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10月20日,晋冀鲁豫解放区出版的《人民日报》第三版,在显著位置刊发了毛泽东词作《沁园春·雪》的白话译文,题为《沁园春白话译文》,这是毛泽东诗词的第一篇白话译文:
这是北方的风景啊!千里万里的大地,被冰封住了,大雪飘飘的落着。老远望去,长城里边和外边,只是一片空旷;黄河高高低低,波浪滚滚的河水,一下子冻结不流了。一条一条的大山,好像白蛇在舞蹈;一块一块的高原,好像白象在奔跑。大山高原,都在跳动,要和老天比一比谁高。等到晴天,看鲜红的太阳照起来,像个美女抹着胭脂,披着白衣,格外的美妙。中国国土这样的好,引起无数英雄争着要。可惜那,得到胜利的皇帝,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武功虽然很大,对文化的贡献却嫌少。名震欧亚的成吉思汗,只懂得骑马射箭打胜仗。这些人都过去了,算算谁是真英雄,还得看今朝。[20]
这篇白话译文出自历史学家范文澜的手笔,在译文的前面,范文澜还写了一段小序,扼要阐明了他对毛泽东咏雪词的认识和评价,并且说明了把这首词译成白话文的缘由。
小序是这样写的:
这是毛泽东用沁园春调子,咏雪景的一首词。气魄的雄健奇伟,辞句的深切精妙,不止是苏(东坡)辛(稼轩)低头,定评为词中第一首,就是三百篇以下各体歌诗中如大雅大明篇,汉高帝的大风歌,魏武帝的短歌行,宋太祖的日出诗,公推为著名雄篇,但与本篇较长短,不免尚有逊色。因为毛主席的气魄,表现了中国五千年历史的精华,四万万人民的力量,不是创立一个朝代的封建皇帝所能比拟,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气魄。我怂恿周沛然同志制成歌谱,沛然同志细心的制成了,我请他高歌三遍,在响亮的歌声里,好像望见了我们光辉的救星,伟大的导师,立在西北第一高峰上,指挥四万万人民大军,对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蒋介石汪精卫之徒,展开大战斗,敌人一个 一个的倒下去,我身似飞,我喜欲狂。我希望沛然同志提着琴,到处去传播这首歌,沛然同志要求我把原词译成通俗文字,以便广大群众容易领会,我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笔不停挥的写下来。自然,我的学力不可能恰当地传出原词的精神,所有错误,请允许我慢慢改正。
这篇热情洋溢的小序,对毛泽东咏雪词做了十分精当的评价,指出该词的显著特点是:“气魄的雄健奇伟,辞句的深切精妙。”小序还着重对词作者的气魄作了马克思主义的辨证分析,说这种气魄,“表现了中国五千年历史的精华,四万万人民的力量,不是创立一个朝代的封建皇帝所能比拟的”。这就把咏雪词所表达的人民性明白无误地点出来了。正因为这首词具有先进的思想性以及高超的艺术性,所以,“不止是苏(东坡)辛(稼轩)低头,定评为词中第一首,就是三百篇以下各体歌诗中”的“著名雄篇”,若“与本篇较长短,不免尚有逊色”。范文澜关于毛泽东咏雪词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的地位的这一判断,同诗人柳亚子大约一年前对该词的评论极为相似,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范文澜为什么对毛泽东的咏雪词这么感兴趣?他为什么对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有这么深刻的理解?为什么写出了这么出色的白话译文呢?说起来话就长了。
范文澜与毛泽东有着比较深的交情。
范文澜生于1893年,浙江绍兴人,是著名的历史学家,生平著述颇丰。早年在北京大学就读,毕业后留校任蔡元培的私人秘书。当时毛泽东也正好在北京大学图书馆打工,毛泽东与范文澜在那个时候是否有过交往,现在还没有发现明确的记录。但是毕竟彼此是有渊源的。1941年,范文澜从河南来到延安,担任马列学院历史研究室主任。
毛泽东与范文澜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大学,还是在延安的窑洞?现在还不敢说,但是有文字记载的第一次见面是1940年1月。当时,范文澜带了30多箱书籍,千里迢迢从河南抗日根据地来到延安,主持中央马列学院历史研究室的工作,并担任主任的职务。很快,范文澜就与毛泽东相见了,而且他们就历史方面的话题进行了广泛的交谈。
范文澜长期研究历史,毛泽东对中国历史也很有研究,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而且范文澜与毛泽东同岁,他们又都在北京大学接受过蔡元培的熏陶,所以在一起的时候话题比较多,经常就历史方面的问题进行交流。而且每次交谈,范文澜都非常认真地倾听毛泽东的意见。有一次,毛泽东希望他组织人员编写一本干部学习用的中国历史通俗读本,字数要求在十五万字左右。范文澜回去就开始布置这项工作。这就是编写《中国通史简编》的起因。
随后,范文澜开始着手编写提纲,并就体例字数等问题请示毛泽东。毛泽东再三强调,写中国历史要“夹叙夹议”。范文澜心领神会。但是写着写着问题来了,范文澜向毛泽东建议说要增加到二十五万字左右,但是写着写着又不行,又要增加到四十五万字。后来毛泽东干脆说,你们写吧,能写多少写多少。
这样,在范文澜的主持下,以他带来的三十多箱书籍做参考资料,经过两年多的时间,《中国通史简编》终于完成了,并且于1942年在延安出版发行。毛泽东特别看重这本书,看了刚刚出版、还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籍,非常高兴地对范文澜说:“我们党在延安又做了一件大事……我们共产党人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不仅有我们的看法,而且写出了一部系统的完整的中国通史。这表明我们中国共产党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有了发言权,也拿出了科学的著作了。”
这本《中国通史简编》,是共产党第一部运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系统叙述中国历史的著作,在当代中国史学界和学术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累计印数达数百万册。范文澜仿佛在延安这个西北小城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知音,创作的热情不断高涨,一发而不可收,又相继完成了《中国近代史》(上编)、《正史考略》、《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等多种著作。
毛泽东发现范文澜是一个可造之才,后来,范文澜工作的马列学院改组成中央研究院,范文澜被任命为研究院的副院长,兼任历史研究室主任。这期间,毛泽东觉得范文澜主持编写的《中国通史简编》效果不错,又交代给范文澜一项任务,委托他编写一本国文课本,供工农干部提高文化之用。范文澜接了任务之后马上与齐燕铭等几个人着手工作,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课本编出来了,而且还加了详尽的注释,非常实用,受到毛泽东的表扬。1945年8月,毛泽东赴重庆谈判,前脚刚走,根据工作需要,范文澜也于冬季离开延安,赴晋冀鲁豫解放区去了,并于1946年担任了北方大学校长。毛泽东在重庆发表的《沁园春·雪》传到晋冀鲁豫解放区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所以《沁园春白话译文》发表的时间也相对比较晚了一点。
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因为对毛泽东的知遇而对毛泽东创作的咏雪词产生浓厚的兴趣,爱屋及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让人惊奇的是,感兴趣也就罢了,范文澜竟然对这种古典形式的文学作品有这么深入的研究,并且能够写出那么漂亮的白话译文和颇具文采的小序,这就绝不是偶然的了。
其实,除了范文澜的政治眼光之外,除了范文澜历史学家的头衔之外,范文澜还是一位很有素养的古典文学研究家,是一个集历史、政治、文学素质于一身的学者。他的文学造诣应该说是很高的,他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出版的诸多学术著作中,就有《文心雕龙讲疏》、《中国文学史》、《文心雕龙注》等文学理论著作。他撰著的《中国通史简编》也与以往的历史书籍不同,一反以往史学教材多用文言文写作的传统,而是采用了口语文体,行文造句独具风格,讲究文采,尽洗八股的积习,读来引人入胜。这也是该书畅销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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