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超国民待遇

近来，互联网、微信上流行着一个新概念：中国的公务员享受着“超国民待遇”。这一说法很抓眼球。虽然看起来仅仅是一种调侃，但容易触动中枢神经、表达情绪。我不是公务员，对公务员有没有超国民待遇缺乏切身体会，但几个朋友是公务员，笼盖了普通公务员到厅处级公务员的区间，再加上平时工作经常与政府机关打交道，对公务员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所谓的超国民待遇，大概主要是指公务员不用缴纳养老金和医保个人部分，同时在退休后享受远远超过职工养老金水准的保险福利。至于其他的超国民待遇，大概是指违规收入或灰色收入，以及某些福利等，如廉价购房，根据各地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程度也会有所不同。

中国历朝历代政府机关都是权力的化身。清前，政府是集机关与公检法于一体，政治经济甚至生杀大权都在吏治官僚手中。县太爷是肥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不是空穴来风。建国后，从中央政府到基层政府的主要职能是权力控制与指挥，而政府的组成人员就是公务员。在政府内部约束机制健全的时候，公务员的特权或所谓的超国民待遇相对较少。20世纪90年代，随着大规模兴办开发区、招商引资，土地出让成为经济工作的主流业务。政府直接委身于经济事务，大量的预算外资金充盈了政府的钱袋子，既有权又有钱，自然很难把持尺度。长此既往，灰色收入甚至腐败难以避免。

公务员福利体系有些特殊的地方可以理解，政府机关的性质决定了必须吸引优秀的有志的青年加入，而提高职业的吸引力，保持公务员队伍相对稳定是必要举措。就是西方国家的公务员队伍也是一个相对稳定、比较体面的职业。所以，稍高于一般职业的收入、好于一般行业的办公场所、体面的职业装等都可以理解。仅仅这些，公务员群体与社会其他群体的收入与福利差距，还不是中国社会最突出的问题。之所以一些舆论在媒体甚至互联网上得以凸显，主要是少数贪官影响了公务员队伍的形象。

国家有一套科学合理的公务员薪酬制度，公务员的收入与职业时限、职务和业绩挂钩，考核晋升，相对于一定范围而言，同一层级的收入基本一致。就普通公务员而言，不存在高薪低薪问题，拿的就是最基本的薪金。公务员的高薪问题出在平均收入上，其中职务工资就是平均收入偏高的罪魁祸首。在平均收入一定的前提下，拿职务工资的人越多，普通公务员的收入就越低。晋升通道单一，职务成了公务员“自古华山一条路”。

高薪养廉可行吗？这些年来，公务员的收入与普通职工相比增长较快，与老板相比，工作体面收入稳定。但腐败问题非但没解决，反而变本加厉，积重难返。就公务员的数量而言，高薪也不现实。1998年财政部部长助理刘长琨说：“汉朝八千人养一个官员，唐朝三千人养一个官员，清朝一千人养一个官员，现在四十个人养一个公务员。”基数大了，再摊上高薪，养得起吗？低薪养忠问题更大，那将是对社会运转效率和国家竞争力的慢性摧残，对国家长远利益不负责任的表现。在各个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的社会经济发展阶段，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文化，对公务员的收入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用单一简单的方法来处置复杂的问题，那将是得不偿失。

在中国社会，收入向来是对个人能力衡量的主要标准，俗话说，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是马是驴拉出来溜溜。这个国家不缺少物质享受，缺少的是道德标准与价值观趋向。虽然知道人与人、工作与工作不能简单地用数学来计算，但依然将财富作为衡量人的主要标准。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说明了环境对植物的影响作用。苏联遗传学泰斗、农业优化育种方面的专家李森科发现将茄子、土豆等农作物一代又一代地栽种于寒冷的环境中，农作物就会逐渐被锻炼出抗寒的遗传特性，相反，如果将农作物置于温室中，抗寒性就会越来越差，直到彻底变得弱不禁风，受不得任何低温，这就是著名的“环境导致基因改变”的获得性遗传现象。改变一种习惯，有一个治本与治表的问题，改变养成习惯的环境可能比仅仅限制个体行为更重要。大众的焦虑甚至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环境的改变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公务员的薪酬公开透明，是最起码的诚信表示。公务员本身不创造税收，公务员的收入本来就是用国家税收支付的，给纳税人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不仅不为过，也是减少对公务员误解的最基本手段。将中央八项规定落到实处，将公务员权力关进笼子，这是减少对公务员误解的有效手段。改变全社会收入分配制度，这是减少对公务员误解的长效机制。严厉的反腐倡廉增加犯错误的成本，这是减少对公务员误解的法律保障。

公务员队伍是政府的重要组成部分，承担着政府正常运作、国家机器正常运转的工作。害群之马只占了极少数，不能因为今天是阴天，就抹杀了阳光。对公务员收入的调整规范是改革不是革命，是约束不是颠覆。别让这场争议搅散了人心，使社会失去创造财富增量的兴趣和动力。公平正义只能在既有理性的判断又不脱离历史的背景下才能构建，而决不存在于寻找“替罪羊式”的道德审判或“株连九族式”的全盘否定中。

公务员们也应该对目前的舆论环境持谦虚、豁达的心态。生活中没有过不去的坎，这句话是在春节访贫问苦时你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现在该用在自己身上了。社会对公务员收入的争议越来越多，说明社会对分配已有财富的注意力不断强化。要清楚的是，这是改革的必然过程，是绕不过去的。这不能抱怨老百姓，对于这个过程与结果，老百姓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们没有享受到改革开放的增值红利，却承受了压力，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才是受害者。在市场经济刚刚兴起时，老百姓对市场经济充满了乌托邦的想象，以为真的会带来先富带后富，最后共同富裕的结果。很少有人意识到市场经济也会带来权贵资本主义，也会蜕变为一个充满物欲的金钱主义社会，谁来关心他们的利益？

我们都希望改变这种现状，那就应该静下心来，从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