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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詞義應該注意的一些問題

时间:2023-12-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解釋詞義,照前面所講,基本應該懂得引申、假借和義存於聲的道理。下面簡略談一些應該注意的問題。這樣做對於解釋詞義是很重要的,否則就不能看出詞義適應表達需要的最大可能性。“小心謹慎”的解釋比較接近作者的原意,但仔細研究起來,仍然是有問題的。我們應該注意的,是對文的“别”。

解釋詞義,照前面所講,基本應該懂得引申、假借和義存於聲的道理。但在運用時,則更應該有一個明確的觀念,即詞義有相當程度的適應性和靈活性;既要解釋得確切,又要避免死板拘執。下面簡略談一些應該注意的問題。

説話是前後連貫的,一個詞或一句話在整段文章裏必然受到前後文的制約,因而在解釋時必須在一般詞義的基礎上體會它細微的特點,指出它在這一特定的環境裏的特定意義,這就要觀察上下文的意思。這樣做對於解釋詞義是很重要的,否則就不能看出詞義適應表達需要的最大可能性。例如蘇軾的《後赤壁賦》:“余乃攝衣而上,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宫。”這裏“幽宫”的“宫”字應當住處講,“馮夷之幽宫”就是水神的住處,“俯馮夷之幽宫”,也只是下臨江水而已。如果要把“宫”當作宫殿講,那就呆板異常了。“虎豹、虬龍”也是指虎豹和虬龍樣的形狀奇異的山石,不能就誤認爲真的動物。“巉巖、蒙茸”是兩個叠韻謰語,意爲高險和茂密,是形容詞,但這裏則指高險的山石和茂密的草樹,又指具體的實物了。這些解釋,都要玩味整篇所表達的環境及其與鄰近語句的關係而確定。像“巉巖”上加上“履”,“蒙茸”上加上“披”,就得在下面加上“山石”和“草樹”來解釋這兩個詞,這兩個詞和其他幾個詞的解釋就不能移到别處,譬如:草樹蒙茸、豺狼虎豹、宫殿帷幕。

有些詞是多義詞,第一義適用於甲處,第二義適用於乙處,那當然要根據甲乙的處所來確定第一還是第二義。例如“猖獗”是猖狂的意思,這在“大肆猖獗”等句子裏是對的,可是《三國志·諸葛亮傳》裏劉備的話:“孤不度德量力,欲信(申)大義於天下。而智術短淺,遂用[1]猖獗,至於今日。”劉備當然不會自己説自己“猖獗”,這裏的“猖獗”是顛頓狼狽的意思,趙翼《陔餘叢考》卷二十二的一段足以説明:

今人見恣横不可制者,輒曰“猖獗”,史傳亦多用之。然更有别義:漢昭烈謂諸葛武侯曰:“孤智術短淺,遂用猖獗。”王彪之謂殷浩曰:“無故匆匆,先自猖獗。”劉善明謂蕭道成曰:“不可遠去根本,自詒猖獗。”邱遲《與陳伯之書》:“〔君〕不能内審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於此。”金將張柔爲蒙古所敗,質[2]其二親,柔嘆曰:“吾受國厚恩,不意猖獗如此。”凡此皆有傾覆之意,與常解不同。

又如柳宗元《捕蛇者説》的一段:“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3]乎南北,嘩然而駭者,雖鷄犬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卧。”這裏的“恂恂”有過兩種解釋:一是有信心的樣子[4],一是小心謹慎的樣子。這兩説都不妥當。“恂恂”在這裏是恐懼的樣子。唐僧玄應《一切經音義》卷七引《爾雅》:“恂恂,戰栗也。”這一條不見於《爾雅》,應是《爾雅·釋訓》“瑟兮僴兮,恂栗也”的舊注,以重言來釋單字,這是恂恂作恐懼講的根據。其他如《莊子·齊物論》:“民……木處則惴栗恂懼,猨(猿)猴然乎哉?”《經典釋文》:“恂,恐貌。”又《徐無鬼》:“吴王浮於江,登乎狙[5]之山,衆狙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成玄英疏:“恂,怖懼。”這都證明“恂恂”有恐懼義。按照柳氏全篇文意看來,以捕蛇爲業的蔣氏因爲承擔了捕蛇的差役而可以免除租税,不受悍吏的侵擾。他的問題在於有蛇還是没有蛇,所以他看到自己捕來的蛇没有跑掉就“弛然而卧”——放心睡覺,没有他的事。而在“視其缶”以前,由於看到鄰居被侵擾,不免要擔心自己的蛇在不在,所以要“恂恂而起”,即提心吊膽地起來。這裏的“恂”和後面的“弛然”正好是個對比,假如原來就很有信心,這個“弛然”從何弛起呢?“小心謹慎”的解釋比較接近作者的原意,但仔細研究起來,仍然是有問題的。《辭海》裏“恂恂”有三個意義:①謙恭謹慎貌;②擔心貌;③同“循循”。[6]《捕蛇者説》中的“恂恂”是擔心的意思。

相近或相對的幾個詞的詞義,爲了説話的方便,無妨看作一樣;爲了把概念分得更明確精細,則必須認爲是有區别的兩個義。例如“文字”的“文”和“字”,一般並不加以區别,《禮記·中庸》裏的“書同文”的“文”和辛棄疾《鷓鴣天》裏的“都將萬字平戎策”的“字”意義並無分别,這是詞義之通;可是文字學家的“文”和“字”却有獨體和合體的區别,這是詞義之别。又如“衣裳”,現在只指穿在身上的衣服,不去細分“衣”是什麽,“裳”是什麽,但古人却有分别。《詩·齊風·東方未明》:“東方未明,顛倒衣裳。”《毛傳》:“上曰衣,下曰裳。”《後赤壁賦》裏説:“適有孤鶴……玄裳縞衣。”指鶴白身黑尾,尾在後部,故稱玄裳,身在上部,故稱縞衣,也是分别的説法。又如“羽毛”兩個字,杜甫《咏懷古迹》詩“萬古雲霄一羽毛”,以高空的飛鳥比喻諸葛亮,兩個字並無分别。而在《大戴禮記·易本命》裏則説:“有羽之蟲三百六十,而鳳凰爲之長;有毛之蟲三百六十,而麒麟爲之長。”“羽”是鳥毛,而“毛”是獸毛,又有了分别。這些例説明,要有意識地把兩個詞義來對比而放在一起時,就着重它們的别,訓詁學家稱之爲“對文則别”;不着重它們的分别,就把它們當作同義詞,稱爲“散文則通”,“散文”是不對比的意思。我們應該注意的,是對文的“别”。

詞彙在長時期中逐漸地發展,新詞的産生和舊詞的死亡以外,一個詞的詞義也會新舊相代。拿古義來解釋現代語言,和用今義來解釋古代語言,同樣會格格不入。必須知道漢語詞彙中有很大一部分詞義具有時代性,以古義釋古語,以今義釋今語,才能解釋得確切。例如:

 這一個字,現代當略微、稍微講,而《説文》却説是“出物有漸也”,當作逐漸、漸漸講,在古人詩文裏,證明《説文》的説法是對的。杜甫《陪王使君晦日泛江就黄家亭子》詩:“山豁何時斷?江平不肯流。稍知花改岸,始驗鳥隨舟。”這四句詩描寫在静水中泛舟極爲入微。四句中的骨幹是“江平不肯流”,而整個情境是“不知不覺”。因爲船在平静地前進,没有一些掀播傾側,所以簡直不覺得船在動,只知道山露出了缺口,却没有覺察出怎樣一來船已進至這裏,所以用“何時”。看見花的種類、形狀、顔色等改變了,才漸漸覺悟到江岸已向船後移過,因而才體驗船後的鳥也是以一定的速度隨着船前進,並未曾停留過一刻。這裏把船的平穩描摹得真切入神,功夫就在一個“稍”字上,岸的改换,知就是知,不知就是不知,有什麽“稍微、略微”呢?可見這個字是不能用今義來解釋的。

 這個字在古代和現代都作“只、才”解,可是唐人却不這樣講,韓愈《張中丞傳後敘》:“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白居易《初出藍田路作》詩:“潯陽僅四千,行始七十里。人煩馬蹄跙[7],勞苦已如此!”一萬人和四千里都不能算少,韓文在乎誇張張巡的記憶力,白詩在乎説明路長而走得慢,很憂悶,這兩個“僅”字是“差不多、幾乎”的意思,正是言其多而不是言其少。

斷腸腸斷 李白《古風》:“天津[8]三月時,千門桃與李。朝爲斷腸花,暮逐東流水。”馬茂元《唐詩選》注道:“‘斷腸花’是用成語,劉希夷《公子行》:‘可憐桃李斷腸花。’春光爛漫,人們觀賞流連,腸爲之斷。”觀賞桃李而腸爲之斷,這是不合情理的,其實“斷腸”就是可愛的意思,唐詩裏可以證明的例子不止一處。杜甫贊美嘉陵江上山水的《閬水歌》道:“閬州勝事可腸斷,閬州城南天下稀。”天下稀有的勝地和這個地方的勝事,怎麽能叫人的腸子斷掉呢?韋莊《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詩:“雕陰寒食足游人,金鳳羅衣濕麝薰。腸斷入城芳草路,淡紅香白一群群。”游人當然不能因爲看了淡紅香白而腸斷。這兩個“腸斷”都只是可愛的意思。杜牧《遣懷》詩寫女子腰細身輕道:“楚腰腸斷掌中輕。”古代非勞動階級的人喜歡這種病態美,所以這裏説“腸斷”,也是可愛之意,另一本這兩個字作“纖細”,表明是不懂唐時這個詞的詞義者的妄改。

開心寫意 李白《扶風豪士歌》:“原嘗春陵六國時,開心寫意君所知。堂前各有三千客,明日報恩知是誰?”《唐詩選》注以現代吴語解釋“開心寫意”,以爲就是快意、適意,這也是不妥當的,古代還没有這樣用法。這裏是兩個動賓詞組,説六國時的平原君、孟嘗君、春申君、信陵君披心露膽地接客待士,而感慨於門客之報恩者不多,放不進“快意”的意思。《後漢書·馬援傳》:“開心寫誠,無所隱伏。”《戰國策·趙策二》:“忠可以寫意。”“寫”古義爲輸寫,“寫意”和“寫誠”同義,謂把心意輸寫出來。這才是這句詩的確切解釋。

無論是注意詞義的通别或詞義的時代性,都是要使所作的解釋切合於所釋的文章,切合於“此時此地”的語言環境,歸結起來,還是聯繫語言環境這一點,這就是我們解釋詞義時應該經常記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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