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拜访,部队就拉到了云南前线。
听说师医院有个牙医,跟我一个县,叫田大催。我跟大多数刚入伍的新兵一样,都急切地想在部队认识几位干部老乡。
临战训练中,我去师野战医院问了,确实有个牙医叫田大催,跟我一个县。不过他不是干部,而是志愿兵;不过他没来参战,而是留守了。我有些失望。后来又感到幸运,田大催在云南守备师的弟弟田壮找上门来了。听说有一拨老乡要上前线,他和几个老乡专门来介绍边防情况。末了,田壮大吹特吹他的哥哥田大催,说他哥跟师长政委以及师机关许多领导关系如何如何好,说他镶的牙远近闻名,领导的父母都找他镶了牙。我想,或许正是他跟领导关系好,因此才留守了。
田壮信誓旦旦,说你们从前线撤回去后,去找我哥吧。考学转志愿兵什么的,他帮得上忙。从田壮嘴里,我们仿佛见到了田大催,他为人谦和,说话轻言细语,像大哥哥一样有耐心。我们要了他的通信地址。原来师医院在璧山,与我团驻地铜梁相邻。田壮说,你们可以给他通信。我们说,会的,部队凯旋后,一定会去拜访他。
上阵地后,一页页带着硝烟的信和一张张带着硝烟的照片从猫耳洞飞向了田大催。没有回音,一点回音没有。前线的许多同年老乡都说,信寄出去,杳无音讯。算了,许是邮件不畅。
一年零八个月的猫耳洞战斗生活结束后,我们没有直接从前线班师回驻地,而是随着浩浩荡荡的伪装车长龙,赶到昆明火车站,趁夜秘密上了闷罐车,经过一夜呼啸,火车安全到达重庆。在重庆南岸军供站,我们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休整。
部队还没回到铜梁驻地,我连就接到了到合江农场种地一年的命令,军令如山。这期间,老兵退伍,新兵入伍。面对军营里的田园牧歌生活,我开始为前途茫然,自然想到了田大催,想早日见到他。
写信。不回。电话转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他,却是个破嗓子的女人声音,我怀疑打错了。他说,对头,田壮是我弟娃。他说,我没有收到你们从前线写来的信啊,可能是我一直在上海学习啊。
田大催这样一说,我更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侧面印证了他弟弟田壮的话,看来,他确实跟师领导关系不一般,不然,都上前线浴血奋战了,他居然可以不去,还能派出去公费学习。
我说,找个机会见见老乡,多关照啊。
田大催说,老乡嘛,见啥子外。
那段时间,我总希望自己牙齿痛,那样就有机会见到老乡了。可我的牙齿好好的,没事。连队官兵的牙齿都很争气。一年的农场生活结束,我的三年兵役就到期了,就该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去营部任文书的命令。一忙,就把田大催给忘了。直到有一天,副营长的妻子咬核桃,牙齿硌缺了,也听说了师医院有个田医生,镶牙镶得不错,要送去。我自告奋勇地当了向导。一路上我向嫂子吹嘘我那位老乡,仿佛我亲眼见过他技术似的。
到了师医院,一打听,才知道田大催随师卫生分队下部队巡医去了。一个姓王的医生给嫂子镶的牙,相得很漂亮,感觉也很好。提到我老乡田大催时,王医生只是笑,啥也没说。
好遗憾,我与田大催失之交臂。
后来再没机会见面了,因为我上军校,军校毕业直接分到了集团军司机训练大队任新闻干事,出差较多,所以没法顾上田大催了。再后来我调到了总参通信部军代局。父亲来北京玩。看到父亲稀松的牙齿,我才猛然想到了田大催。我跟父亲说,回去后,一定让田大催好好给您镶一口好牙齿。父亲听了,很开心。那时我才知道,送一口好牙齿,对于一个年迈的老人来说,比送什么都好。
当我联系田大催时,说是他早复员了,推算时间,差不多是我军校毕业不久就复员了。我不太信,他不是跟师领导关系不一般么?他应该转干啊?他莫不是犯了什么错误?或者是别的原因走了?
正当我百思不解,一位同连老乡打来电话,透露了田大催已在县城开了一家“田医生诊所”。呵呵,感情他是回去造福家乡人民去了。
那年回家,我终于见到了田大催,竟然,他不是我想象中的人高马大,且比他弟弟矮了一头,语气也不阳刚。着实怀疑他,就这么个形象猥琐的人,他还会一手镶牙的好技术?
我坐庄请客。没料到,菜还没点,他一圈电话下来,叫来城里的亲戚七八个。为给父亲镶一口好牙齿,花再多钱,值。
回京后,我哥就带着父亲去了他诊所。我很关心结果。我哥说,田那小子不地道,一再推,说父亲口形大,没有那么大的模型。且不说,还把父亲剩下的几颗牙齿硬拔了两颗,如果不阻挡,他也许会拔光。父亲的牙齿最终没找他镶。
镶什么镶,我哥打听了,说,那小子是在外面买铸好的牙型,直接往病人嘴里安装,那样,谁也能安装。更可气的是,他拔牙拔得病人三天两头找他闹,诊所快支撑不下去了……
我似乎明白田大催为什么复员了。他父母给他取的名真好,他要不是“田大吹”,那就真是“田大催”了,“催”命的催。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