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马群翻过一道山脊,在雷鸣兽平原前站住,前面的原野一望无际。“风吹蒿草低”的景象令小星想起了他们还在船上时看见的海面上那些一波波柔柔的海浪。那些住在这片草海里的野兽会像大鲨鱼吞掉她妈妈那样,也把他们都杀死吗?现在,此时此刻,他们要不要分开然后走远路绕去巨山呢?她回头看了看马群。他们全都和自己一样,瘦得令人发指。他们需要尽快赶去茅香草之地。但是她面前就是草。是的,那种非常粗糙的草,为雷鸣兽而生,但是他们也可以吃。要是他们走远路,谁知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吃草呢?放着面前这么好的东西不拿,似乎是疯子的举动。
时间并非唯一的问题。如他们赶到那片巨山的山脚下时身体已经虚弱不堪,而寒冬又至,他们还有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呢?他们需要现在就走,直接从平原穿过去。提乔说直接穿过去的话,用不了一天两夜就行。他们必须走!哈鲁是错的。她不明白他们有多么急需营养——她毕竟是一个灵魂,她没有重量。当她提到她的宿主,也就是那只欧默猫头鹰逐渐消瘦的时候,那也只是猫头鹰——而不是她。
我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了……可我怎么可能做到呢?小郊狼疑惑不解,钻进了牛角尖。他心里有一大团没有答案的问题。那只疯子猫头鹰真的不明白那些马会怎么对他吗?他们有多恨自己?那只猫头鹰怎么有胆子认为这就是小郊狼的命,认为他和那些马有千万种可能联系在一起,但就是不会出现最差的那一种呢?他爸爸曾经欺骗过那些马。那匹了不起的老公马,那匹叫作等待的老公马,就是因为小郊狼的爸爸领着他们走进火焰峡谷才弄瞎眼睛的,他们差点儿就被火烧死了。要是小郊狼凑过去,他们一定会认为他跟他爸爸一样,是为了再骗他们一次才来的。
但是小郊狼最惊讶的是,作为一个准备出发替自己的爸爸报仇的孩子,他现在居然对杀父凶手只有同情。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鼓起足够的勇气来回应他自己的感受。我是一个胆小鬼!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是怎么为了毁灭而出发,后来却改变了主意的呢?他觉得心情很低落,人生如此无望。不仅仅是低落,他还要遭受自己同类的诅咒。他爸爸唱起他那些吹牛皮的歌谣和嘲讽的歌儿时,总会称自己为初怒。那些歌词牢牢地印在他心里。
我是郊狼,
我是郊狼。
初怒是他们给我的名。
我是造梦者,
也是夺梦者。
但是为什么他爸爸那么愤怒呢?是什么让他和同族的所有郊狼都变得如此愤怒?小郊狼被这些缠人的思绪搞得精疲力竭,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一只爪子在地上挠呀挠,就好像他平时抓挠自己的毛发,想挠出毛锋一样。他模糊地记得妈妈曾经有一次用爪子轻轻地梳理他的毛。她管这叫梳毛。她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他梳过毛。有一阵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毛球,直到他自己努力学会给自己梳毛。
“别唱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尖叫起来,充满警觉。虽然这声音很小,却还是吓了小郊狼一跳。他听见一个持续不停的嗡嗡声围着他脑袋转,转完这边转那边,他想找出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我根本都看不见你。”
“我就在这儿。我是不是必须要落在你鼻子上,可怜可怜你才行?”
小郊狼眨眨眼。然后他的眼睛捕捉到了面前一个飞动的模糊的粉团。
“那……那……那是什么?”
“花瓣。”
“鲜花的花瓣?”
“没错。确切地说,是蝴蝶百合花。”
“那又是什么?”
“它还有一个通俗点的名字,叫沙漠高原百合。现在拜托你轻一点,把爪子从我的巢上挪开。”
“我踩着你的巢了?”
“是的,你正准备把它挠塌呢。我还没把它全都筑好,因为我还需要几片花瓣。所以如果你马上把爪子拿开,我还能同意你偷偷看一眼。”
“偷偷看一眼什么?”小郊狼收回爪子。下面的确有一个小洞,而且不是他的爪子挠出来的。
“蜂巢啊!”那只蜜蜂严厉地说,“幼虫的巢。”
“幼虫?”
“就是我的卵,幼虫,等蜂巢筑好以后就会出生。”
她嗡嗡地盘旋着落下来。有一点土粒飞起来。“你凑近看。”她从洞里喊道。小郊狼凑了过去。
“看见了吗?”洞里那个小声音喊。
“太黑了。”
“等你眼睛适应了就会好的。”
我永远都适应不了,小郊狼心里想。然而就在他生出这种悲伤的思绪时,他在昏暗中看见了一小点亮光。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有粉紫色、可爱的蓝色,还有艳得像是日落时的天空的橘黄色。他倒吸一口气。
“你看见了吗?”
“是的!是的!里面就像……就像是彩虹,一道在地底下的彩虹!”
“这是给我那些小宝贝的婴儿房。想想他们孵出来以后会有多高兴吧。但是重中之重,我还没有产卵呢。再有一片花瓣,我就做好准备了。可以再来点羚羊绒。羚羊绒的黄色最漂亮。我觉得它配上一串红的红色会非常好看。我也肯定会喜欢珊瑚豆,它的颜色很可爱,可它的花瓣有毒。我可不想我的小宝贝在它们旁边孵出来。我马上回来。”
她嗡嗡地飞走了。小郊狼还沉浸在彻底的赞叹中。他觉得自己进入了某个魔法秘境。他再次低头往洞里看去。
“让让,亲爱的。快点,拜托。我刚采到一片很不错的新鲜花瓣。还有很多活儿要抓紧做完。要把它贴上去。我们就是这样把它们一点点粘起来的。这是奥兹一世传下来的方子。”
“奥兹一世?”
“我们的祖先,亲爱的。第一只蜜蜂,壁蜂圣人。我们全都是壁蜂。我们自己筑巢,给幼虫筑蜂房,用泥巴。奇琴人认为他们是第一个发明用泥盖房子的,但其实第一个用泥的是我们。我们知道在哪里挖洞。”小郊狼听得很认真,这个小东西不停扇动的翅膀和它腿上被风吹得沙沙响的绒毛弄出了很大动静。“我必须要说,我们是单独行动的。自力更生。没有奴役我们的人。我们也没有奴隶。工蜂,有些人也这么叫——说得真是太委婉啦!”
“委婉?什么意思?”
“就是用比较好听的方式来说一件坏事。”
小郊狼歪着头。他喜欢这个小家伙。他喜欢她的直接。她很……很……他脑子盘旋着一个词,她很“上流社会”。他不知道这个词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但是他知道,这个词很恰当。
“你叫什么?”小郊狼问。
“我叫优雅。”
“哦,这名字真适合你!你懂得美,你还懂花,你还能把泥巴变成一种可爱的东西。你是一个魔法师。”
“完全不,我亲爱的。或许可以叫艺术家,还是一个略懂植物的植物学家,和略微了解堆砌技巧的建筑师。但绝对不是魔法师。”她停顿了一下,“你叫什么?”
小郊狼没话了,他尴尬地低着头:“我……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她吃惊地说。
小郊狼摇摇头。
“这太荒谬了。我们必须给你想一个名字。”
我们,小郊狼心里想。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我们”。
“我想……”小郊狼有些犹豫,“我想我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好像有一次说过我的名字,可我现在不记得了。我那会儿还是一个小狼崽。不过说老实话,我觉得我妈妈对我是抱有期待的。”小郊狼并没有提他的爸爸。
“那好吧,我就管你叫期待好了。”优雅拍拍翅膀,发出一阵快活的嗡嗡声。她将另一片花瓣铺在幼虫蜂房的时候,空中似乎折射出一道微微颤动的五彩光芒。
小郊狼也是,他心里似乎也感受到了光芒。我有名字了。我叫期待!我和我爸爸不一样。我可以响应对我的召唤!虽然他不知道那种召唤是什么,但他知道等到时机来临,他一定会响应。
期待瞥了一眼优雅刚刚粘上去的花瓣。
“蝴蝶百合花——你刚刚粘上去的那片花瓣是它,对吗?”
“哦,天哪,期待,你学得真快。”
“这对沙漠百合来说是一个很美妙的名字,对吗?”
“你又说对了。你肯定能变得特别优秀,期待!你已经很棒了!”
“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了太多东西,优雅。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名字,现在我有名字了……就能继续执行我的任务了。”
“那么去吧……去吧,亲爱的。”
亲爱的。她叫我亲爱的。
从来没有人叫过他亲爱的。这个特别的词就像一滴蜂蜜。
“或许我们还能再见面。”优雅说,“等到吉莉异果菊花开的时候。那是一种很可爱的花,蓝色的。就好像是有一小片天空飘下来落在了地上。”
“好的,好的……等到吉莉异果菊花开。”小郊狼蹦蹦跳跳地走开了,他越过一丛低矮的灌木,上面开着紫花。期待,我的名字叫期待!
优雅还在后面喊他:“你刚刚跳过去的那丛灌木,是一丛捕蝇草。虽然它们很像,但你千万别搞混了,以为它是……”可是蜜蜂的声音被风带走,吹去了正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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