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后，我也会亲手埋了你

丈二先生的剑停留在徐暮云眉间前一寸的地方，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除掉这个敌国的天才。

“丈二先生，是你大意了！”徐暮云寒声说，“我说过，要杀您顶多是费一些功夫的事！现在，我不想费这功夫了……”

“虚空剑，果然是虚空剑，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舍得将这柄魏国的镇国宝剑交到你的手上。看来，整个魏国，都对你寄予厚望啊。”

徐暮云一动未动，甚至都没有出招，这一剑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可以避让得开。

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将虚空剑握在手里，若不是因为上面沾满了血，你就会发现这是一柄完全透明的虚无的剑，哪里又看得见形状。

虚空剑，无形无影，使用它，只能凭感觉。

鲜血，由剑尖滴落在泥地里，混着雨水，异常妖艳。徐暮云恭恭敬敬地朝丈二先生的尸体行了个礼。

然后，转身离开。

望风亭。

皇甫朝云眉头轻皱，眼睛瞟向亭檐上挂着的十个铃铛。

前五个无风自动，响得令人心烦。

唯有第六个，仍旧如一开始那般，纹丝不动。

他已经杵在这里整整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内铃铛都没有出现异动，想来应该是丈二先生已将对手打退，或者是丞相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已将敌人击退……

皇甫朝云脸上出现一抹放松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只要丈二先生无事便好，否则……”

丁零零——

皇甫朝云的话音还没落下，挂在亭檐上面的第六个风铃便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十分清脆，但此时落在皇甫朝云的耳中，却与魔音无异。

“先生……”

皇甫朝云呆住了。

周围下着微雨，却没有风刮过。

风铃无风自动，只能说明，连丈二先生镇守的第六关，也被人破开了！

关破即人亡。

“丈二先生……”皇甫朝云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嘴唇翕动着，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浓浓的愤怒被他强行压抑住，大敌当前，又如何能因愤怒而乱了心智。

“丈二先生几十年未曾出剑，只因为丞相一声令下，便奔赴沙场，置生死于度外，可悲可敬。”那个苍老的声音感慨着道。

“我会替丈二先生报仇！”皇甫朝云双拳缓缓攥紧，神情悲愤，连指甲嵌入掌心也浑然不知。

“只要守住阵口，保证十万军粮安全渡过木流渊，相信丈二先生在天之灵，也会替大汉、替你感到高兴的。”苍老的声音徐徐说道。

皇甫朝云缓缓点头，片刻后，忽然抬头看向木流渊的方向，那里传来一阵阵木牛流马运送军粮的嘎吱声，这声音是战争结束的希望，也是大汉此次北伐能否成功的关键。

只要十万军粮安全渡过木流渊，前方将士能够得到充足的食物保证，那么击退曹魏，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雨，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这场持续了十多日的大雨，给大汉大地上的百姓带来了希望，也将战争搅起的硝烟冲淡了一些。

远山近水，一片舒爽。

倚靠在望风亭前，望着亭檐之上的第七个铃铛，听着山下传来的震天的厮杀声，皇甫朝云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将手搭在身前的长戟之上，如同女子抚琴般温柔抚过，眼中露出一丝怀念：“方天画戟，你已陪伴我近十年，师父走后，我十年未曾用你杀敌，想来你也应该感到寂寞了。听闻铜雀白衣尊者的剑很快，如今极有可能连丈二先生也死在了他的手上，今日若有机会，你便陪我试试，如何？”

铜雀六尊者中白衣尊者的剑，是天下公认最快的剑，曹魏数百里疆域，新一代之中，几乎没有谁的剑可以与白衣尊者的相比。

数年前号称吴国第一剑客的荆无剑曾与白衣尊者决战于吴国剑池之中，那一战，剑池紧闭，无人知晓其中胜负，后来只听荆无剑说，白衣尊者未曾拔剑。

他，仅仅用了一把普通的木剑。

关于白衣尊者的传说还有许多，譬如，他自出生便拥有剑气之体，修行剑道比常人快出数倍，在弱冠之年，剑道已达第三境，随手便可化万物为剑……

而刚才，丈二先生恐怕也是死于他的剑下。

皇甫朝云身前的方天画戟轻轻一颤，绽放出一抹光华，似乎要照亮这昏暗的天空。

忽然间，那道光芒极速收缩，长戟颤动得越发厉害，似乎要破空而上。

皇甫朝云眉头凝了又舒，转头看向空中某个方向道：“来了，为何不现身？”

皇甫朝云话音一落，他看向的那片空间忽然轻轻一荡，无数雨滴被震颤而开，如同珍珠迸落。

随后，雨中出现一片空白，仿佛一个单独的世界般，空白突然极速地向皇甫朝云所在的方向射来。

皇甫朝云双眸微眯，那空白到了亭子边缘后，忽然消失。

一名白衣白发、面色冷冽的年轻人出现在皇甫朝云身前。

皇甫朝云看了一眼白茫茫的远方，眼神回落到徐暮云身上，眸子里瞬间充斥浓浓的杀意：“你是白衣，徐暮云？”

徐暮云若有若无地点头：“你是飞羽第一将，焉逢？”

皇甫朝云亦点头。

徐暮云又问：“丈二先生与你什么关系？”

皇甫朝云眼睛微眯：“是你杀了他？”

徐暮云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点点头道：“我也埋了他。”

皇甫朝云缓缓闭眼，轻吸口气，却又猛然睁开，一双清澈如星辰的眸子之中迸射出两束冰冷的光芒：“很好，你死后，我也会亲手埋了你。”

徐暮云眉头轻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皇甫朝云摇头冷笑：“不打过又怎会知道？”

徐暮云挑了挑眉头，两指斜向天空一伸，顿时一柄白色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呼呼——

在徐暮云的随意挥动之下，白色长剑割破虚空，连风也难逃它的边刃。

“长鄂？”

皇甫朝云目光一闪，徐暮云手中之剑，正是丈二先生随身携带的武器——神剑长鄂！

“不错，丈二老先生向来不以剑示人，你能识得此剑，说明你与丈二老先生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徐暮云两指一收，剑自行消失，只听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若认输，主动退出，我会将此剑交还于你，并饶你一条性命。”

“狂妄！”

没有多余的话，皇甫朝云手腕用力，长戟便径直冲天而去，他脚下一动，整个人也腾空而起，伸手握住长戟，如同杀神一般，用尽全力，一戟斩下。

方天画戟上灵气缭绕，接近地面之时，一团火焰猛然飞出，如同炸药一般轰然炸裂，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唰的一声，白衣男子在方天画戟的攻击到来之时，已经离开原地，紧接着，亭外的空中出现一抹空白。

皇甫朝云落于地面，往前踏出一步，只见一道残影闪过，他已经离开了原地。

空中出现两处空白，随后，空白凝实，两人的身影显现出来。

徐暮云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相比之前标准的面无表情的冰冷，还多出了一分重视的意味。

他没有任何耽搁，在对面的皇甫朝云站定之时，便伸手从背后拔出了一柄剑。

虚空剑。

斩万物于无形，遁虚空如风雨。

这是一柄看不见的剑，更是一柄杀人不眨眼的剑。

隐隐之间，似乎还能感受到剑上传出的浓浓的血腥味……

“没想到，你仅仅只是第二境修为，竟会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徐暮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与欣赏，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而透彻，“一般的武道乃至剑道第三境之人，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今日遇到了我。”

“莫非你已超越剑道第三境不成？”皇甫朝云冷笑道。

“这倒还不曾……不过杀死你，却也足够了。”说着话，徐暮云已从空中向前迈出一步，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无形无状的剑也随着他手臂的动作从斜下方的位置缓缓提到了胸前，直指前方。

“虚空剑？真是大手笔。”皇甫朝云眯起双眸，右手五指用力，提起方天画戟从身前横扫而过，落在腰侧的位置，“可是……这便够了吗？”

望风亭前安静下来。

山谷里刮起的风带来一丝凉意，将皇甫朝云身上的枣红色战袍吹得飞舞起来。

他已许久不曾使用这柄黑色的方天画戟了。

方才那随手一击，才发现长戟在他手中，依然是那么得心应手。

可惜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武道境界比他高出一筹、剑道境界更是胜出他不少的白衣尊者徐暮云……即便黑色方天画戟能够让他的战斗力无限升级，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终究还是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一点，皇甫朝云心里比谁都更为清楚。

但是……他不能败。

身后是木流渊流马索，十万军粮需要他去守护，前方将士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若他被徐暮云踏着身体碾轧而过，还有何脸面回去面见多闻使君，面见丞相，面对前方将士？

猛然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凌厉。

方天画戟之上，安静缭绕着的灵气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突然间如闪电般飞速游窜起来，发出吱吱吱的声响。

突然，风停了下来。

无数飘舞着的落叶就那样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之中，像是被什么托住了一样，连动也不会动了。

山谷间的鸟兽虫鸣声也戛然而止，极耳听去，连一丝声音都不曾留下。

整个望风亭前，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扑哧！

仿佛是某种尖锐的物体刺穿了布料，一柄看不清模样与形状的剑悄无声息地从落叶之间穿插而过，留下一个个半指长的裂缝，直直地朝着皇甫朝云飞速刺来。

三丈……

两丈……

一丈……

剑越来越近，眨眼之间就已来到皇甫朝云身前，随时有可能扑哧一声，刺穿他的胸膛。

但是，他始终没有动。

他的眼神当中，甚至看不到一丝惊慌与恐惧。

在剑到来之时，他只是抬起头看了徐暮云一眼，便挺起胸膛，迎着飞速射来的剑往前踏出了一步。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或者说是这个选择的时候，对面的徐暮云毫无情感的脸庞之上，少有地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怎么会？”他轻咦一声。

然后……

吱的一声。

那柄穿透了无数枯叶才来到皇甫朝云胸前的剑，终于与皇甫朝云的身体接触到了一起。

没有想象中穿胸而过血流如注的场面。

出乎意料，那柄剑在刺到皇甫朝云的胸膛之上时，忽然如同一根长而细的冰雕撞击在一块巨石上面一样，从剑尖到剑柄的位置，剑每前进一分，剑身便会化作无数光点碎裂开来。

空中出现无数点点滴滴的晶莹。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那柄剑便已消散殆尽。

而与此同时，皇甫朝云原先站立的位置之上，一柄一模一样但看起来却更加贴近虚无的剑，悄然出现在他的背后，释放出冰冷的寒意，但是想要对皇甫朝云造成伤害，已经没有可能。

徐暮云的脸色渐渐显出稍许凝重。

方才他几乎是使用相同的方法杀死了丈二先生，可是与丈二先生不同的是，皇甫朝云竟然能够看穿他的计策，并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以身向前，将他幻化出的那柄用以引诱的光剑毁去，这等反应能力，绝非一般的第二境武者可拥有的。

“自我涉足剑道以来，虚空剑还是第一次失手……你，是如何做到的？”徐暮云看着那些破碎的光点，眼神当中泛起了一丝疑惑。

虚空剑之优势便在于入虚空如无形，除了使用之人能够感受到它特有的气息之外，其他人则看不见它，更是难以感受到它的存在……除非对手境界极高，或者跟他一样具有某种天赋，否则想要判知虚空剑将会在何时出现，又将出现在哪里，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之前的丈二先生，便是死于这点之上。

但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号称飞羽第一将的家伙却做到了，而且表现得十分完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他不但识破了虚空剑将要出现的位置，还勇敢无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亲自用身体来顶住他幻化出的那柄用以诱使他后退的光剑，完美地避开了从身后偷袭的虚空剑的本体。

若说这不是刻意的话，谁也不会相信。

“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自然也能感受到它会从哪里来……这很难吗？”皇甫朝云微微抬起头来，直视着徐暮云，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