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刮过,铁灰色的云在西边聚集起来。小星看见断尾眯起眼睛,咧开了嘴。听说这匹鲜艳的枣红色的公马有能预见天气的眼睛,但其实更是有一个能预见天气的鼻子。断尾的嗅腺很大,他黑色的鼻子比多数的马儿都要宽阔。
小星现在紧张地看着这匹公马。他闻到了什么才把耳朵向后别去。她全心希望别是腐肉的气味——别是等待的尸体在什么地方腐烂了。
“断尾,”她问,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焦急,“你不是闻到什么东西死去的气味了吧?”
“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鼻孔,摇摆到一侧,“不过我倒是希望是死了的气味呢。”
“什么意思?”
“我可能闻到人类的气味了。”公马警觉地看了小星一眼。意思很明确:我们应该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搜寻。
“人类”这个词让马群都颤抖起来。马儿们甩着头,鬃毛飞扬起来,盖住紧紧贴在头顶的耳朵。
“那我们必须得走了!”小公马小天说。一想到自己的腿是怎么被伊比利亚人的绳索给绑起来的,他的眼神就慌乱起来。被套上索套的感觉就像是脖子上缠了一条蛇。
另外一匹小公马小真,则一直在原地蹦蹦跳跳,仿佛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腿不会不受控制地软下来。“我曾经被那些愚蠢的伊比利亚人驯服过一次,再也不要有第二次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小星。”
“我知道,在众神之城的时候他们也想驯服我。”他们曾经用一根绳子勒在她的上嘴唇上,猛扯她的口鼻,还把她的一条前腿和一条后腿捆在一起。记忆中的痛苦和那种突然失去的平衡淹没了她的全身。
“那不算!”小真反驳她,“别再找了。你是想让我们都被杀掉吗?你不是领头马,你只是一匹小母马。”
“你觉得因为我是一匹小母马就不能带队?”小星震惊了,努力克制自己不向小公马冲去。
马群中一片沉默。许久之后,笨笨说话了:“小星,是你最先告诉我们你预见到了茅香草,可现在是它在召唤我们大家。我们答应再多等等待一天。但现在太阳已经没入夜色中,这一天结束了。”笨笨垂下头,仿佛说这些话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
小星肚子里那股汹涌的愤怒浪潮慢慢退下去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现在是需要草地智慧的时候。小星突然明白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了。笨笨说得对。他们现在最大的需求就是找到茅香草,填饱肚子。断尾闻到了人类的气味!人类有鞍子、嚼子和笼头,这些东西就是对自由和野性的嘲讽。对人类残忍行为的认识一直迫使小星前进,不顾失去母亲的痛苦,现在还要不顾失去最亲密的朋友的痛苦,继续前进。他们曾经被捆、被拴、被打、被扔进全是鲨鱼的海里,被骗进一座着火的峡谷。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前进。是该走的时候了,是该带领大家前进的时候了。
“现在!”她突然说,把脑子里所有其他的想法都排除掉。马儿们都迷惑地看着她。“我们现在得走了!立刻!向北前进!”
如果有人问这两种不同的生物——一匹马和一个人——是怎么交流的,这个很难解释。就像一朵花在雪中开放,一颗星星突然划过天空,或是神秘的海市蜃楼这类奇景一样难以解释。虽然提乔没用过嚼子,说的话等待也从来没听过,可他们就是能几乎完完整整地理解对方。
提乔也和等待一样惊讶。这完全就是奇迹。他们通过触摸、姿势还有轻柔到几近无声的声音进行交流。他们交流的声音就像是轻风吹过峡谷或是刮过叶片所带来的音乐一样。
提乔在等待接近某种特定的树或是仙人掌的时候会示意等待停下,然后从马背上滑下来,摘下一片叶子,剥掉一块树皮或是收集浆汁,给等待的眼睛做药膏。很快,等待就熟悉了提乔会收集的植物的气味,不等提乔给他提示,他就会慢下来。
等待还可以预先闻到天气的变化。一天下午,他不停地使劲喷着鼻息。大风暴!等待感觉到提乔一边移动了一下重心一边把膝盖压在自己的身侧,提乔稍微向后靠了一点。这是要停下的意思。等待站住了,这时候他感觉提乔直直站在了他背上。这让等待很惊讶,男孩是第一次这么做,而从来没有伊比利亚人曾经站在他背上过。可这个一条腿比另外一条腿短一点的男孩却仿佛把这个动作当成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他可以在等待背上走上好长一截,从他的肩头走到变短的尾巴那里,而且还同时扫视着西边的地平线。
可提乔什么也没看见。等待咧开嘴,吸了一大口气。提乔知道这只动物在闻东西。他也尝试着一样的动作。等待摇摇头,发出一声轻笑。提乔察觉到了等待的乐趣。等待站住,用蹄子砰砰地敲着地面,仿佛在说:相信我,就要来了。
“要下雪?”提乔说的话就像是呼出来的气,并不是实际在说话。
等待沮丧地喷了一下鼻息。这样的天气他一直都能忍受,可是这样的天气会把所有的气味都抹去。那样的话,能闻到他的马群这些天去哪儿的机会就全都会被毁掉。如果是下雨的话,所有的气味都会被冲刷干净。
不光是要下雪,提乔心想。他感觉空气中有点潮湿,而且还有其他的气味,是臭鸡蛋味。等待老早就闻到了。
提乔把膝盖压在等待身侧,伸手揉搓等待头部鬃毛烧焦的地方。这是一种打气又安慰的手势——别着急,我会去找一个洞穴。我们会安全的。
附近有个小树林,不过到那里躲避是最危险的。臭鸡蛋味意味着闪电。如果闪电击中树,哪怕只是一根树枝,这棵树都会爆出火来,尤其是像沼泽松这种腐朽的树。那种能医治等待眼睛的树在雷暴中也同样能把男孩和马匹都毁灭。
他们向一大片断崖上的山脊走去,断崖是朝向东的,他们可以绕开坏天气。等待虽然做出了灾难天气的预测,可太阳还在天空中闪耀。提乔发现前面有很长一道影子,那可能意味着有悬垂的山崖,很可能会有个山洞。
那边。提乔用右脚脚趾轻轻碰碰等待的肩膀,他们就继续前进了。天公愤怒起来,翻滚着几近黑色的浓云。提乔探出头,发现山脊下面的岩壁上有一个黑洞。他催促等待向前。那的确是一个山洞,还是一个很深的山洞,他们才进去,狂风就夹杂着雨滴落下来了。
等待向后固定住耳朵。空气中充斥着一阵恶臭,他的鼻子抽搐起来。他感觉背上的提乔也紧张起来。
吸血蝙蝠!一幅恐怖的画面闪过等待脑中,他不禁一哆嗦。
可这个时候乌云已经释放出了它们的怒火。闪电撕破天空。“两个选择。”提乔嘟囔着,“被闪电烤焦,或者被蝙蝠吸血。”他揉搓起等待的后颈来。
“等待,听我说。你不能睡觉。它们不经常吸人血,可它们喜欢像你这样的大型热血动物。如果你不小心睡着了,我就熬着,努力把它们赶走。你知道吗?它们造成的伤口很小,可能根本都注意不到。它们的嘴里有什么东西会让皮肤麻木——这都是哈鲁告诉我的。皮肤麻了,可血还是会流。”
等待把耳朵向前伸,略微有点颤抖。可是你睡着的时候怎么办?我又怎么能保护你呢?
“它们不经常袭击人。”提乔重复了一遍,挠挠等待两耳中间的地方。
不经常也可能有一次,一次就可能很糟。等待的整个肩部战栗起来,仿佛他全身的皮肤都收缩了。
“可是你看不见它们,等待。”
它们靠近的时候我能听见。我要……我要……我赏给它们难忘的一鞭。
“一鞭?”提乔从来没听过公马用这个词。
等待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是个伊比利亚的词。他经常看见一个伊比利亚人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走近一头骡子,脸上恶狠狠的表情就跟现在外面的天空一样,他咒骂着要给骡子一鞭,让它永远也忘不掉。“顽固”这个伊比利亚词是用来形容又任性又倔的骡子的。他曾经见过一头骡子的背被残忍的主人抽得皮开肉绽。
那我们一起熬着。等待很坚定。
“那就听你的。”提乔回答,又拍了拍他的肩,等待的肩从刚才就一直战栗着。
听我的。等待喷了一声鼻息。
他们听见上空有纷乱的声音。蝙蝠活动起来了?等待的整个肩部又是一阵紧张。马儿把他的耳朵向后放,然后放松,再慢慢旋转,像在跳可爱的舞蹈。提乔的冷静也慢慢消散了,他伸手揉揉等待的肩头,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公马是一匹老马了,而且还很累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提乔认为让他睡上一小会儿也没什么关系。他滑下马,伸个懒腰,然后走到洞口,看外面暴风骤雨的夜空。闪电像蜘蛛网一样交织在天空。一轮满月羞怯地从东方升起,它慢慢上升,似乎到乌云后面去躲避闪电的利爪了。
突然间,闪电成片亮起,天空都被染白了。一个奇怪的影子出现在小山丘顶上。“马?”提乔低声自言自语,可是这动物的耳朵太长了,背也太短了,屁股也太高了。那是什么?就在此时,提乔听见了一声尖叫,从山洞里又传来雷鸣般的声音。
他跑回去,可是已经太晚了。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