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农民工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春意盎然，家里因要装修，迎来三位农民工。看他们身上既质朴又开朗的劲头，令人起敬，听他们对现实生存状态的描述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可喜可贺。通过短短的接触交谈，感悟到农村、农民、农业正在发生深刻的历史性变革。

离土又离乡的农民工姓唐，四川梓潼县人，四十来岁，初中文化，人们叫他唐老板。要叫老板不完全够格，充其量算一个小包工头。我问为何不成立装修公司？他坦率回答，“本钱少，养不起稳定的队伍，人际关系不行，挤不进大市场，只能量力而行，小打小闹；靠身边有一帮兄弟伙，捡小型装修，别人不愿干的我都干”，“我们这帮人属鸡，靠自己不停地扒来吃，找米下锅，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自己一双手，凭诚实、信用取胜，一年四季有活干”。工程不计大小，粗细，难易，小到几千元，大到十万元，到处揽活，在装修市场扮演拾遗补缺的角色，一年干下来，好歹也有一百多万到两百来万元的工程量，挣十多二十万元不等。

唐老板告诉我，他文化程度不高，开初，看到城里能找钱，跟着人进城学抹墙涂漆，干了三年，跟着跑，很累，那年月工资又低，算来算去不如自己独立干。三年中认识了不少人，交了些务工朋友，砖工、木工、漆工、贴墙工都有，随叫随到，独立搞了五年，车子房子都有了，老婆孩子接到城里，上了城市户口，一家人变成城里人。老婆开了个不起眼的卖水、饮料、烟的小店，一年也能净赚七八万元，全家一年收入也有二十来万元。养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经上大学，学工商管理，供养不费力。再干几年，准备另辟蹊径搞个公司，在城里过上安定的日子。我问及农村还有什么牵挂。他说，当了市民进了城，农村那块承包地没有了，几间旧瓦房空着，逢年过节回家，看望亲戚朋友，也顺便看那座老屋。

离土不离乡的农民工小汪，四川三台县人，三十来岁，初中毕业，有一手贴墙砖的好手艺，人称“汪贴砖”。我问他怎样如此年轻就学到了这份绝活。他慢吞吞地告诉我，十年前，跟着舅舅到山东打工，先只能当别人的帮手干小工、粗活，偷经学艺看人家贴墙砖，把一些关键性环节摸到了，领班就安排做贴墙砖的技术性活，又干了两年，就当起光杆司令，专门揽贴墙活干，无论在哪里干，都受欢迎，贴砖出名了，活路做不完，工资还高。这些年城里、乡下人，有了钱都注重装修，加上人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就有干不完的活，一年干下来，收入都在10万元左右。

那天正在贴墙时，他家里来电话说，其父亲生病住进了医院。他告诉我说，他“父亲是一家人的总经理，主心骨，兄弟俩一直不分家，由父亲统着。家里有7亩多地，另外种了邻居几亩，每年收粮食7 000到8 000公斤。家里有一间屋子，专门作粮仓。粮食多了就喂猪，养鸡鸭。用饲料喂养猪，三四月就出肥，一年卖肥猪净落好几万元。自己吃的猪、鸡、鸭分圈，全用粮食，进入市场的肥猪大部分用饲料，来得快”。他还说，“现在农村政策好，不交税，国家还给种粮补贴，好找钱，一头牛要卖上万元，养一群鸡鸭，零花穿衣都有了”。我说一家人种十几亩地累不累，他告诉我，现在收割、耕地机械化，除草、灭虫用农药，乡村公路通了，不再靠人工肩挑背扛。我说你八口之家，农业收入一年十几万，你打工也要赚近十万，已经达到小康水平了，还想不想搬进城里住，他说，“我才不想进城哩，我们吃的东西比城里人吃的新鲜，没有污染，我常常邀约朋友到我乡下去，都说农村人比城里普通人过得宽裕、舒适、自在”。

“脚踏两只船”的农民工老周，四川阆中市人，初中文化，人称周木匠。人说“狡兔有三窟”，周木匠不算狡兔，如今也有两个窝，一个在阆中古城附近，一个在绵阳市。木匠说：原来家里穷，没读几天书，十几岁就跟人学木匠。改革开放了他就到绵阳，粗活重活揽着干，除了木工还学会了砌砖、抹墙，唐老板发现看重他，凡有工程都把他拉在一块。赚了钱先买车，后买房，妻儿老小一家人搬进绵阳，现在老婆在绵阳家带孙儿，儿子、媳妇各有一份工作，吃穿不愁，宽房大屋，一年下来除去家用各种开销，还有一笔可观的积累。我说一家人都进城了，农村还留着那么多的土地、房产干什么？他告诉我，老家父母键在，看守老宅和包产地，逢年过节都要带上一家人回老屋团聚，共享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阆中成了四川著名旅游点，城市在扩展，土地越来越值价，宁愿让土地荒着，也不能轻易放弃，要是哪一天住在城里养不活一家人，退回老家还有一条活路，饿不倒人。他悄悄告诉我，在外面打工的，大部分都是这样“操”的，脚踏两只船，甚至三只船，都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三个农民工的生存发展轨迹，反映了当代中国农村正在经历着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巨大变革，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鸿沟开始变窄变浅，曾经为贫穷困扰几千年的中国农民正在奔小康的道路上奋进，一双勤劳的手正在改变自己的命运，开启新的生活道路。农村的土地政策和城市的户籍管理，需要进一步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