吧。虽然仅仅半个小时路程,但冒着大雪推着车一步一滑的情景,深深刺激了我脆弱的神经,以至于到现在只要碰到下雪天脑子里就会呈现那天的情景。

那时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邻居间反目,朋友间有隙。单位里贴满了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马路上是武装民兵游行。走资派应该是领导,可父亲不过是个财政局的一般干部,怎么也要去海涂五七干校筑海塘。暑假时我跟母亲去过,坐简陋的机船得半天时间。父亲住的工棚四面透风,里面像东北人的大坑,一长溜睡着很多人。夏天的天气热得这帮斯文人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工棚中间还燃起冒着浓烟的草堆,可别抱怨增加了温度,没有它会被蚊子咬死。他们的活就是两人一组抬石头,父亲戴着眼镜,肩上披着厚厚的垫子,干起活来像壮劳力一样。围垦海涂就是在退潮后用石块垒起足以抵抗海潮的堤坝,使之形成新的陆地,这大概就是在落实“人定胜天”的最高指示。那时我真的相信这么多人抬石头,一定能将海涂围起来。其实这壮观的场景我只是远远望去看见的,常见的却是早晚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当然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感兴趣的是在海滩上抓跳跳鱼和小蟹。抓跳跳鱼比较难,它跳起来有点快,没几个人围捕很难抓到。小蟹的巢穴有两个贯通的小洞,只要把一个堵住,小蟹就会从另一个洞口爬出来,你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好像那次海涂回来后不久,碰上天文大潮,新筑的海塘被冲垮,潮水卷走了二十多个人。十多年后,我们到这里来施工,还看见革命烈士纪念碑,一位我同事父亲的名字也刻在碑上。

机关宿舍大院马路对面是政府大院,里面的一幢西式洋房是父亲工作的财政局,三寸宽的地板,老式家具,花园很大,星期天我们经常去玩。父亲办公室里有不少崭新的钞票,是已经废弃的旧币,我们拿来叠豆腐干玩。一人将叠成三角形豆腐干放在地上,另一人将豆腐干使劲往地面上摔,如果气浪将对方的豆腐干翻了个儿,就算对方输了。钞票都是牛皮纸做的,虽然面积不大,但分量重,摔起来特有劲。有一次父亲特意关照不要再玩旧币了,他平时不太关心小孩子的事,想必这肯定是件大事。可我偏偏不争气,竟然将一刀旧币拿到学校,又在上课时叠起豆腐干。下课后我被叫到办公室,老师仔细询问了父亲的名字、工作单位,旧币也被没收了。我心里忐忑不安,总感觉我把父亲出卖了,他那时刚从五七干校出来,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从来没这么着急过,以至于放学后也没去玩,而是急匆匆地跑回家。我甚至想象警察将父亲带走的情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远远瞧见大门开着,父亲正弓着腰在天井里缝被子。母亲在公社工作,家里缝缝补补的活儿经常由父亲承担。就像缝被子这种事,当天洗当天就得晒干缝好,否则晚上就没被子盖了。我竟然鼻子一酸眼睛潮湿了,这事儿我没敢告诉父亲。男人吗,做错了事应该自己去承担,我准备在警察来时主动承担错误。这样忐忑不安过了几天,警察没来,学校也没再找我,渐渐地就淡忘了。

后来父亲被派到20公里以外的农村筹建拖拉机厂。20公里对当时的交通而言是相当长的距离了,父亲一般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当时大姐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二姐在母亲那里读书,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可不像现在的独生子女这么娇贵,吃点苦算不了什么,只是晚上的黑暗使人恐惧,那时是盖瓦片的平房,风一吹门窗都有响动。附近就是农田,老宅子里经常看见老鼠和蛇,黄鼠狼也会在晚上溜进来偷鸡。白天听过的“一双绣花鞋”、“梅花党”的故事,在夜里一点一点释放出来,弄得人毛骨耸然、魂出七窍。一般情况下,我早早锁上门,将被子蒙头盖上。我家是三间平房,父母的房间,厨房,还有客厅也就是我的卧室。一天,我睡在父母房里,那房间有门,稍微暖和一点,还有房间里有一尊荧光的毛主席半身像,就这点反光,也能使人增加点胆量。半睡半醒中老是觉得外间有脚步声,那时虽然很少有贼,就算有,也不过是些偷鸡摸狗之流,主要是怕鬼,吊死鬼、饿死鬼、淹死鬼,等等。

下午放学回家时看见附近弄堂里围着很多人,说是一个女人上吊死了,听说吊死的人舌头都伸在外面,心里虽然很害怕,还是好奇地钻进人群。女人穿着新衣服躺在地上,她丈夫在旁边哭叫着,但没看见拖在外面的舌头。这个女人去年嫁过来时我们也去看过热闹,大人们说她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没料到晚上闭上眼满是拖着舌头的模样,还有烟囱里窜上蹿下的无常,那可是来拿命的,吓得我出了几身冷汗。幸好被外面的叫声惊醒,是父亲和几个邻居边敲玻璃窗边叫我的名字,糟糕,平时只在礼拜天回来的父亲怎么突然回来了。这种老宅子只要将天井里的大门一关人就进不来,我没做声,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我怨恨父亲,我才12岁就一个人生活,知道我天天晚上担惊受怕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不过我心里更清楚的是灶头堆满了好几天没洗的碗,厨房和堂屋满地都是鸡粪,这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任凭叫声再响,我干脆蒙住了头,待我明天早起把家里打扫干净了。后来邻居在议论小孩睡着了是叫不醒的,叫父亲睡他们家去。其实我也有我的理由,家里没热水,我手上满是冻疮,有几个还化了脓,叫我怎么洗碗。堂屋到天井的门外面没有门插,前两天大风大雨,把门吹开了,里面成了鸡鸭的天堂,我又能怎么办?

晚上这么一折腾,第二天我睡过头了,又是父亲在窗外把我叫醒。我知道一顿打是免不了的,我怯弱弱地看着父亲,他竟然没有吭声,好像昨天晚上根本没来敲过门似地,只是麻利地洗碗扫地,还烧了蕃薯菜泡饭,看着我像饿鬼似地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蕃薯菜泡饭塞进肚子,才说:“快去吧,上学别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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