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郊狼蹲在阴暗处,看着马群。自从马群从燃河部落逃出来以后,他就一直跟着他们。提乔的族人没有认出这个男孩,全都退了回去,因为他们害怕他头上戴着的那个东西——那是小郊狼爸爸的头。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马。狼头、人身、马,这三样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怪兽。
这对小郊狼来说是非常残忍的一幕,虽然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对爸爸有过接近于爱的情感。事实上,他很讨厌他。但是这……这也太可怕了。他的爸爸在死后似乎比生前还要吓人。
小郊狼看着提乔披着自己爸爸的皮毛,骑着马离开,他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厌恶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他觉得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残暴的父亲终于死了,但是他的头还在,曾经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两个吓人的黑洞,直直地盯着他,要他替自己报仇。小郊狼担心如果什么都不做,不去替他报仇,自己会不会一直被父亲愤怒的幽魂追着,一直追到此生终结?
小郊狼对自己的妈妈只有非常短暂的记忆。他断奶没有多久,她就死了。他倒是对自己的父亲有很多回忆——全都是非常不好的回忆。他身上伤痕累累,全都是他爸爸的尖牙咬的,但他不得不忍受。他的臀部和肩头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小坑,那里永远没法长出新的毛。如果说有一个动物长了一副衣衫褴褛的模样的话,那么肯定就是小郊狼。
但是这并不重要。他是独属于自己的一种生物。他不是一个“骗子”,虽然人类是这么称呼他的同类的。他的爸爸曾经很骄傲地用狼语“阿普克”来指代这一切——欺瞒、哄骗、阴谋、诡计。“这是我们的遗产。”他这么做的时候,还这样大摇大摆地宣称。但是小郊狼知道,这绝不会成为他的遗产。“你傻了吧,孩子?”他爸爸一定会不停地这么说。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完全看不上,连名字都没有给他起。他依照人类部落的语言,喊他孩子,而不是小崽子。用人类的语言来称呼一只兽,是一位郊狼爸爸所能给予自己的郊狼儿子的最恶毒的侮辱。所以这只没有名字的小狼崽只好管自己叫小郊狼,也因此,他不得不忍受自己的父亲每次耍完一些小伎俩之后的自吹自擂。那首可怕的歌谣依然在小郊狼耳边回响,好像他爸爸还在四周蹦跶。
我是郊狼,
我是郊狼。
溜进你的脑,
让你不能想。
我是偷梦者,
完美的伪装。
阴谋和诡计,
我把你来诓。
职业当死神,
让你把命丧。
我是郊狼,
我是郊狼。
就在前一个冬月,小郊狼的世界在他父亲的最后一个把戏以死亡收场之后,就安静得叫人愉快。大郊狼袭击了两匹马——那匹老公马和那匹前额上有一颗星星的小母马。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那匹老马和郊狼在地上扭打滚成一团,那个小男孩努力用自己的匕首瞄准大郊狼,伺机狠狠戳下去。突然,一只白脸的猫头鹰从天而降,尖利的爪子抓住了大郊狼。他飞上星光闪耀的夜空,然后将大郊狼扔了下来。
在马群的下风处,小郊狼目睹了这一切,他先是惊恐,后来又觉得振奋。他的爸爸,那个爱吹牛的骗子,死了,死在一只猫头鹰手里。
小郊狼麻木中带着震惊,同时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开始尾随这些奇怪、迷人的动物,跟着这些不用阴谋诡计就打败他爸爸,展现出巨大勇气的动物。
我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他心想,他们要对我爸爸的死负责,不然我会永远被爸爸缠着。
小郊狼永远都忘不掉他看见自己父亲的皮毛被用桤木树枝撑起来的那一刻。在目睹了自己父亲那么可怕地倒下来之后,他就一直很小心地站在马群的下风处。但是那个晚上,风向变了,一股出乎意料却又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阻断了这个高海拔且干燥的郊野上的其他气味。他翕动鼻子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闻到了什么——他父亲的骸骨。
小郊狼很困惑。他还以为那些食腐动物会吃掉父亲的遗体,而且那个晚上还下了很大的雪。所以他现在是怎么闻到父亲的气味的?他身上流窜过一阵寒意:是不是被自己猜中了?是不是他爸爸的幽魂会一直跟着他,直到他替他报了仇为止?
他晃动着身子,好像要甩掉那股气味,甩掉他父亲的纠缠。然后他奓着胆子凑到近处,祈祷风既能将自己的气味吹散,也能带走他父亲骸骨的气味。他看见那堆骸骨干净整齐地堆成一堆——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一幕,但是不会有什么来纠缠他了。因为已经根本什么都不存在。小郊狼转过头,看见自己的爸爸的皮毛被柔软的枝条编成的架子撑起来。他惊恐地看着。他曾经见过部落里的人这么做,用这种方法储存羊皮,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一匹郊狼,因为他们觉得这么做很不吉利。突然,一股情绪淹没了他。虽然他从来不爱自己的爸爸,但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必须要替爸爸报仇,这样爸爸才可以找到通往星魂的路。
过了一会儿,他跟在马群后面出发了,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一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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