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创造力来生存,首先要求主体是能动的,完全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志而不是上帝的旨意去行动。马克思早在撰写博士论文期间就已经确立了这样的思想基调,他的论点隐晦地藏在博士论文的附录里,这里引用了谢林著作中的一句话:“向优秀的人类宣布精神自由并且不能再容忍人类为失去身上的枷锁而悲泣的时候已经到来了。”[1]马克思博士论文的题目是“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除了在文章中阐述两者自然哲学的一般差别,马克思发现了德谟克利特原子论和伊壁鸠鲁原子论的重大不同。偏斜运动是伊壁鸠鲁原子论的典型特征。直线下落运动是物质性的存在和纯粹的形式,而偏斜运动意味着原子离开物质性的规定,从后者偏离出去并构成后者的否定。偏斜运动打破了“命运的”束缚,是原子能进行斗争和对抗的因素,是活的能够意识到自身的东西。最后排斥运动将直线下落和偏斜两者结合起来,实现了原子的概念,马克思从中找到了个人的自由的源泉:
直接存在的个别性,只有当它同他物发生关系,而这个他物就是它本身时,才按照它的概念得到实现,即使这个他物是以直接存在的形式同它相对立的。所以一个人,只有当他与发生关系的他物不是一个不同于他的存在,相反,这个他物本身即使还不是精神,也是一个个别的人时,这个人才不再是自然的产物。但是,要使作为人的人成为他自己的唯一现实的客体,他就必须在他自身中打破他的相对的定在,即欲望的力量和纯粹自然的力量。[2]
马克思将个性视为“发展的直接力量”,他在博士论文中借鉴的方法是鲍威尔的普罗米修斯式的自我意识和黑格尔的本质与现象模式的结合。矛盾二分法的辩证逻辑贯穿了马克思毕生的所有著作。但是,马克思的“自由”并不完全徘徊在黑格尔和鲍威尔的纯粹概念领域,毋宁说这种“自由”是希望通向“实践”的:“在自身中变得自由的理论精神成为实践力量,作为意志走出阿门塞斯冥国,面向那存在于理论精神之外的尘世的现实——这是一条心理学规律(但从哲学方面来说,重要的是着重说明这些方面的特点,因为从这种转变的一定方式可以反过来推论出一种哲学的内在规定性和世界历史性。这里我们仿佛看到这种哲学的生活道路的集中表现,它的主要观点)。”[3]在马克思为写博士论文的笔记本中,包括了许多对古希腊哲学发展史的评论,其中对苏格拉底哲学的评论就隐约体现了他不满足于“自由”的抽象规定:“主观性在它的直接承担者身上表现为他的生活和他的实践活动,表现为这样一种形式,通过此种形式他把单独的个人从实体性的规定性引到自身中的规定;如果撇开这种实践活动,那么他的哲学内容就仅仅是善的抽象规定。”[4]这些都是马克思日后与黑格尔主义分道扬镳的原因之一。
马克思将哲学分为两个极端对立的派别:自由派和实证派。他明确地将伊壁鸠鲁描述为“自由派”思想家,也明确地将自己归入“自由派”阵营当中,“因为只有自由派才能获得真实的进步”。自由派哲学不仅宣扬了能动的原则,导致一种自由的无神论,而且它提供了批判或否定的环节,展示了人的行动自由的可能性。只有完全的自由才能发挥人的创造力,因为人完全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而摆脱了命运的摆布。他借普罗米修斯之口说:“总而言之,我痛恨所有的神。”马克思认为人的自由是完全的、崇高的,集中体现在这句口号:“它反对不承认人的自我意识是最高神性的一切天上的和地上的神。不应该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识相并列。”[5]早期马克思也受到德国浪漫主义的影响,特别是从波恩大学的施莱格尔老师那里得到启发:哲学不能天马行空,而必须立于大地;哲学必须注重个别性的现实,而不是仅仅盯住抽象的普遍本质。浪漫主义更加注重个体的自由而促使理想成为现实。马克思的理论旨趣在日后向历史唯物主义或资本运行内在逻辑分析的转变中,阐述到个人的创造力受到社会的历史的制约(前人的创造力奠定的基础),也表示资本生产造成的异化统治和拜物教的现象,但坚信人的自由是完全的这一点并没有改变,因为人的创造力是最高的动因,所以人类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改造自在世界和现有的属人世界,所以人类能够克服异化和拜物教等等外在的束缚而进入共产主义的自由王国。这是马克思保持乐观性的根源。
能动性显然对人的生存是非常重要的。作为理性存在物,对人类社会现象进行“理性选择论”的解读当然会有说服力。但用微观的生物学或心理学的视角来理解个人的行为选择,对需要、欲求的分析就十分必要了。恩格斯评价马克思道:“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6]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人的存在首先是满足自己的物质需要,然后再发展出自由的精神。按照分析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柯亨的解读:“知道如何满足强烈欲望的理性存在物,会乐于抓住和采用满足上述愿望的各种手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当然是理性的……我们对匮乏的理解是:即便人有欲望和外在本质属性,他们也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除非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从事无止休的劳作……人可以不断地根据自己的需要来改造生存环境,这是人类所独有的能力。”[7]马克思的能动概念作为先决条件将人类社会从历史决定论的泥潭中解救出来,个人拥有的巨大的潜能,因而能够进行创造性的思维。理性的批判性根植于人的能动性,在人的群体性交往实践中尤为突出。能动性使人拥有了创造性和开放性的属性,使人在绝对必然的因果链条下仍能保持自身为主体,对马克思的理论来说,有两点不可低估的重要意义:一是制约着人类精神的物质生活方式可以被改造。二是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资本异化统治)可以被完全具备能动性的无产阶级所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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