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时间还老的孩子

马儿们看着提乔和图基一起骑在小星背上，欧默猫头鹰在他们上空飞翔，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黎明的薄雾之中。他们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这里的老马都经历过和孩子分离的痛苦，年轻如小天和小真也经历过和妈妈分开的难过。人类和马儿不一样，可是在某些方面，可能也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东方有一股沙尘暴袭来，沙尘暴前沿的旋风已经在地平线上飞舞了。太阳越升越高，提乔看见欧默猫头鹰的翅膀的影子映在坚硬的大地上。很快他就发现了部落里的人们的雪橇所留下的踪迹，也闻到了他们的狗的气味。脚印是通向一座溪谷的，那里长着黑鼠尾草，这种植物用来泡茶可以治疗胃部的小毛病。周围到处都是燃河人的痕迹。部落迁徙也没有什么可保密的。这一块地方留下了他们的许多信息。提乔觉得内心深处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部落的人行进留下的痕迹里有一种喧嚣。小星越走他就越害怕，他把图基抓得更紧了。

小星很安静，他们带着孩子一起走的时候，这个孩子也一样，似乎非常淡漠，他本来已经把响尾蛇变成了他喜欢的玩具，可现在也很少摇动蛇尾巴了。每过一会儿他就会说几个词：“妈妈……去见妈妈……妈妈来了。”提乔就会安慰他说：“对，我带你去找妈妈。”孩子又会问：“还有多久？”提乔就会回答：“很快，我觉得，很快。”因为路上的足迹变得越来越新了。

这时，提乔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片五颜六色的高地。那里地势突然提高，上面是平顶，四周是拔地而起的陡峭悬崖。他以前听哈鲁说起过这个地方。很久以前，红黍部落曾经住在那片高地上。每块地方之间都有着崖谷组成的错综复杂的迷宫。很快他就瞥见了一条蜿蜒的绿色缎带，河水流入干涸的峡谷，变成溪流。红黍部落的人已经离开了。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提乔接近了，他已经能看见自己的部落了，燃河人已经在那里筑起梁柱，准备建房屋了。

欧默猫头鹰盘旋落下，但在他脑中响起的却是哈鲁的声音。这是水流迂回曲折的地方，他们已经开始准备要建灌木的藤架了。

提乔示意小星减速。他脑中开始了一段奇怪的对话。有时候各种声音混杂，他也不确定是自己在说话、提问，还是哈鲁。而有时候似乎还有小星的声音。

我的家在哪里？在部落还是在马群？马儿们和骡子比任何人类对我都好，除了你，哈鲁。

你必须做出决定。我不能告诉你。

可是你一直都会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那时还是个孩子。

我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你不是原来那个孩子了，你是比时间还要老的孩子。

时间织工，你要说的是这个吗？

可是现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儿仍然是一片寂静。他又尝试了一次。

还记得他们是怎么嘲笑我的吗？还记得响尾蛇的陷阱吗？西库设的陷阱？

可是你看图西恩图基。他摇动响尾蛇的尾巴。它们是他的图腾。

他的图腾……他的图腾……这话深入提乔的骨髓中，带着令人兴奋的回响。

天空中似乎挂满了灰尘，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高原的砂岩悬崖变成了血红色。深色的小影子从岩石中冒出来，像是蚂蚁从远处的沙丘中爬了出来。图腾，提乔又想了起来，他伸手到图基身后，摸到了他卷起来的郊狼皮。小星停下来，让提乔把郊狼皮披在肩上，把郊狼头戴在头上。郊狼头遮住了他的额头，一直盖到眉毛上。他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伤疤，那是他缝合伤口后形成的。他听见图基又摇动了响尾蛇的尾巴。两个图腾。他心想。

他们越来越近了。几乎整个部落的人都向他们走来，领头的是治疗师，他戴着族长的头饰。那很明显就是上一任族长戴过的那一个。那上面有一对鹿角，还挂着美洲狮的獠牙。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远了。人们的眼睛全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治疗师握着的矛本来是指向地面的，突然间就把矛竖起来了。与此同时，图西恩图基从提乔的背后探出头来。一个女人尖叫着匆匆向前。小星向前冲。治疗师向后摔倒，矛咣当落在地上。

“妈妈！”图基叫道。提乔很快把他放到地上，让他的母亲紧紧抓住他。然后他示意小星向治疗师走去，治疗师现在还坐在地上。提乔低头看着他。治疗师很明显是害怕了。他的儿子西库走上前来，想要扶父亲站起来，可治疗师推开了儿子的胳膊。他挣扎着站起来。

“把矛放下！”提乔说。

“你是谁？”治疗师问。很明显，他没有认出披着郊狼皮、顶着郊狼头的提乔。

欧默猫头鹰盘旋靠近，而人们都畏缩了。因为似乎所有强大的事物都聚集起来了，他们全都比治疗师更强大。欧默猫头鹰、邪恶的郊狼皮毛，还有被山猫的利爪留下痕迹的脸。

“我是谁？”提乔说，“我穿着骗术大师的皮毛，不过我不是骗术大师。”

“你是谁？”治疗师又问了一遍，“你骑的这个东西又是什么？”

提乔甩了甩头，让郊狼头滑落，露出了自己的脸。

“看！”西库喊道，“是那个瘸腿孩子，就是他。”

欧默猫头鹰从天空上俯冲下来，把西库撞倒在地。而同一个瞬间，小星前腿抬起，在空中挥舞。提乔向天空举起双臂：“我是马孩子，这是我的名字，叫我马孩子。”

小星的马蹄砰的一声回到地上，然后她转身，飞奔而去，让所有人都为她的美丽和速度而惊叹。他们默默地看着马孩子变成了天际线上的一个影子，然后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