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秋,王利国出院了,医生说他的病情基本稳定,回家治疗吧,况且高淑珍已经交不上药费了。
洼里村高淑珍家的小庭院里。
院门上挂着蜘蛛网。
院子里黄草齐肩。
老鼠、青蛙自由出没。
风吹黄叶。
高淑珍家的平房里,昏暗潮湿。炕上,柜子上,又破旧又小的电视上,到处灰尘厚积。
王利国斜躺在炕上,脸色蜡黄,眯着眼睛,打着点滴,吊瓶挂在墙上。
王跃元坐在炕沿上,双手抱头,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王国光从她姨家回来,又和爸爸妈妈团聚了。她在四姨家村里上完了小学和初一,转到洼里村附近的司各庄读初二。
王跃元搂着女儿问长问短。
“国光,学习还好吧?”
“还行,就是数学进度不一样,我四姨家那个中学讲的慢,司各庄中学讲的快,中间差一章,我听不懂。”
“老师给补课吗?”
“老师给讲了两次,后来就安排我的同桌戚建英给我讲解。”
“戚建英?哪村的?”
“孙坨的。”
“人家给你补课,你可要给人家好,啥时候请她到咱家来吃顿饭。”
“不用,我们俩可好啦,不分你我。”
邻居们来看望王利国,医生嘱咐患儿不可与外人接触,只要他接触的人有一个感冒患者,就会传给他,就可能要了他的命。按照医生的要求,高淑珍拜托亲戚邻居们隔着玻璃窗看望王利国。仅仅这种看望方式,就让人感觉凶多吉少。人们在玻璃窗外能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大炕上蜷缩着一个不会动弹的胖娃娃,身上扎着输液器,那光景确实是凶多吉少的预兆。
高淑珍按照医生的嘱咐,慢慢给儿子撤药,医生反复强调不能让病情反弹,反弹就可能不治。高淑珍黑天不睡觉,白天不睡觉,眼瞅着儿子打点滴,按医生的要求撤激素,一点一点,但输液瓶子仍是成天挂在墙上。
高淑珍收拾室内家具。
王国光帮母亲收拾。
高淑珍家,院门外,街道上,一位50岁上下的男子,挑一副半旧的凉粉筐篓,边走边吆喝:
“凉——粉——嘞——,好吃不贵的凉粉,两毛钱一大块。”
王利国在炕上听到卖凉粉的吆喝声,微微睁了睁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对妈说:“凉粉,妈,我吃凉粉。”
儿子的要求就是命令。
王跃元搜遍全身,没有找到一分钱。
高淑珍找了抽屉、箱子、包袱、衣兜,没有找到一分钱。
王淑珍问女儿王国光:“你有吗?”
王国光轻轻摇摇头。
王跃元问高淑珍:“咋这么干净呢?”
高淑珍说:“前天那碗米饭还差人家9分钱呢,你不是不知道。”
王跃元问:“咋整呢?”
高淑珍:“赊。”
高淑珍出了房门,出了院门。
卖凉粉的人已向西走出几十米。
高淑珍追上去,怯生生地跟在卖凉粉的挑子后边。嗫嚅着:“大哥,大哥。”
卖凉粉的人回头看到高淑珍:“大妹子,买多少?”
高淑珍不好意思,搓着手说:“大哥,我没钱,真的没钱。赊给我一块吧,等我外甥女来了,我就还你。我儿子眼看就不中哩。”
卖凉粉师傅放下挑子,表情凝重,取出一块凉粉递给高淑珍:“送给孩子,不要钱。”
高淑珍热泪盈眶,点头致谢,转身往回走,让泪尽情流。
中秋节的夜晚,长天清澈,几丝白云变幻着形状,悠悠然远去,圆圆的月亮从海上升起,普照万水千山,普照千家万户。
高淑珍家,月亮透过窗户斜照在炕上。
饭桌架在炕上,半盆米饭,一盘咸菜。王跃元、高淑珍、王国光每人一只碗,开始吃晚饭。王利国闭着眼躺在高淑珍怀里。高淑珍面前放着半块凉粉。
王利国使出浑身力量:“妈,我要上学。”
王跃元显然有些不耐烦:“你这样咋上学呢?站都不会站,你能上学?”
“我要上学!电视上又说张海迪呢。”
“看好病再说!”王跃元也提高了声音。
王跃元看着凉粉问高淑珍:“又买了?”
高淑珍回答:“那大哥送的,没要钱。”
高淑珍家一家四口吃饭。米饭,咸菜。
王跃元咽下一口米饭,夹起一条咸菜,吃到口中又吐出来:“咸菜咋成了酸菜?”
高淑珍回答:“没放盐。”
王跃元不解:“咋不放盐呢?咸菜咋能不放盐呢?”
高淑珍反问:“你还有钱买盐?”
王跃元怔了片刻,突然流泪啜泣,眼泪落在饭碗里。
高淑珍的泪落在儿子的脸上。
王国光从妈妈怀里接过弟弟抱在怀里。
高淑珍说:“二姐答应再借给我10块钱,让我做生意当本钱。”
“做啥生意?生意能是易做的?把二姐家的本钱也赔了怎么办?”
“这几口子人,总是要活下去啊,要啥没啥,咋活呢?我指定要做生意,我赔不了。”
1997年冬,大雪纷飞的早晨,高淑珍在洼里村挨家挨户派送洗衣粉。“买一袋吧,就算帮帮我。从唐山批发的,一袋多收一毛钱。”
这样上门挨户的派购,在当地叫“撒东西”。“撒东西”这种推销方式带有一定的募捐意味儿。它不是正常的自由买卖,是求人帮助的买卖。
高淑珍“撒东西”,有的街坊认购,有的街坊不认购。
1997年农历腊月上旬的一天,下午,靠近滦南的乐亭县境内一个村庄。
村里街道上,高淑珍推着自行车,自行车后货架上放着一箱洗衣粉,沿街叫卖。
她推开一家院门,一只狼狗狂吠着向她扑来,她赶快退回街上。
她又推开一家院门。一位中年妇女在院子里洗衣服。
高淑珍:“大姐,买袋洗衣粉吧?”
女主人回答:“不买了,刚买了不几天。”
高淑珍退出来,继续前行。
高淑珍提着洗衣粉,再推开一个院门,院子里整洁排场。从正房走出一位穿着整齐、气质儒雅的老年男子。
高淑珍转身往回走。
老年男子问:“哪来的?有事吗?”
高淑珍边往外走边回答:“撒东西的。”
“撒什么东西?”
“洗衣粉。”高淑珍继续往外走。她知道,这个家庭是有身份的人家,这样的家庭一般不使用她“撒”的这种洗衣粉。
老年男子:“噢。怎么不撒了呢?”
高淑珍:“你这样的家庭,不会用我的洗衣粉。”
老年男子:“那不一定,拿过来看看再说么。”
高淑珍停下脚步,犹疑着转回身,走到老年男子近前:“看看吧,新进的,还没开箱呢。”
老年男子没看洗衣粉,打量着高淑珍:“家是哪村的?”
高淑珍回答:“洼里的。”
老年男子:“哟,滦南城西,不近呢。”
高淑珍:“嗯哪。”
老年男子:“为撒这么一点洗衣粉走这么远?”
高淑珍:“嗯哪,近处都认识,不好意思。”
老年男子:“家里不宽裕了吧?”
高淑珍:“孩子病了四年多,把一个家折腾透了。”
老年男子:“你的洗衣粉多少钱袋?”
高淑珍:“我是四块五进的,想卖五块钱一袋;要是买的多,四块八也能卖。”
老年男子:“这一箱,总计多少袋?”
高淑珍:“十袋。”
老年男子:“十袋,都买下,多少钱?”
高淑珍:“47块,让我赚两块钱。”
老年男子:“好吧,我都买了。47块就47块。”他随手从上衣袋掏出一张百元新钞:“给。”
高淑珍的手伸了伸,又收回来:“老领导,我没有零钱找您。再说了,您买这么多这种洗衣粉,我心里不落忍哩。”
老年男子:“我家里也不用,我送给村里的代销店,让他们原价卖出,就省得你这么冷的天这样受罪了。”他掏出衣袋里的钞票看了看,全是百元钞。他把那一张钞票递给高淑珍:“拿着吧,不找零了,就算我请你吃了一顿便饭。”
高淑珍不伸手,往后退着:“这咋整呢,我不能要你的钱。”
老年男子:“拿着吧,这段时间我们教育口经常给贫困地区捐款,就算我给你捐了那么一点点。赶快回家吧,不要赶夜路子。”
1997年农历腊月中旬的一天上午,高淑珍在炕上的饭桌旁给王利国喂药,饭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正准备吃饭,村里传来密集的鞭炮声。她自言自语说:“谁家这么有钱,还没到年呢,就这样放炮。”
王国光告诉她:“村支书王伯伯家娶儿媳呢,不是过年的鞭炮。”
高淑珍漫不经心地重复着女儿的话:“娶儿媳妇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不胜伤感:“人家都能娶儿媳妇,我呢?我有啥活头?有啥奔头?”她推开饭碗,独自流泪。
王利国看明白了妈的伤心事,他说:“妈,我要上学。”
1998年春节前夕,高淑珍做小买卖挣了几十块钱,无奈欠的债太多,拿这点钱还了一家吃紧的,高淑珍家里没有一分钱,没买一两肉,甚至没有一粒盐。有一点自产的大米,有几棵自栽的白菜,有几个自种的萝卜。
“年咋过?”王跃元问。
“就这样过,煮米饭,炖白菜萝卜。”高淑珍说。
“没盐。”王跃元说。
“吃白的。医生说,盐吃多了不好。”高淑珍说。
“我去借一点吧,要么借一点钱,要么借一点盐。过年呢,让两个孩子吃上饺子。”
“不借了。提到‘借’,我就头皮发麻。宁可不吃这顿过年的饺子,咱也少借一次账。”
说话间,外门开了。村支部书记的哥哥王守林端着一簸箕东西来到院子里:“跃元。”
王跃元和高淑珍把王守林迎到屋里。
王守林的簸箕里是半簸箕盐、一大块排骨。
“给孩子看病,你手头紧,大忙我也帮不上。”
王跃元一声连一声慨叹:“嗨,嗨!”
直到王守林告辞,他没说出一句话。倒是高淑珍,连说两遍:“谢谢大哥!”
1998年初夏的一个早晨,高淑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院门外有人叫她。
邻家二婶拍着门喊:“三嫂,走了没?”
高淑珍从室里出来:“没呢,这就走。啥事?”
邻家二婶:“是去唐山吧?”
高淑珍:“是,该进货了。”
邻家二婶:“给我儿子从唐山带点东西。我儿子下个月就上学了,要一个新书包,一个铅笔盒,买几个本儿,几根铅笔。我说到集上买,他爹说集上的东西质量不好,还是唐山市里的质量好。”
高淑珍:“中,中。”
邻家二婶:“先给你十块钱,不够你给垫上,回来再给你。”
高淑珍:“没事,没事。”
王国光背着王利国从屋里走出。
邻家二婶告辞。
王利国恳求妈妈:“妈,也给我买个书包吧,我病成这样,不上学,咋活呢?还不如死了呢。”
高淑珍:“好啊,我儿子想上学,好啊。”
王利国:“妈,也给我买书包,买铅笔。咱家没钱,我要最便宜的。”
王利国就这样在家养着,一疼就打吊瓶。
高淑珍是横下了一条心,儿子要啥就给他啥。
她从唐山给儿子买来了书包和铅笔。
王跃元非常生气,夜里,两个孩子睡着了,他问高淑珍:“你自己看看,这样的孩子能进学堂?”
“我还是怕这孩子活不长,只要我儿子提出来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做到,儿子活着我有个主心骨,儿子死了我没啥遗憾。”
“让你当校长,你能收这样的孩子吗?”
“我要当校长,我保准收这样的孩子,我知道这样的孩子可怜,我是当妈的。”
“学堂不是病房,病房都不愿意收咱这样的孩子,学校咋能收呢?”
“我听说,国家专门为看不见的人印用手摸的书,专门为聋子哑巴教手语,我儿子咋就不能上学?我儿子的脑子好用着呢。”
“人家瞎子聋子能打能跳能走能站,咱这孩子呢?”
“我给我儿子按摩,医生说了,按摩灵着呢。”
“那不是三天两天能见效的。”
“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八年,八年不行十八年,十八年不行五十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让我儿子站起来,走出去,进学堂,学文化,活下去,活得尽可能好一点。”
“谁不想让儿子站起来走出去活得好一点?可是,这种光景赶在身上,谁能搬石头砸天?”
“除非我死了,只要我活着,我指定让我儿子上学去。”
王利国自从有了上学的希望,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
王利国越来越急不可耐,他拉着妈的衣襟:“妈,你忒傻。你咋不让我上学呢。我也要上学,我得上大学去。你就带我上学去吧。”
洼里村的学校不存在了,一阵“并校”风,把洼里村的学校给并掉了,从建国初期开办的学校,没了。
高淑珍和王跃元给儿子找了几家学校,没有一家答应接收。“你的孩子连站都不能站,学校怎么接收?学校还有体育课呢,怎么上?”
“我们交钱行吧?”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孩子去学校得不到全方位的照顾。”
高淑珍从她娘家那边托人,终于找到一所学校,孙坨小学同情高淑珍的一片苦心,答应接收王利国,表示愿意看看情况,能坚持就坚持,不能坚持再回去。
1998年9月1日,清晨,从洼里村去孙坨小学的路上。
几位家长送孩子入学,有家长领着走的,有用自行车驮着的,唯独高淑珍背着王利国。
高淑珍脸上洋溢着少有的欢欣:“儿子,妈再难都想让你上学。”
王利国满心欢喜:“妈,我上好了学,当医生,看好我的病,看好和我一起住院的那些人的病。”
高淑珍:“儿子,只要你的病能看好,我这一辈子的心病就全好了,妈妈在人前也是个人了。”
孙坨小学,一个农村小学,一座三层小楼,坐北朝南,左右两侧各有配房若干。
新生集合进行入学教育,所有的新生都是自己站队,只有王利国是由妈妈背着站队。
一位学校领导模样的中年老师走到高淑珍面前:“这孩子怎么了?不能自己站队?”
高淑珍:“我儿子类风湿,落下残疾,不能站。”
“噢,这个孩子叫王利国?”
“是,王利国。”
“乡里领导给我安排了,可是,可是我们要了解一下,他生活能自理么?”
高淑珍问:“啥是自理?”
校领导:“自己吃喝,自己穿衣,自己行走,自己大小便。”
高淑珍:“还不行。按摩了两年多,已经明显见好。”
校领导:“生活不能自理,怎么上课呢?再说了,怎么从家里来学校、从学校回家呢?”
高淑珍像表决心一样:“我接,我送。”
校领导:“你可以接,也可以送,可是,你总不能在教室里抱着孩子上课吧?有好多实际困难。一旦发生问题,谁能负得了这个责任?”
王利国眼巴巴地瞅着老师:“老师,让我上学吧。我要上学。”
高淑珍:“老师,行行好吧,让我儿子上学吧。我实在是没路可走哩。”
校领导:“既然来了,先看看情况吧。试几天再说。我是这学校的校长,我姓孙。”
高淑珍:“谢谢孙校长。”
孙坨小学的院子里,高淑珍背着王利国从教学楼一层到二层教室,把王利国安放在座位上,并安排左右的小朋友关照王利国。
上课了,王利国在教室里的座位上艰难支撑。高淑珍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教室的窗户。
下课了,高淑珍跑进教室:“儿子,能行吗?”
王利国:“妈,很好,我都听懂了。”
高淑珍:“累吗?能坐住吗?”
王利国:“不累,再累也不怕,只要让我上学,再累也不怕。”
高淑珍背着儿子下楼去厕所,在厕所里把着儿子小便。厕所里的孩子们好奇地看着,也有笑话王利国的,还有淘气的孩子模仿王利国的形象。
高淑珍背着儿子上楼,送进教室。
放学了,高淑珍背着儿子回家。
秋天,急风暴雨中,高淑珍背着儿子去学校。
教室里,青年女教师提问王利国,王利国想站起来回答问题,结果从坐凳上瘫在地下。
教室里一片哄笑。
女教师把王利国抱上坐凳,然后到校长室向孙校长反映:“孙校长,我不当一年级一班的班主任了,王利国生活不能自理,我担心孩子在班里出问题,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开学不久的一天,王国光背着弟弟王利国去上学。
王国光把弟弟背进教室,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座位上。
上课了,王国光在楼下等待弟弟下课。
下课了,王国光背着弟弟进男厕所,把着弟弟小便。厕所里的孩子们侧目而视。
又一日,孙坨小学教学楼前,高淑珍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盯着儿子的教室。
孙校长拿着一张纸从楼上下来,走向高淑珍。
高淑珍急忙站点起:“孙校长,您找我有事?是不是孩子……?”
孙校长:“是为王利国的事找你。”
高淑珍:“咋说呢?”
孙校长:“咱们这个学校啊,连续几年,在全镇,从教学质量到其他各个方面,一直是名列前茅,现在有王利国这么一个学生,从校领导到老师,无不提心吊胆。”
高淑珍点点头。
孙校长接着说:“一旦出点差错,我们全体教职员工多年的辛苦成绩,全都付诸东流。”
最终,高淑珍含泪背着孩子离开了学校。
1998年初冬,滦南县特教学校办公室。
一胖一瘦两位校领导与高淑珍交谈。
高淑珍背着王利国,流着泪说:“我儿子就是这么个情况,求校长开恩。”
稍胖校领导:“我们对你孩子的情况表示同情,但也请你理解,我们这所学校,主要收聋、哑、盲学生。”
稍瘦校领导:“我们的师资配备,我们的课程设置,我们的教学设施,等等,都是围绕这三类学生构建的。”
胖领导:“你儿子这种情况,不属于学校的招生范围。”
瘦领导:“按照县教育局给我们规定的办学职能,确实不能接收你儿子这种情况的孩子。前面有几个家长也来联系过,我们都没有接收。”
胖领导:“其实我们是愿意多收一些学生,因为我们有几项经费是和在校生数量挂钩的。”
高淑珍央求:“领导不能开个恩?”
瘦领导:“按照现行文件规定,你儿子这种情况,应该在普通小学随班就读。”
高淑珍:“普通小学堵了门了。您就开个恩呗。”
胖领导:“这不是开恩不开恩的问题,这是政策。应该由我们收的,我们不能不收,这是对社会负责;不该我们收的,我们不能乱收,这是对教育局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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