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美度骑着珀加穿过一片山猫气味浓重的地带,不过公马并没有畏缩。美度手下的一个中尉拉着自己的马走,因为这匹母马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中尉还使劲打她的肩。
“啊!唐罗伯托,你的马还真是顽固。”美度窃笑。
“前面的路上有血迹,肯定是山猫的血,只有这个才会让这匹马害怕。”
“跟我并肩骑,诺贝尔就很稳重。”
“这匹马不害怕吗?”
“从来不害怕!”美度得意扬扬地说。
珀加用眼角余光看到了郊狼偷偷溜走的影子。这正是郊狼活跃的时刻。他感觉到了。你的夜晚已经定了,你本来的名字就要从天而降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脑中低语。
这匹名叫阿尔忒弥西亚的母马在珀加身边紧张地跳跃着。
“前面的路上有血,山猫的血。”她嘶鸣道。
“阿尔忒弥西亚,你是用狩猎女神[1]的名字命名的,而一点血迹就把你吓到了。”珀加回答。
“山猫杀了我的小马驹,你说我能不怕吗?”
珀加鄙视地哼了一声:“我说你应该尽忠职守,好好服侍主人!”
“你不怕吗?”
“正如我的主人所说——从来不害怕!”
珀加小跑起来。公马不但无所畏惧,而且似乎知道要去哪里,于是他的主人也就放松了手里的掌控。在靠近血迹的地方,珀加短暂停留了一下,低下头,嗅了嗅地面。他又闻到了一种气味。基本上是马的气味,可又不完全是。是……马……也可能是人?这三种生物的血的气味交织在空中。这时,美度也发现了血迹。他下马检查了一下血迹和足迹。两分钟之后,他又骑上诺贝尔跑回去了。
“这条路上有马经过!”美度惊呼。他拍了一下公马,然后看了看天空。飞马座在天空大放异彩。“¡Dios mío![2]星光照耀在这匹马身上。”
这就和之前梦里的场景一样。王国、皇冠,一个帝国就要是他的了。他已经发现了马的踪迹。
“诺贝尔找到了足迹。”中尉惊叹道,“我们要抓到这些马,然后继续征服这片土地。”
“他不再用诺贝尔这个名字了。”美度反驳他说,“从现在开始,就用夜里壮观的飞马座来称呼他。我们要叫他珀加索斯。召神父来。”
珀加的心在胸膛中雷鸣般地敲打着。报仇并上位。郊狼的话在他脑中响起。他向一片覆盖着灌木丛的斜坡转过头,看着郊狼跳着舞,消失在夜色中。
胖墩墩的随军神父从后面的士兵中骑马跑过来。他在一名马夫的帮助下下了马,匆匆赶到美度站的地方,公马就站在美度身旁。两个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随军神父派马夫回去取他的鞍袋。等马夫回来,随军神父拿出一小瓶圣水,还有一块白布,这块布是他在圣安利日的时候为马赐福用的。可是,那只是赐福,不是命名仪式。一头牲口也能举行命名仪式吗?而且还是用异教的神——珀加索斯——给这头牲口命名?他没把握,可他不敢质疑美度。但是教皇陛下会怎么说呀?嗯,教皇陛下远在天边呢。随军神父对美度点点头,美度则用鞭子轻轻拍打在珀加一条腿的膝盖后部。珀加低下头,一条腿屈膝跪倒在地,另外一条腿优雅地向前伸展开。美度又对随军神父点点头,神父就开始把圣水洒在珀加的头上。
“主啊,愿这匹马受到保佑,身体健康,受所有动物的保护人圣安东尼的庇护,不受邪恶所扰。我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将你命名为珀加索斯。阿门!”
珀加感觉到有小水滴落在头上,神父在他身边不停念叨着,而他把耳朵向前伸。从来都没有马像我这样吧?他心想,感觉血管里涌动着强烈的兴奋感。
天气越来越冷了,不过这只会让提乔更努力更快速地处理好山猫皮。他把山猫皮和兔子皮一起洗了。
“这要花上多久?”断尾问,他一直没有完全接受在这里过冬的主意。
“嗯,要把皮毛完全处理好,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
小星发现断尾和骡夫交换了一个眼神。断尾把骡夫也说服了吗?
“我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会想要一双手。”宽心说,“看这个可怜的孩子的手,在冰水里冻得那么红。他不能用温泉水吗?”
“不行,温泉水不适合喝,也不适合洗皮毛。”
“可天气只会变得更冷。”断尾说,“我们越早找到茅香草,对我们大家就越好。”
“可不是对我们大家都好的。”小星嘶鸣一声,看了看贝拉。
“你们可以不用顾及我。”贝拉说,“我现在一天比一天好了。如果你们继续走,我会赶上去的。”
“不行,贝拉。”小星坚定地说。
“可如果她说她能赶上来……”断尾喷了一下鼻息。
“在这些大山面前,谁也没办法赶路的,而且寒冬袭来的时候,山里可不是能待的地方。”等待说。他停下来,看向小星,又弹了几下耳朵。
小星知道她必须要做出决断。“茅香草可不在山这边,是在大山的另外一侧。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就算贝拉不跟我们一起,现在行进的风险也太大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不过如果谁真的想去,我也不阻拦。”
这话冷得像是悬在空中的冰凌,大伙儿沉默了许久。安吉拉向提乔走近一步,用温热的舌头舔了一下提乔通红的手。
“我希望我们能帮上忙,亲爱的。”她轻笑了一声,“我是很笨啦,要是我们像宽心说的那样,有手就好了。”紧张的气氛突然被打破了。
“你们能帮上忙。”提乔突然有了个点子。他之前收集了一些桤木树枝,给山猫皮做了一个拉伸用的架子,可还没有做给兔子皮用的,“我见过你们捡树枝,还嚼过剥下来的树皮。我需要像那边那堆一样的树枝。你们能帮我找一些来,再帮我剥掉树皮吗?”
笨笨走到那一堆树枝旁,查看了一下摆放整齐的细树枝,那些树枝都是提乔已经剥好皮的。
“这我们可以做到。”他说,“只要用后牙好好固定住,再一咬就行。就一下,我觉得树枝就会断了。”
马儿们兴奋起来,没用多长时间,桤木树枝就变成了两堆。这些足够他做拉伸架,而且还有剩余。马儿们退开,好奇地看着他用剩下来的山猫肠把架子扎好,然后再牢固地放在地上。动物身上的部位,几乎没有什么是他用不上的。他把肠子洗干净,晾干,再切成细条。在把皮放到拉伸架上之前,他先拿起一把有弧度的石制小手刀,这把刀仿佛就是为他的手掌而打造的,他用这把刀把皮上的肉和脂肪都刮掉。之后的行为就让马儿们震惊了,提乔把山猫的脑子涂在刮过的动物皮上,还加上溪水,把混合物压进皮毛里。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小天问,他把头低下来,凑近皮毛。
“这可以让皮毛变得非常柔软,可以当被子盖,也可以当衣服穿。”
“那你什么时候把皮放到拉伸架上去呢?”小星问。
“等到明天。”
马儿们全都伸长脖子,把耳朵向前探。
提乔突然间意识到他刚才说的是他们部落的人的语言,从他和马群一起行进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了。他并不太确定自己是在用什么语言跟马儿们交流,并不完全是说出来的,可他们都能听见对方的话,能听见而且还能互相了解。
“你刚刚说什么?”小星问。
“对不起,我刚刚又说以前的话了,就是我的族人说的话。哈鲁和我在制皮的时候,她总跟我说要这么做。她说让脑子和皮一起沉睡,让皮和脑子一起沉睡,柔软的梦就成了你的福气。”
就在第一场暴风雪到来前,皮制好了。提乔坐着,把山猫皮披在肩上。他头上戴了一顶才刚刚缝好的兔子皮兜帽,而现在用另外一块兔子皮做的围巾也快缝好了。
“你看起来像一只动物!”小天惊呼。
“还是一种很好玩的动物。”小真说,“一半是山猫,一半是兔子。”
“我觉得暖和就好了,管它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呢。”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朋友们,“不过我还想要一种皮——大公鹿的皮。”
“公鹿?”小星问。
“就是鹿,你知道的,有公鹿和母鹿。”提乔回答说,“母鹿也很好。”
等待走上前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鹿皮呢?”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其他马儿也陷入了沉默,“他们的皮又不厚。”
“用他们的皮,”提乔拉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做衣服。这是哈鲁给我做的,看,现在快穿不下了。还有他们的角。我可以用他们的角做刀,当然也可以吃肉。”
周围几乎是一片死寂。提乔感觉到马儿从他身边退开,在远处站得直直的。“怎么了?我不明白。”
小星也退开了一定的距离。她茫然地盯着提乔,可在意识之眼中她看见了骨头,小鹿的骨头。她看见了美洲狮杀死小鹿,巨大的爪子在小鹿的肋骨上留下痕迹。然后她又看见,在美洲狮吃完肉之后,郊狼把小鹿的头也剔得一干二净,在头骨之上留下了齿痕。
小星走上前一步:“提乔,我们知道你需要肉,可是你不能吃鹿——不论是公鹿、母鹿还是小鹿。”
单是“小鹿”这个词就让马儿们放平了耳朵。
提乔很惊讶。他们从来没有对他表现出这样害怕的反应。可是他并没有犯错——他们害怕的是他本人。一想到自己不知怎的就把这些可爱的动物吓到了,提乔自己也很难过。“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还没有。”安吉拉说,“不过你不可以杀鹿。”她深吸一口气,“你要知道,鹿,和我们一样,都是食草动物。杀鹿就像是杀我们的同类一样。我们和鹿非常接近。”
小星走到他身边,离他非常近,几乎是低声说的,因为她的话好像只想说给提乔听。其他马儿感觉到了,又退后了一点儿。
“提乔,还记得你告诉我,我们都是长灵魂,时间织工,而且我们的灵魂都能延伸进古老的过去吗?你和我们都是……”
“都是同一块毯子里的线头。”
“对,同一块毯子里的线头,而鹿也是这块毯子的一部分。他们的外表和我们不一样,小马看起来也不一样。可是曾经,我们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我们都很像——都是同一个群体里的。”
“同一个群体。”提乔重复着。然后他站起来,看着马儿说起话来。他希望自己的话不会被现在他们之间的鸿沟给吞噬。“对不起,是我冒犯了。等待提到过你们有一定要忘记的东西。我也有很多事情一定要忘记。我要把猎鹿的事给忘了,把我的族人在秋天的时候跳的鹿舞给忘了。我会用其他动物的皮做裤子,再也不会吃鹿肉或用他们的角做刀和其他工具了。不过我不该忘记你们的历史,你们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这片大地上。我现在明白你们是要回家,而我……在这片你们起源的土地上,我才是新来的。”
提乔说话的时候,感觉他们之间的鸿沟缩小了。几分钟之前,他们盯着他的时候还是麻木空洞的,就好像一副骷髅在看着他,而现在提乔在他们眼中又看见了新的光辉。他们的耳朵放松下来,又开始转动,又能听懂他和马儿之间经常说的那种无声的话语。
[1] 即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
[2] 西班牙语:天哪!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