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中,奥利弗·拜恩和伊丽莎白·霍洛维·马斯顿一直生活在一起。无人能把她们分开。1
他们的四个孩子,就像任何一个家庭的孩子一样,对自己的家庭有着不同的说法。彼得说他的父亲就像一列特快列车,而他的母亲就像一台推土机。拜恩说他妈妈非常像简·爱。唐为他们每个人的谎言而耿耿于怀,他从未原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O.A.宁可不说她是怎么想的。
奥利弗·拜恩从未告诉过她的孩子们,马斯顿是他们的父亲。不过,她暗示过某些事。“你成长的家庭环境非常奇特。”她在1948年给她儿子拜恩的信中这样写道,当时他是哈佛大学的新生。即便她没有承认过任何其他事,但她确实承认这么一点:与威廉·莫尔顿·马斯顿一同度过的这种实验人生并不容易。“为了你们这些孩子考虑,我已经非常努力地对他的狂热主义进行了节制。”她告诉他。但她能做到的只有那么多。“所有这些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对自己宽容一些,允许自己偏离我们曾经想要走的道路。除此之外,我们也必须允许其他人拥有这种特权。”2
1948年,因居丧而离职的霍洛维没能成功地让DC漫画雇用自己,因此,她重新回到她在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的工作。奥利弗·拜恩则找到了另一种工作。“我在为我们本地的‘抚育健康中心’诊所工作,”她在给玛格丽特·桑格的信中写道,“而我觉得最有趣的就是他们谈起你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们觉得你和弗洛伦斯·南丁格尔[1]是同时代的人。”就好像桑格是活在另一个世纪的人,一名历史中的神奇女侠。奥利弗·拜恩试着向诊所的人解释桑格还活得好好的,但她从未告诉诊所里的任何人她是桑格的侄女。“我怕那样他们对我的期望会过高!”3
彼得进入了哈佛大学,但在第一学年后就退学了,他很早就结婚组建了家庭。O.A.也在大三时退学了。拜恩和唐·马斯顿都从哈佛大学毕业了,玛格丽特·桑格帮助支付了他们的学费。他们的两位母亲无法分离,孩子们却四散而去。奥利弗·安去掉了名字中的“奥利弗”,拜恩·霍洛维·马斯顿去掉了“霍洛维”。
1952年,霍洛维和奥利弗·拜恩——“女士们”,孩子们如此称呼她们——搬出了位于拉伊的房子。“这么说你们要离巢了,”桑格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写信给自己的侄女,“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但那里对于那些孩子的发展来说本可以成为美好的基础和根基。”4奥利弗·拜恩与霍洛维在纽约市的一所公寓安顿下来。玛乔丽·威尔克斯·亨特利会时不时地与她们一起居住。在住户增加为三人时,霍洛维会和亨特利共用一间卧室,奥利弗睡在另一间。5
在20世纪50年代,桑格的注意力开始转向这个问题:在她身后,人们将会如何铭记她。她开始整理她的文稿,决定哪些要保留、哪些需要丢弃,准备整理完后将它们交给国会图书馆和史密斯学院。6有一件事是桑格急于想做的:她想将妹妹埃塞尔完全从她的人生故事中抹除。1952年,桑格将版权卖给了一家影视公司,用于拍摄一部她的自传体电影。随后,她给埃塞尔·拜恩写了一封信,声称编剧希望在生育控制运动创建的实际情况上进行一些小小的修改,主要是关于这两名女人在1917年所受的审判。桑格对她妹妹写道,在电影中,“该由我来进行绝食抗议”。埃塞尔·拜恩将不会被提到,她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桑格让她妹妹签署一份协议,声明她同意在这部电影中“不会对我或我生活的任何部分进行描绘”,并且电影将展示“是由桑格女士,而不是由我进行了那场著名的绝食抗议”。据奥利弗所说,埃塞尔·拜恩认为这份合同是“这世上最好笑的事”。她从没签过这份文件。这部电影从未被拍出来。7桑格希望她可以从历史的记录中抹去这个事实:进行了一场绝食抗议的是埃塞尔·拜恩,而不是她。同样,她也一直对她与威廉·莫尔顿·马斯顿创造的这名漫画超级英雄之间的关联闭口不谈。也许她认为这不值一提,也许她认为这很丢人,也许从未提到此事是她为了保守奥利弗·拜恩家庭的秘密、避免为奥利弗及她的孩子带来丑闻、避免伤害到桑格自己的事业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之一。无论理由为何,在桑格的人生故事中,她自己所讲述的——她自己所记录下的——一切之中,她从未提及过神奇女侠。
埃塞尔·拜恩于1955年去世。在她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她与儿子杰克一同居住。8奥利弗对她感到一丝幽怨:“我不能允许自己原谅母亲离开了杰克和我。”她对桑格这样说道。葬礼非常阴森。“殡仪员不认识她,”奥利弗向桑格写道,“因此他烫卷了她的头发,给她化满了妆,她看起来不像我们认识的任何人。”她将母亲的骨灰撒在了特鲁罗。9随后她挑选了母亲的一些文稿,并交给了她的姨妈,以加入桑格准备捐献给史密斯学院的文稿之中。埃塞尔·拜恩的文稿只有很少部分留存下来。10
1953年,奥利弗·拜恩接受了一份纽约维克多化工厂的工作。“这不是什么世界级的工作,也只需要很少的脑力,”她写信给桑格,“还挺合我意的,相比才思敏捷地站在厨房水槽前,是可以换换口味。”桑格建议,奥利弗应该考虑在《生活》、《时代》或《读者文摘》找份工作。11奥利弗说,她觉得她会比较想为亚伯拉罕·斯通工作,他是纽约玛格丽特·桑格研究处的主任。该研究处是计划生育联合会的临床研究分支。20世纪30年代,这里发明了一种子宫帽加凝胶的避孕方式。12在50年代,桑格和斯通想要发明出一种口服避孕的方法。13奥利弗·拜恩最终也没能在研究处工作。不过在1955年,桑格雇用了她作为自己的私人秘书。14
在50年代,计划生育联合会诊提供的服务主要是婚姻咨询。桑格与这个她和埃塞尔·拜恩在1916年创建的组织并没有多少关系。自1942年,它不再称自己为美国生育控制联合会后,桑格就对它失去了耐心。“如果我和你说过或者写过,计划生育这个名字会成为这项运动的终结,”桑格于1956年向计划生育联合会的前任全国负责人这样写道,“我说的是正确的,并且已经得到证明了。那时,这项运动是一场斗争,是进步的,不是什么玩笑运动,它为最穷苦的家长、为女性的生理自由与发展而战斗。而计划生育联合会完全将此抛之脑后。”15
不过,桑格还是有一大堆事项需要安排,一大堆邮件需要回复。1955年,奥利弗·拜恩与伊丽莎白·霍洛维·马斯顿前往图森进行了一次拜访,她们住在桑格的家里,这样奥利弗就能在桑格前往亚洲时处理她的事务。“我非常高兴你的朋友贝蒂·马斯顿也在那里陪你,而且无疑你到时会和她一起返回纽约。”桑格向奥利弗写道。每次桑格出差,奥利弗与霍洛维都会前往图森并住在她的房子里。桑格特别指定了寝室安排:“你和贝蒂可以过来,住在那间有两张床的房间里——不要住在我的房间里。”16
1956年,奥利弗写信给桑格,告诉她,她的儿子拜恩订婚了。
“他了解生育控制吗?”桑格问,“他和他的新娘应该手拉手去斯通博士的办公室或玛格丽特·桑格的研究处,充分了解一下避孕技术。”17
“我很肯定拜恩对生育控制了解得非常充分。”奥利弗忍俊不禁地写道。18(拜恩·马斯顿当时正在念书,以成为一名产科医生。)
婚礼前夜,奥利弗与霍洛维安排了一场彩排晚宴。19桑格的儿子斯图尔特,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两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儿玛格丽特和南希,也住在图森,就在桑格家的隔壁。奥利弗·拜恩的儿子唐在前往亚利桑那州看望他的两位母亲的时候,与玛格丽特·桑格的孙女小玛格丽特(他的二代表妹)相识,他们坠入了爱河。唐·马斯顿当时正在学习法律。“我挺欣赏你的克拉伦斯·达罗[2]的,”桑格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致信给奥利弗,“也是我们家该发生点儿这类事情的时候了。”20
1957年,桑格的身体日渐羸弱,她变得难以相处,并痴迷于自己的遗产。她在电视上接受了迈克·华莱士[3]的一次采访。事实证明,这次采访几乎摧毁了她的声誉。桑格显得偏执、充满敌意、浅薄无知——她被华莱士左右,因他的提问而狼狈不堪。华莱士不断地将对话的主题转离桑格的事业,而指向她的私生活。她是不是遗弃了她的第一任丈夫?她是不是遗弃了她的孩子?为了什么?他向她施压:“美国的女性是不是已经变得太独立了——她们是不是开始跟随像玛格丽特·桑格这类女人的领导,为事业而抛弃家庭生活?”21
桑格的健康状况恶化了。霍洛维于1958年退休。次年,她和奥利弗·拜恩搬到了图森以照顾桑格。“你和贝蒂能来这儿找个房子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桑格向奥利弗写道。22
1960年,桑格几十年来支持的生育控制研究成品——口服避孕药,面向公众发布。它并没有终结这场桑格在事业开始时称为“自愿为人母”的争论。但埃塞尔·拜恩进行绝食抗议、几乎濒死的牺牲并没有白费。至于奥利弗·拜恩,尽管她对母亲心怀怨怼,但她仍为母亲展开的这场斗争而自豪。1965年,最高法院在“格瑞斯沃尔德诉康涅狄格州”一案中宣判对避孕手段的查禁是违宪的。在图森,奥利弗·拜恩坐在她的打字机前,给威廉·O.道格拉斯法官写了一封信。
尊敬的法官大人:
在您以多数赞同票判决康涅狄格州有关生育控制的法律无效时,您终结了这项最残暴地漠视个人自由的法规。这令我尤为欣慰,因为我的母亲埃塞尔·拜恩与她的姐姐玛格丽特·桑格四十年以前在布鲁克林开办了第一家生育控制诊所。她们在当时被逮捕,并在之后受到来自宗教与政治团体的多年迫害与污蔑。桑格女士现已病重,但我很肯定她会为此项判决欣喜万分,她五十年来致力于解放女性,将她们从因偏执而诞生的桎梏中拯救出来,此判决肯定了她这五十年来的努力。无论何方,所有女性都应该为此战胜了无知和偏狭的最终胜利而欢欣鼓舞。
您最诚挚的奥利弗·拜恩·理查德(女士)23
玛格丽特·桑格于1966年9月,她八十七岁生日的前几天去世。《纽约时报》称她为“史上伟大的反抗者之一”24。
奥利弗·拜恩的儿子唐与玛格丽特·桑格的孙女小玛格丽特·桑格于1961年3月25日在图森结婚。婚礼启事上称新郎为“图森的威廉·肯戴尔·理查德之子”。新娘随了她丈夫的姓。25
玛格丽特·桑格·马斯顿不愿容忍马斯顿家族保守着的秘密。唐·马斯顿仍然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的妻子认为这很荒谬,并决意要亲自说服两名女士中的一名告诉她真相。最终,她成功了。
“关于这场有关父亲的谈话,我们有了好消息。”她于1963年写信给拜恩·马斯顿与他的妻子奥德丽。“多兹和贝蒂在这里的时候,我说服贝蒂给我讲了整个故事。她说,如果唐和拜恩能放过多兹,不再问她关于他们父亲的任何问题,她就告诉我。她说,多兹绝对不会说出事实,还说,如果他们强迫她说,她就回去吃掉她存起来的吗啡。然后一切就会一了百了。”
拜恩与唐的父亲是威廉·莫尔顿·马斯顿,霍洛维如此说道。是奥利弗·拜恩要将男孩们父亲的身份作为秘密保守起来的,霍洛维与马斯顿反对过,但觉得还是遵照她的决定。三人一起生活是马斯顿的主意,霍洛维说,并坚持“马斯顿先进了100年”,“有朝一日所有人都会这样生活”。霍洛维继续说了一阵这个话题,说到未来每个人都会以马斯顿在樱桃园的这种方式,在美国的某个陌生角落里生活。在信的末尾有一条附言:“她(霍洛维)的思路简直完全转到马斯顿的话题上去了,几乎没有办法进行记录。”26
几乎任何生活都是没有办法进行记录的。每一段婚姻、每一场爱情都是无法描述的。而对于每个孩子来说,父母的行事永远都是神秘莫测的。
他们在一起一直都极为幸福,霍洛维说道。“马斯顿真的很爱多兹,而多兹也爱他,”玛格丽特·桑格·马斯顿如此汇报,“而贝蒂也爱他。”他们的热情从未减弱过。“这场情事一直持续到他去世,”据霍洛维所言,“所有人都沐浴在爱中。”玛格丽特·桑格·马斯顿甚为宽慰,“至少真相大白了!”27
霍洛维只有一个条件:不许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1]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1820—1910),英国护士和统计学家。——编者注
[2] 美国著名律师。——译者注
[3] 美国著名记者和媒体知名人士,从1968年开始担任CBS王牌电视新闻栏目《60分钟》的主持人,采访过数位重要新闻人物。——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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