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一最后一科考试,他前面各科考得都很好,估计拿一等奖学金没问题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向心地善良的他,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也是最不值得的错误——他不忍冷落了本班那个秀气的小女孩琳琳热切求助的眼神,忘却了辅导员一再强调的考试纪律,悄悄塞给她一个写满答案的纸条,却没瞒过监考老师的眼睛,结果他和琳琳成了学校“严肃考纪”的对象,受到最严厉的处罚——被双双开除学籍。
面对那张大红的布告,他呆若木鸡,仿佛整个人儿只剩了一具空架子,微风拂过,便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要知道,能考上这所大学,对他来说是多么地不容易啊。他的家在贫困山区,第一年高考他以两分之差落榜,父亲愁了三天三夜,最后咬牙卖了耕牛,又把他送进了补习班。当他用超乎寻常的刻苦,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一家人只有片刻的兴奋,因为那笔数目并不算大的学费,对他那过于窘迫的家庭来说,已是个不小的难题。
说什么也不能因为掏不出学费,让他这全村第一个大学生失学。村里的干部带头为他捐钱,左邻右舍你二十、他三十地凑足了他第一学期的学费。可以说,他是带着全村父老的殷殷期望走进大学的。
而现在,他因一时糊涂,酿成了无法弥补的大错。他悔恨得捶胸顿足,泪雨滂沱。
默默地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再次依恋地望一眼他热爱的大学,他脚步沉重地在街上游荡着——他好怕回家啊,一想到父母和乡邻们失望而痛苦的目光,他的心便一阵悸动,他实在无颜回去见父母和乡间的亲人。
不知何时,琳琳来到他身旁。这个害了他也害了自己的女孩,这些天来也一直在以泪洗面。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对她怨恨了。
“你真的不恨我吗?”记不清这是她第十几次这样问他了。
望着泪眼迷蒙的琳琳,他挤出一丝微笑告诉她:“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以后该怎样做,跌倒了,我还会爬起来的,希望你也一样。”他竟安慰起她来。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她知道,他几乎再不可能考学了。
“我不想现在把自己被开除的消息告诉家里,先瞒着,暂时留在城里打工,等我打出一片新天地后再说。”他把这个酝酿了两天的想法跟琳琳说了。
“这样最好了。”琳琳赞同他这个无奈中的决定。
于是,他继续留在省城,但不再是那个佩戴白底红字校徽的大学生了,而是建筑工地上的一个干活特别玩命的力工。
出了校园,他换上了一套从地摊上花十块钱买来的粗布衣裳,搓搓捧了十二年书本的双手,暗暗地告诉自己:从前画个句号吧,从现在开始,只有靠自己了,必须咬紧牙关去闯,争取早日闯出一条路来。
他拼命地干活,拼命地挣钱,一边保证生存,一边在积累着创业的资本,设计着自己人生之路。
那个很挑剔的黑胖的老板,对看上去挺干巴、干起活儿来却很像样的他印象不错,干了三个月,就给他加了两次薪。当然,他不知道,晚上他一个人怎样心里流着泪,写信告诉乡下辛勤劳作的父母,说他找了一份很难找的挣钱的活儿,假期不能回去帮家里干活儿了,也不用再给他寄生活费了,他打工挣的钱已足够上学用了。
从这以后,他所有的与家里联系的信,都是委托班上同学帮助收寄的。也就是说,他被学校开除的事,对父母和乡邻整整瞒了三年,可见家里多么穷了,几年来,没有一个亲人来学校看过他。
那天,他感冒发烧得很厉害,几个工友都劝他歇一天吧,别挣钱不要命了。他说自己没那么娇惯,一点儿小毛病,不碍事的。结果,他脑袋发晕,眼前一黑,一个跟头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醒来时,发现胳膊上缠满了纱布,琳琳正坐在床头抹眼泪。他赶紧安慰她:“没事儿的,只伤了点儿皮肉,过两天就好了。”接着问她跟表姐卖服装的生意怎么样。
她说还不错,每月都能挣一千多块钱,然后告诉他,她托人帮他找了一份没危险的活——去报社做校对。
应该感谢琳琳为他找的这份工作,虽说一天下来累得他头晕眼花,挣得也没有当力工多,可是在细细地阅读那一篇篇文章时,他的写作欲望也被撩拨起来。校对之余,他忍不住拿起笔来,开始偷偷地写起文章来。其实,他的文学基础是很不错的,那年高考他的作文接近满分了。
当他拿着精心修改了好几遍的第一篇散文,请那位副刊编辑指点时,编辑惊讶地赞叹道:“小伙子,文笔很好嘛,多写点儿。”
闻此赞语,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出了报社,他买来一大摞稿纸和信封,又从旧物市场弄来一个很破的但能使用的台灯,晚上回到他和那些建筑工们合租的简陋住处,扔掉饭碗,就一个人躲到角落里,拼命地爬起格子来,常常是一写就写到后半夜,很累也很高兴。他的文章主题大多是有关青春、人生的,常常是用发生在生活中的鲜活的事例,生动形象地阐述他对社会、人生和生命的思索与探寻。
他的勤奋很快有了回报,凝聚着心血的文章接连不断地见诸报端,有的还被报刊转载了。一时间,报社内都知道有一个打工的小伙子“文章写得挺好的”。
业余撰稿不仅增加了他的收入,还对他尽快摆脱离开大学校园的那片阴影、走出一条成功之路,产生了重大影响。当他兴奋地将一份份散发着油墨香的样报样刊,寄给他乡下识字不多的父母时,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着知名度的提高,他收到了很多约稿信,这令他更加勤奋写作。两年后,他从当铺弄回一台廉价的电脑,辞去了报社的校对工作,开始做起了自由撰稿人。当他一气呵成的《钢铁是这样炼成的》等纪实作品发表后,捧读来自全国各地的一封封热情赞许的信件,他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更加深切地感到自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离开大学校园三年间,他没再向家里要一分钱,还给家里寄了几千块钱,并换了一台电脑,租了条件不错的房子,攒下了近千册的图书。
当他的散文集《飘逸的温馨》被出版社选中,即将出版之际,他的大学同窗们也完成了四年的学习生活,开始告别校园。这时,他也找到了一家接收他的工作单位,一同遭遇坎坷的琳琳,此时也已是那家国贸城里的一位颇有名气的女老板了。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是互相关心、互相鼓励的好朋友,一起憋着劲儿用行动擦去了那份刻骨铭心的耻辱。
至此,他隐瞒了三年多的漂泊经历,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回久违的家乡,满含泪水地站在父母面前,讲述三年来独自一人苦乐相伴的打拼经历时,他至亲的父母只是流着泪,抱怨他不该那样苦了自己,而他终于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地告诉人们——青春岁月中,那个跟头摔出来的是精彩……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